順王將王檀王楹和蔣氏三人送進花廳,再說過幾句話之後,接着便回外院去了。
花廳中許多相熟的人家上前來打招呼,蔣氏王檀等人與她們見了一圈的禮,應酬了大半個時辰之後,這纔有機會脫身找了個人少的角落裡坐下。
丫鬟上了茶來,王楹往四周張望了一眼,看着這個能容下幾百人的大花廳裡擠擠滿滿的擺滿了桌子,賓客亦是來了不少。王楹不由笑着道:“這滿月禮辦得倒是熱鬧。”
蔣氏撇了撇嘴,道:“她這是想告訴外面那些以爲順王要立長子的人,白側妃生下的兒子再是得順王和寧太妃的喜歡,但也比不上她抱養過來的孩子高貴呢。”順王這幾年落魄得很,加上封地貧瘠進項有限,不一定樂意拿大筆銀子給一個庶子辦這樣盛大的滿月禮。這滿月禮,怕還是王楨掏自己的嫁妝給辦的。
蔣氏有時候挺看不上這個繼女的行爲,若是她,嫁妝她只會留給自己的親生兒女,死也不會爲了個庶子掏出嫁妝來。
她們兩人向來是相看兩厭,加上王楨與孃家的關係也早就淡薄得只剩一張遮羞紙了,若是平時,她乾脆稱病不來。只是王清極有可能將要入閣,在這個節骨眼上,王家實在不好傳出什麼家宅不寧,家人不睦的閒話來。
想到丈夫,蔣氏又不由露出慢慢的驕傲。王清如今還不滿四十歲,能在四十歲之前入閣的,上下幾朝細細數來,他不說是第一人,卻也是能排得上號的人物了。她自小便知,王清以後是會有大出息的,哪怕以前她爲他受了再多的委屈,但她仍知道,這個丈夫她沒有選錯。
王楹和王檀知道只要一談到王楨,蔣氏的心情總要有些不好,便也不再在這個話題上說下去,只是端起茶碗靜靜的喝茶。
過了一會,王檀放下茶碗時,突然看到順王府的管事麼麼領着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少婦從花廳外面進來。
那少婦穿着一身五彩刺繡鑲邊粉紅撒花對襟褙子,從門外面面帶着微笑走進來,帶眉黛脣朱,面容白皙美豔,一雙眼睛看人時跟會勾人似的,令人看着十分移不開眼。
王檀見她容貌出衆,不由有些好奇的問道:“那進來的女子是誰,我好似不曾見過?”
王楹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過去,開口道:“你不知道?那是陶家陶二爺的平夫人。”
王檀道:“原來那就是陶二爺的二夫人,長得真是漂亮。”難怪連當初陶先生都對她傾心。
王楹笑着道:“這位陶二爺的平夫人可是位奇人,她前頭的姐姐雖然比她早進門,但如今在陶家跟陶二爺一起掌家的卻是這位平夫人。聽聞陶二爺極爲信任她,陶二爺的兩位夫人是一起上京的,她未育子嗣,她前面的嫡夫人卻已生下了一子一女,但如今在外交際的卻是這位平夫人。”
王檀問道:“陶家雖是大商賈,但士農工商最末一等,陶家說不上有什麼身份的人家,順王府怎麼會請陶家的人?”
王楹笑了笑,意有所指的道:“聽說這位陶二爺想拉順王一起做生意呢。”
蔣氏十分看不上這些喜歡上下蹦躂的人家,不屑道:“什麼一起做生意,不過是陶家的人想攀附權貴想出來的招罷了。”順王府便是再式微,對商賈出身的陶家來說,那也只能讓他們高高仰望。
王楹喝了一口茶,則接着道:“聽說陶二爺想將自己的一個妹子送進宮裡,最近都在尋門路,頻繁的在權貴之家裡走動。而這位平夫人則是頻頻出門應酬,想跟權貴官宦府第的女眷結交”說着又看向王檀,問道:“怎麼,她不曾去過你們繼遠侯府嗎?”
王檀搖搖頭道:“倒是不曾聽說她來過。”
王楹道:“前幾日她倒是來過威北侯府,只是被外祖母打發出去了,不曾見她。”
說起陶家想送妹子入宮,王楹又想起一件事來,開口問道:“對了,你家中怕也會有一位小姑子要入宮吧。”
王檀道:“只怕是的。”
王楹又問道:“是準備讓哪一位進去?”
王檀道:“二爺是想讓二妹進去。”
蔣氏道:“週二小姐?我記得她是白氏生的吧。她若進宮去,怎麼能跟你們一心,別到時候她出息了反倒幫着親孃和親弟弟來對你們。周家不是還有一位三小姐嗎,你們還不如讓她進宮去。”
王檀提醒道:“三妹可是二爺的同胞妹妹。”
蔣氏聽着便不再說話,她自然知道這位週三小姐是女婿的親妹子,周世瑛怕會不捨得送她進宮去。只是蔣氏到底是更關心女兒,只從女兒的角度出發覺得送週三小姐進宮去會更好。
王楹道:“因爲宮裡要小選的事,京裡最近可是好一陣熱鬧。不知多少人家想將姑娘送進那個地方去博前程呢。”
王檀默默然,家裡若有姑娘能在宮裡得寵,確實能極大程度擡舉孃家,只是用犧牲女人博來的前程,根基能有多穩呢。
若是可以,她想周世瑛怕是寧願不送家裡的人進宮的。只是侯府得皇上親口示意過,而侯府一身榮辱富貴全仰仗皇上,卻不能違背皇上的意思。
王楹繼續道:“聽說應家也得皇上示意,怕有一對姐妹花也要進宮了。”
王檀奇道:“一對?”皇上想讓應家的姑娘進宮她能理解,應家和康國公府一向同聲說話,皇上想分化康國公府和應家,讓應家的姑娘進宮與康國公府出來的皇后同臺競爭,是最快也最容易見效的方式。倘若皇后和出自應家的妃子一同生下皇子,應家的人可不一定甘心再輔佐皇后和其所出的皇子。到時候同盟自然破裂。
王楹道:“其實應家近年來內部也有些不睦,大房和三房仗着有從龍之功,行事上顯得有些跋扈了,而二房和四房卻覺得越是位高權重,越該行事低調,兩邊因此便有了分歧。所以這次要進宮的,是大房應老爺最小的一個庶女和四房應八老爺的嫡次女。”
應老爺的庶女王檀不曾見過,而應八老爺的嫡次女倖姐兒王檀卻是自小相識。倖姐兒比她小了一歲,今年十四,其母是皇上的親姨母小陳氏,所以倖姐兒是皇上的親表妹。
王檀沒想到會是她進宮,不由嘆道:“真是沒想到。”但接着想想又覺得是意料之中。
皇上將兩個應家姑娘選入宮中,怕是爲了繼續分化應家幾房。應家二房和四房一派讓倖姐兒進宮,一方面是知道皇上哪怕對這個表妹沒有男女之情,但也絕對不會委屈了她,有她在,二房和四房的富貴有保證,但另外一方面,送個能令皇帝放心的表妹進宮,也是爲了向皇上表明,他們沒有染指權利之心。而應家大房和三房則純粹是權利之爭了。
蔣氏與王清做夫妻久了,又是從小在威北侯府長大的,自然也能看懂一些皇上最近行事的彎彎道道,知道皇上這是準備削弱康國公府和應家的權勢了。想到自小撫養皇上,輔佐其登上帝位的太后也是出自康國公府,蔣氏多少覺得皇帝有些不仁道了。便不由嘆了嘆,低聲道:“都說飛鳥盡良弓藏,不知太后如今有沒有後悔當初養育了皇上。”
王檀笑了笑,道:“這可不一定。能連續捧出了兩朝皇后的人家可不多,上下幾個朝代細數下來也不超過三個,康國公府如今的權勢可非同小可。太后就算希望孃家權高勢重,那也不希望它大過了皇權。”誰能保證康國公府的權勢比皇權還大的時候,不會對皇位產生覬覦。萬一皇后再生下嫡子,比起皇上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皇外甥,康國公府一定更喜歡留着姜家血液的新皇子,到時候康國公府再輔佐擁立一位新君都是有可能的。
而比起被捧起來供着頤養天年的太皇太后,太后一定更喜歡現在皇太后的職位。
任何人都是有私心的,不可能會一心一意的對待家族。從當年太后抱養皇上便可以看出,太后固然希望孃家好,但也防着孃家。若不然,當年她就該是讓孃家姐妹進宮生下皇子,而不是抱養陳貴太妃所出的皇上。沒看見皇上想選名門貴女入宮的時候,太后可沒有一點的不滿。
而在康國公府的事情上,也不能說皇上是“飛鳥盡良弓藏”,皇上沒有想要康國公府一蹶不振,只是想要制衡,以穩固自己的權利而已。
蔣氏並沒有看明白下面這一層,還想要再說。但剛張口,卻被王楹打斷道:“好了,這些都是男人們的事情,我們女人管這麼多做什麼。我們難得坐在一起,聊繡花聊衣裳也比聊這個強。”
王檀有些不好意思的聳聳肩。她倒是忘記了,這裡人多嘴雜的,倒實在是真的不適合談這些事情。
她笑了笑,正要順着王楹的話岔開話題,離她們不遠的地方,陶二爺的平夫人跟彭安侯夫人走到了一起,正緩緩的向她們走來。
她們來時,並沒有看見過彭安侯,而剛剛這位陶二夫人,卻是正忙着跟一堆的貴婦人打招呼應酬。
彭安侯夫人,陶二夫人,看着像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卻不知怎麼的會走到了一起。
王檀不由望向了彭安侯夫人。自從成親以來,王檀倒是不曾見過彭安侯夫人了,此次一見,彭安侯夫人看着像是突然間老了好幾歲,哪怕臉上有再多的脂粉遮着,也難掩其中的憔悴。
她聽聞,彭安侯夫人跟那位她親自選的兒媳婦,相處得並不是很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