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雖然半夜鬧了一場,但第二日招待雲陽侯府唐夫人的工作卻仍要進行。
唐夫人是帶了一雙兒女過來的,兒子自然是與王楨定親的唐縉,而女兒則是一個名叫纖姐兒的十一歲姑娘。聽聞唐夫人僅生了一子,膝下並無女兒,想來唐夫人是覺得帶着兒子來看準兒媳是顯得太不矜持了,所以帶了個庶女過來遮人耳目。
蔣氏和唐夫人雖然都曾經與秦氏做過好朋友,但她們兩個人卻只是泛泛之交,而奇怪的是,在她們兩個都是秦氏的好朋友時,秦氏居然也沒有想過湊合兩個好朋友也成爲好朋友。
後來蔣氏和秦氏鬧掰了之後,蔣氏討厭一切與秦氏有關是人事物,其中也包括了秦氏的朋友。她心裡認定物以類聚人以羣分,秦氏不是好人,與她攪合在一起的那些朋友也不會是什麼好人。然而她在這樣想的時候,完全忘記了,其實她曾經也與她攪合在一起過。
蔣氏與唐夫人見了面,互相客套了幾句,又互相引見了各自的兒女之後,接着蔣氏便將她們往王老夫人的院子帶了。客人來了之後,怎麼都要去給主人家的最高長輩請個安纔不算失禮,且他們相見的正主王楨也在那邊呢。
唐夫人領着一對兒女給王老夫人請過安之後,王楨也上前給唐夫人見禮,同時順便偷偷看一眼自己的未婚夫。
唐縉長得高高瘦瘦,面白俊朗,雖說是習武長大的,身上卻沒有帶着武夫的那種粗俗之氣。王楨對他的第一印象還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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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王楨在打量唐縉的同時,唐縉也在打量她。
見她模樣雖長得並不像她兩個妹妹那樣出挑,但也算秀麗。且娶妻娶賢,她看起來端莊穩重有大家之氣,娶回家中做正妻卻是極好的。
這樣一想,他便又不由多打量了她幾眼,這一細看卻又發現她臉色憔悴,眼圈似有青黑,仿若是昨晚沒有睡好之故。雖然用厚厚的脂粉遮着,但細瞧着卻仍是能夠看得出來。唐縉想起他娘唐夫人說過,王楨姐弟二人在繼母手下討生活,加之王清看重後妻幼子,他們的生活過得很是艱難。再看到她臉上似乎還有些鬱結之氣,越加證明了他們在繼母手下生活得不如意。看到這裡,他心裡又不由對她升起了些憐惜。
唐縉這一會兒計較娶她的得失一會兒又憐惜的,別人並不清楚,但別人看着他這一動不動的盯着王楨看,卻覺得他有些孟浪了。雖說都知道你們是未婚夫妻,也沒說一眼都不讓你看,但你偷偷的瞧上幾眼,我們就算看到了也就裝作不知道了,但你這樣一直盯着人家看就太過了啊。古代的女子,到底還是有些矜持的。
唐夫人自然也發現了兒子的失禮之處,連忙輕咳了一聲,然後道:“縉哥兒,這是你楨妹妹,你是不是忘記人家的名字了?”將唐縉一直盯着人家臉看的行爲說成是因爲忘記人家名字才導致的,欲將一場尷尬消弭於無形。
唐縉到底不算太蠢鈍,知道自己失禮了,而母親正在幫自己解圍,連忙順着母親的話對她拱手道:“楨妹妹好。”
王楨對他笑了笑,對他福了個禮,然後退回到了王老夫人的身邊。
見過禮之後,唐縉被泓哥兒和漣哥兒等人領着去了外院,纖姐兒被王老夫人分包給了王檀王楹等姐妹,而她們大人則留在王老夫人這裡說話。
王檀和王楹等人領了纖姐兒去了隔壁的偏廳。
纖姐兒卻很自來熟,一口一個“楹姐姐”“槿姐姐”“椒妹妹”“檀妹妹”的叫,親熱得真跟她親姐妹似的。
但王檀卻並不喜歡纖姐兒這個人,覺得她的眼睛太靈活了,從進門開始就一個勁的轉啊轉的,直往人家身上首飾多的地方瞧。就比如此時,她就正直勾勾的盯着王楹頭上的一支赤金三翅鶯羽簪子瞧,笑嘻嘻的道:“楹姐姐,你這簪子真漂亮,能借我戴一戴麼?”
在遭到王楹以“母親所賜之物不宜外借”爲理由的拒絕後,神情略有些失望,但緊接着又將目光轉向了王槿,盯着她手腕上的一個八寶連珠手釧,又笑道:“槿姐姐,你這隻手釧也好漂亮,能不能借我戴一會?”
王槿表情猶豫,正想拒絕,但剛開口說了一個“我”字,纖姐兒卻先笑吟吟的打斷她道:“不會槿姐姐的手釧也是嫡母所賜之物吧?”
實際上她正是想複製這個理由的,但現在被纖姐兒先說出來了,她卻不好再說了,但一時她又找不到其他的理由拒絕,便只能有些不甘願的去取手上的手釧。
那個八寶連珠的手釧成色不錯,王槿和丁姨娘在府中生活艱難,手中值錢的首飾不會多,那隻八寶連珠的手釧怕都是王槿手中難得的好首飾了。王檀不忍,便開口替她解圍道:“纖姐姐也真是的,那手釧可是六姐姐新制的,六姐姐這兩天稀罕着呢,一刻都不願意讓它離身,連我昨天說要用一個鑲珍珠的瓔珞圈來跟她換都不願意,你現在卻偏偏要奪了人家的心頭好去。”
纖姐兒卻彷彿沒聽到王檀話中的諷刺,臉色不變,仍是笑吟吟的道:“我不過是借來戴一會,等一下我就還給槿姐姐的,槿姐姐不會這麼吝嗇,連讓我戴一會都不肯吧。”
王檀在心裡罵道,臉皮真厚!
心裡雖討厭着,但卻仍是伸手將自己手上戴着的一個紅珊瑚手釧取下來遞給她,道:“六姐姐的手釧是心愛之物,不好借給你,你若不嫌棄,我的手釧借你戴一會。纖姐姐可別忘了還我,然後不小心將手釧帶回了家中哦。”
纖姐兒看着王檀手上的手釧眼睛放光,連忙奪過來,笑道:“那謝謝檀妹妹了。”紅珊瑚可是珍貴之物,比那些珍珠寶石還要值錢,比起那個八寶連珠的,她自然更喜歡這一個。
王楹見了卻皺了皺眉,她怎麼可能讓纖姐兒將妹妹的首飾拿了去。更何況珊瑚可以辟邪躲災,檀姐兒從小身體不好,那珊瑚手釧是檀姐兒小的時候,蔣氏特意從嫁妝裡找了顆珊瑚石出來,打成手釧,又找高僧開過光,然後給檀姐兒戴着辟邪躲災用的。
當着纖姐兒的面,王楹故意對王檀道:“那珊瑚手釧是母親特意找高僧開過光,給你防災用的。那開光的高僧說過,這手釧不能隨意離你的身,你怎麼能隨意借給外人。”說着又做出歉意的樣子,轉頭對纖姐兒道:“你看,纖妹妹,這手釧實在不好借給你。這樣,若是你不嫌棄……”她伸手從自己頭上拔了一支鑲寶石挑心簪出來,遞給她道:“我這支桃心簪借給你戴一戴如何?”
纖姐兒雖有些捨不得紅珊瑚手釧,但人家說了不給她,她卻也不好硬搶。且桃心簪雖不如紅珊瑚手釧值錢,但看起來也是不錯,便將手釧還給了王檀,接了王楹手中的桃心。
正在這時,王楨卻從外面走了進來。
王楹想,她來得正好,她自己的小姑子讓她自己對付去。於是她乾脆找了個藉口,拉着王檀一起離開了。
王檀與王楹出來後,相對着無奈的笑了一下。王檀看了看王楹少了些裝飾的頭,道:“倒是害得姐姐少了支簪子。”想來那簪子是不會回來的了。
王楹道:“不要緊,我又不少簪子戴。”說着看了看院子外面的園子,道:“走,我們到那邊走走去。”
大房與三房住的地方本來是不同一套的四合院,當年王家將兩個院子買下來後,將中間打通,但兩個院子中間卻隔了一個小坡。王家將那小坡修整了一下,做成了一個花園。那園子雖然小,但有花有樹有草有假山,卻也像那麼回事。
兩人牽着手走走停停,正走到假山處時,一個人卻突然從假山上閃了出來。
王檀和王楹先是嚇了一跳,等緩過神來定睛一看,看到的卻是唐縉的臉。
男女授受不親,王楹牽着妹妹的手退後了幾步,然後才問道:“唐公子,你怎麼會在這裡?”
唐縉站在她們前面不說話,但卻用一種不喜甚至帶點討厭的眼神看着她們。
男女大防,唐縉又是快要成爲她們姐夫的人,這樣單獨站在一起實在不合適。王楹見他不說話,便對他福了一禮,拉着王檀想先離開。
但沒等她們邁開腳步,唐縉卻開口喊道:“喂,你們兩個,回去告訴你們的娘,讓她對楨姐兒姐弟好一些。既然嫁進來做了人家的繼室,就該善待繼子女,這纔是賢良女子的做派。”
原來這是來給王楨姐弟鳴不平的。王檀剛想上前去開口說話,結果卻被王楹拉了回來。檀姐兒的性子有些像母親,最是受不得委屈的,偏偏她口齒又伶俐,最喜歡嗆人。唐縉畢竟是客人,若是吵了起來,不管她們有沒有錯,最後得不是的只會是她們,且也會丟了王家的面子,讓外人質疑王家的教養。
但外人說蔣氏的不是,王楹卻也是不願意的,便開口道:“不知唐公子是從哪裡知道我娘對四姐姐和四哥哥不好的?是親眼看見了?”
唐縉“哼”了一聲道:“不用親眼看見我也知道,外面誰不在傳你娘對楨姐兒姐弟不好。”
王楹卻看了他一眼,道:“古人云,眼見爲實耳聽爲虛。我聽說唐公子從小學的是武藝,但也應該學過“三人成虎”“衆口鑠金”的道理。任何事情,只要不是自己親眼所見,都不該輕易相信它是真的。只有昏聵之人,纔會人云亦云。”
“我……”唐縉有些語鈍,他平時並不是不善言辭的人,但此時卻找不到話來反駁。他確實不曾親眼所見,總不能讓他承認這些事是他從他母親那裡聽來的,承認他的昏聵之人吧。
王楹卻不再管他想說什麼,拉了王檀的手就離開了。
王楹和王檀走後,唐縉仍還站在那裡,想着要用什麼話才能反駁。過了一會之後,卻仍只能“哼”了一聲,喃喃自語了一句:“果真是個伶牙俐齒的丫頭。”
而在假山的不遠處,王楨站在那裡,卻不由彎着嘴角笑了一下。
原本她對唐縉並無多大的感覺,只是因爲他是母親安排給她的夫婿,所以想服從母親的安排嫁給他,然後生兒育女相夫教子到老而已。當然,聽說他還有些出息,如果以後能夠出頭,然後爲涵哥兒撐腰那就更好了。
但剛剛聽到唐縉爲她所鳴的不平,她卻不由對他們未來的婚姻期待了幾分。她不在乎他是否說贏了王楹,卻珍惜他維護她的心意。
而另一邊,王檀牽着王楹的手,想到剛纔唐縉的所爲,不由鄙視的說了一句:“輕浮。”
王楹沒聽清她說了什麼,低下頭問道:“你說什麼?”
王檀道:“我說那位唐大少爺太輕浮了,剛纔在祖母院子裡的時候就一直盯着四姐姐看,剛剛他又不顧男女大防,單獨一個人跑到內院來找我們替四姐姐和四哥哥鳴不平。不是輕浮孟浪是什麼。”
這裡可不是現代,這裡的規矩對女子有多苛刻難道他不知道。稍不小心就容易壞了女子的閨譽,而閨譽對這裡的女子又多重要,說它可致人生致人死都不爲過。剛剛若她不在,而只有王楹與唐縉單獨站在一起,作爲年紀相仿的兩個人,又有他是她準姐夫這層關係在,萬一被有心人看見,別人都能冤枉她勾引準姐夫。他一個男子,名聲壞了照樣能娶妻生子,而女子萬一不好,只能古佛青燈了。
王楹也覺得唐縉的行爲有些出格,但是……她笑了笑,道:“管他呢,與我們又沒有多大關係。”
王檀想了想,道:“也是。”
作者有話要說:看評論的時候,很多人對蔣氏都表現出了一種恨其不爭的憤慨。
寫《侯夫人》的時候,就有很多親們說王清渣渣,表示要我給蘊姐兒配另一個好男人,然後讓王清和秦氏相愛相殺。那時候我也猶豫過,爲了照顧親們的情緒,是不是改掉大綱給蔣氏另配一個好男人比較好。
但最終我還是按大綱走了。因爲我覺得,按照蘊姐兒的性格,就算另配給她一個比王清好上千百倍的男人,她可能並不會幸福。
很多時候我們會怒其不爭,是因爲我們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但很多時候,愛情是不能用理智來計算的。
給你們說個例子吧,我有個很好的朋友,就是俗稱閨蜜的那種。
當然,我這個朋友性子比蔣氏強硬多了。而且她很優秀,高中三年都是做班長,學校學生會副主席,是那種跟男生的關係很鐵,還不會讓女生嫉妒,能夠男女通吃的那種人。後來考大學,考到的是我們廣東這邊的一所985和211工程學校,重點大學。
他有一個男朋友,兩人從初三開始談戀愛。在我們看來,其實他們兩個人差太多了,真的非常不配,那男生只是中專畢業,家裡還很窮,有個重病的母親。就這樣了,那個男的還不知道上進,畢業後工作,三天兩頭就辭職,有時候甚至就在家裡閒着不工作了。我朋友的父母很早就知道他們在談戀愛,但一直很反對。我們也一直不看好他們,覺得我朋友完全可以找個更好的。
但我朋友非常喜歡他,兩個人分分合合堅持了七八年之久,而且基本上每次分手都是我朋友找那男生和好的,給我感覺就是我朋友比那男生更愛對方。我們那時候對她也有一種恨其不爭的感覺,常勸她分手。甚至有一次他們分手了,我們幾個好朋友都拉她去唱k慶祝了,而且我朋友那時候也說這一次絕對不和好了。
結果不到半個月,他們又和好。那時候我們那種恨其不爭的心情,估計就跟你們對蔣氏一樣吧。
因爲各種原因,我朋友畢業之後他們最終還是分手了。然後不到半年,她在別人的介紹了另外一個男人,然後閃婚。那男的比她大六歲,是廣東這邊一個二線城市的公務員,在他工作的城市買了房,房貸明年就可以付清了。單條件來說,她現在的老公真的甩她前男友一條街。而他老公的性子,除了年紀比較大,不怎麼會耍浪漫之外,其他都很好。
可是,我朋友現在過得並不開心,現在看到她,完全失去了當初的活氣,對生活好似也是得過且過的樣子。今年年初五的時候,她生了個女兒,然後患上產後憂鬱症,現在還在看醫生。
難道局中人真的不知道他選的男人不好嗎?有時候其實她們也知道的。
那次我朋友分手最後又和好,我就問過她。她一直是個很要強的人,很少在人前哭,但那次她哭了,然後對我說:“我當然也知道他不好,甚至配不上我。但是分手了我覺得很痛苦。”
或許可以用一句話來形容:有些人你並不知道哪裡好,可就是誰都替代不了!
最後,老話重提,求評求花花。
好希望文裡的花花,能像冬天的雪花一樣,嘩啦嘩啦的飄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