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高高的掛在天上,彎彎的像條船。算不得皎潔的月光從蒙着細紗的窗櫺上射了進來,寧靜而祥和。
王檀躺在牀上,心情卻無比的寧靜。
今日裴氏已經帶着人擡着她的嫁妝去了繼遠侯府鋪妝,而明日,就是她出閣的日子。
她不知道別人出閣的前夜是否會如她這樣,她並無忐忑的心情,既不擔心出嫁後會籠絡不好丈夫,也不擔心會伺候不好公婆,她的心情如此平靜,但卻怎麼都睡不着。
她不由翻了個身,然後便看到睡在裡面的王楹睜開了眼睛。她轉過頭來,對着王檀微微一笑,然後柔聲問道:“怎麼了,睡不着?”
王檀點了點頭,輕輕的“嗯”了一聲。過了會,又輕聲的問道:“姐姐,你當初成親的時候是什麼心情?”
“什麼心情?”王楹用心的想了一下,然後回答道:“好像是什麼心情也沒有,明明有很多要擔憂的東西,但那時候卻什麼都沒想。或許是知道有表哥擋在我的前面,知道他會保護我,所以我才能這樣平靜。”
王檀點了點頭,不再說話。王楹卻看着她問道:“怎麼了?”
王檀道:“沒什麼,我只是覺得自己好像並不十分期待自己的婚事,沒有激動,也沒有擔心,心裡平靜得都不像是個新嫁娘。”王檀說着,又自嘲的笑了笑道:“或許是因爲我和周世瑛的感情還不夠深的緣故。”
王楹將身子也轉過來面對着王檀,然後道:“或許是因爲你潛意識裡相信周公子以後會護着你,不會讓你受委屈的緣故,所以你才能這樣平靜的面對自己的未來。”
王檀有些疑惑的問道:“是這樣嗎?”
王楹點了點頭,然後又道:“檀姐兒,或許你從小經常生病的原因,有時候你對很多東西都不在乎不在意,也不輕易釋放自己的感情,所以對待感情的事情上,有時候你總是遲遲頓頓的傻傻分不清。你對周公子的感情,或許比你自己以爲的要深。”
王檀笑了笑,想反駁的道:“誰說的,我……”
王楹打斷她道:“那你告訴我,爲什麼你會輕易接受了他成爲你的丈夫?”
王檀道:“周世瑛是個很好的成婚對象,我們兩家門當戶對,我們又是認識的,大家知根知底,他們傢什麼情形我也是知道的,嫁給他總比嫁給一個不知深淺的人家強。”
王楹道:“這些都是你給自己找的藉口。成親代表的是一生一世生活在一起,檀姐兒,你並不是一個願意屈就自己的女孩,所以當初彭安侯夫人做出不願玉臻與你定親的態度時,哪怕你和玉臻已經有了幾年的感情基礎,你仍是不願意屈就去挽回這門親事。而你能接受周世瑛,不過是因爲你相信他罷了。但若沒有感情,又哪裡來的相信。”
王檀張口想繼續反駁,王楹繼續打斷她道:“不要跟我說你是怕婆媳關係不融洽會受婆婆壓制纔不願意嫁到彭安侯府去,你嫁到周家,婆媳關係同樣不會融洽。婆媳關係在於制衡,彭安侯夫人能壓制你,但你也能借玉太夫人的手,甚至是繼遠侯的手來壓制她,這並不是不能不能解決的問題。你不過是不願意爲了玉臻而屈就自己去與彭安侯夫人周旋。”
王檀想說她說的不對,但一時又找不到話來反駁。
王楹從被子下面將手伸出來,摸了摸王檀的臉,然後道:“檀姐兒,周公子除了身世有些尷尬之外,其他的我倒覺得並無大的可指摘的地方,且他對你有心我也是看在眼裡的,比起玉臻,我反而覺得他跟適合你。玉臻好雖好,但身上背的包袱太多,顧忌也太多。而周公子卻是已經卸下包袱纔來喜歡你的。”
王檀笑了笑,道:“知道你更喜歡周世瑛做妹夫,但你也用不着將他誇成這樣。”
王楹柔柔的笑了笑,道:“我更希望的是你好。”說着挪了挪身體,靠近王檀,將她的腦袋按到自己的胸口上,又道:“不過我們檀姐兒這樣好,以後一定能得到幸福的。”
王檀安心的將腦袋靠在他的胸口上,不再說話。
房間中有溫馨而寧靜的氣氛流淌出來。過了一會,王楹又輕輕拍了拍王檀的背,道:“快睡吧,明天要應付的事情有很多,免得沒有精力。”
天剛剛矇矇亮,王檀便被王楹和蓮霧從牀上叫了起來。然後由着蓮霧和香櫞服侍着她去沐浴洗漱。
等沐浴出來,正好蔣氏領着吏部主事洪大人的夫人走了進來。洪夫人是今日王檀婚禮上的全福夫人,等一下要陪着王檀去繼遠侯府。
洪夫人進來後,笑着給王檀道了賀,又笑着恭維道:“這滿京城裡,怕是找不到像八小姐這樣漂亮的新嫁娘了。且耳垂飽滿,一看就知道是有福氣的人。”
王檀的姿色雖出挑,但並不絕色,甚至比不上站在她旁邊的王楹。且她生得瘦弱單薄,也從來沒人說看她面相便知是有福之人,這話一聽便知道只是奉承。但在大喜之時聽到這樣的話,總是令人高興的。
蔣氏聽着便是滿臉的高興,笑着與洪夫人應付了幾句,又聽着洪夫人繼續說了幾句奉承話。
王檀也跟着笑了一下,然後便被蓮霧扶着坐到了梳妝檯前。
女子婚前要開臉,洪夫人從丫鬟遞過來的托盤裡剪了一段細細的紅繩,然後一下一下的給王檀刮臉。
細繩絞在臉上,略微的有些疼,王檀不由低聲“嘶嘶”的叫了幾聲。王楹握住她的手,輕聲的安慰道:“忍着些,很快就好了。”
等開過了臉之後,洪夫人又拿着梳子給她梳髮,插上釵環,描眉上妝。再接着,便是蓮霧和香櫞服侍着幫她穿上了大紅的嫁衣。
蔣氏看着眼前的王檀,雪白的臉,彎彎的眉,這是自己含辛茹苦養大的女兒。而很快,這個她當心肝當寶貝一樣養大的女兒,就要成爲別人家的了。
蔣氏看着看着,兩眼一紅,突然哭出聲來。接着她又想起,女兒大婚的日子哭,實在不是好兆頭,便又急急忙忙拿着帕子去捂自己的嘴,忍着心酸和哭泣。
王檀伸手過去拉着蔣氏的手,輕輕的晃了晃,像是撒嬌又像是安慰般的輕輕叫了一聲:“娘。”
王楹也走過去抱着蔣氏的手臂安慰道:“娘,楹姐兒嫁得又不遠,以後時常能回來看你的。”
蔣氏點着頭道:“我知道,我知道。”
比起許多母親來,她已經算是幸運的了,兩個女兒都嫁在京城,雖說不能天天見到,但想念的時候,也能隨時去見上一面。可是,總歸嫁了人便是別人家的了,這便像是生生從她心口剜去一塊肉,她哪能不傷心。
過了一會,裴氏和王榕、王槿、王椒等人在一羣丫鬟的擁簇下走了進來。王楨今日並沒有回來,只讓人送了一個“王府中有妾室要生產她走不開身”的藉口回來,王清聽到後並沒有說什麼,而王檀和蔣氏等人更不會介意。
王楹招呼她們坐下,又讓丫鬟上了茶水。王榕望着王檀,笑着道:“我們檀姐兒今日可真漂亮。”
王檀微微笑了笑,並不說話。王槿則拉着王檀的一隻手,衷心道:“恭喜你,八妹妹。”
王檀自小就頗爲照顧她這個庶出的堂姐,她和三嬸母更是在她的婚事上替她打算,她如今嫁進孫家,日子雖過得並不多麼富足,但相公對她卻是真的體貼愛護。對王檀和蔣氏,王槿是真心感激的。
王檀笑了笑道:“謝謝。”
王椒坐在旁邊,卻是異常安靜。如今她看着王檀,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感覺。
她沒能如願嫁給玉臻,卻嫁給了庶出的玉臶。玉臶並不喜愛她,房中更是有一堆的通房姨娘。新婚一月不空房,但玉臶卻只在成親的那天進了她的房門,之後便一直跟姨娘鬼混去了。明姨娘對她不滿,經常對她指桑罵槐的。她去求彭安侯夫人做主,結果彭安侯夫人卻只讓她要賢惠,要忍耐。
現在母親已經被送回金陵老家,父親因爲那件事,現在更是不理她,她現在連找人撐腰的地方都沒有。
她不服氣,明明同樣是王家的女兒,王檀王楹等人個個都嫁得比她好,她如今已經這樣委屈嫁給一個庶子做繼室了,爲什麼她們還要這樣對她。
王檀自然看到王椒眼中怨恨和岔岔不平的表情,但她懶得理她。她聽說王椒嫁到彭安侯府,過得並不是太好,但在她想來,這根本是她自作自受。
而王楹卻是偷偷給旁邊的丫鬟使了個眼色,讓她到王椒旁邊站着。在她看來,王椒根本就是個危險分子,誰知道她會不會突然發起瘋來,還是防着她點好。
大家在王檀的屋子裡說着話,突然外面響起了“噼裡啪啦”的鞭炮聲,裴氏望了望外頭,然後笑着道:“怕是新郎官來迎親了吧。”她話剛說完,果然閔氏領着小丫鬟走了進來,笑着道:“周家迎親的隊伍進門了。”
王榕拿起裴氏,笑着道:“走走,我們去前面看看新郎官去。”說着與王檀告了辭,和裴氏一起出了門。王槿和王椒也跟着她們出去了。
她們走後,蔣氏拍了拍王檀的手,道:“我也去前面看看,讓你姐姐和嫂子先陪着你坐一會。”
王檀點點頭道:“娘,你去吧。”
蔣氏又拍了拍王檀的手,然後才依依不捨的先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