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家業 燃文
午膳是在三房吃的,無論是桌上的菜還是裝菜的碟子都無一不精緻。看得出來是花了心思的,爲此,一向不待見的王老夫人還極其難得的誇了蔣氏一句:“你做得不錯。”
因爲有唐縉這個外男在,午膳分了男女桌,中間用屏風隔開。
吃過了午飯之後,唐夫人就帶着一雙兒女回去了。至於被纖姐兒“借”走的簪子,那真的是被她一不小心忘了還了。按着王楹的性子,她是做不出問客人還東西的事情來,且她也確實不在乎這這一支簪子。
唐夫人走後,王老夫人將王楨叫到自己的屋裡說了半宿的話,然後王楨紅着臉出來了,之後她便將自己關在了自己的屋裡繡東西(按王檀的猜想,她很可能是在繡自己的嫁妝。)。除了會偶爾去看看涵哥兒,王楨現在基本上不大出門,自然也很少來找蔣氏的麻煩。
王檀覺得這樣很好。以着秦氏和蔣氏的恩怨,想着讓王楨涵哥兒與蔣氏帶領下的她們一笑泯恩仇最後變成親親熱熱的一家人,除非這是大6家庭倫理劇,肩負弘揚社會主義“真善美”品德的高尚責任,哪怕當年她害死了他爸,他又害死了她媽,電視劇結尾的鏡頭一定是兩家人坐在一起和和氣氣的吃餃子。
而她們麼,她還是覺得就如現在這樣,雙方相安無事井水不犯河水更好一些。如果這種互不干擾的狀態能一直保持下去,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時間緩緩而逝,一轉眼幾天又過去了。王清起復的旨意也下來了,授的是吏部左侍郎,正四品。
在丁憂之前,王清是在翰林院供職修撰,同時兼任太子“經”“史”兩門課程的老師。自來就有“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的說法,對於有“入閣爲相”這樣雄心壯志的人來說,入翰林是必經的資歷。當然,若問王清有沒有這樣的雄心壯志,那是不用問的。
回京找路子起復時,王清覺得自己當年在翰林院熬了五年,資歷已經夠了,現在他想的則是進六部歷練,所以找路子找的都是六部的路子。
京都是權貴的聚集地,正四品的官員一抓一大把,授了正四品的官似乎沒什麼。若是這樣想那就錯了,那是絕對不能小看了吏部左侍郎這個職位的。
中央的行政機構以“六部五寺”爲主,六部的地位要高於五寺,而六部之中,又隱隱以吏部爲首。吏部管的是官員任免,考覈,升降,調動等事物,吏部尚書之下,最大的就是兩個左右侍郎。所以吏部左侍郎這個官職,卻是實打實的實職。
吏部左侍郎這個職位,在每日上朝之時,可以在勤德殿門外靠門的地方佔一個小地方。
王清第一天上朝之時,蔣氏頗爲隆重的將四個兒女都叫了起來,準備一起歡送王清第一天去上班。
王清的樣貌還是十分不錯的,且是標準的衣架子,在穿上王檀認爲十分之醜陋的緋色団領衫和烏紗帽時,居然不損他的溫潤如玉的氣質。
但王清拍了拍袖子從內室裡走出來時,坐在椅子上手頂着桌子雙手託着下巴的王檀不由給了個“贊”的表情,又驚歎道:“爹爹今日好帥啊!”
王清不由伸手在王檀鼻子上輕輕捏了一下,笑着道:“又拍馬屁。”
王檀摸了摸被王清捏過的鼻子,心裡道,這次我可不是拍馬屁。
王清又摸了摸王檀的腦袋,叮囑她道:“乖乖的在家,不要闖禍。”
王檀用力的點了一下頭,道:“爹爹放心,我定會乖乖的。爹爹也不用擔心家裡,娘定會幫你打理好內宅,讓你在爲事業奮鬥的前方沒有後顧之憂。”她表情很是認真,偏偏說的話卻機靈古怪的,讓周圍的人不由的都笑了起來。
蔣氏走過來輕拍了一下她的腦袋,笑嗔道:“小孩子家家的,哪裡學來這麼多古怪之語。”說着又推了王清出門,一邊走一邊道:“你快去吧,再不走上朝就要遲到了。”
王清出了房門,又回過頭來對妻子兒女揮了揮手,這纔出了內院,然後坐上馬車去上朝了。
生活步入正軌之後,王檀每日的生活幾乎沒有什麼不同,基本上都是吃吃喝喝外加玩樂。
王檀讓蓮霧用牛皮做了一條繩子出來,每天都會在庭院裡搖着跳一會兒。這時候的跳繩被叫做“跳百索”,是一項比較常見的運動。其實不怎麼喜歡運動,但是沒辦法,這具身體太弱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無論如何,都要將本錢變牢靠了纔好。
當然,這樣平淡的生活還是有一些小變化的,這變化就發生在王清在上朝後的某一天,那天王清從外面領回了一個頭發胡子發白,俗稱“大夫”的老男人。
這個大夫,王清不是爲她找的,而是爲了比她身體更弱的涵哥兒找的。很可能是那天晚上涵哥兒昏迷的事情將他嚇到了,之後王清就拜託人找了一位頗有名望的山野大夫出來,重金請他專門上門來照看涵哥兒的身體。
只是王清讓他在照顧兒子的身體之餘,順便拜託他將一直身體也不大好的小女兒的身體也一起照顧了,然後王檀就重新過上了將藥當飯吃的苦逼日子。
王檀試圖用“是藥三分毒”的理由來勸服王清讓她停止喝藥,在她看來,藥養真的不如運動對強健身體有效。但王清卻用一句“放心吧,這些都是調理身體的藥材,喝了對你只有好處的。”來否決了。
後來她將這些湯藥貢獻給了大房養的卻經常跑到三房當家的一隻白貓,然後將貓養得白白胖胖的,渾身都散發出人蔘靈芝的味道。當然,後來王清發現了這隻貓,再之後她喝藥的時候旁邊就總站了一個丫鬟,這都是後話了。
那位大夫姓孫,據他所說,他是孫思邈的三十八代世孫,這是真是假王檀保持半信半疑的態度。
這位孫大夫其實是有些醫術的,他來了幾天之後,涵哥兒的身體就有了大的起色,爲此王清又再次重謝了他。
而此刻,身體已經好了許多的涵哥兒正在自己的書房裡,當他看到書房裡伺候的並不是他最信任的小廝白朮,而是另一個小廝官桂時,他的心不其然的就跳了一下。他問官桂:“白朮呢?”
官桂答道:“奴才不知道。”他確實不知道,那天少爺生病之後,第二天三老爺就將白朮叫過去問話,之後就沒有再回來。
涵哥兒點了點頭,然後道:“你下去吧,我這裡不用你伺候。”
官桂有些猶豫:“四少爺……”官桂知道四少爺平時最信任的是白朮,特別是他在書房時,是從來只讓白朮伺候的。但白朮見了,三老爺又囑咐他好好伺候四少爺,他總不能不聽三老爺的話。
涵哥兒怒瞪了他一眼,厲聲道:“下去!”
官桂嚇得縮了一□子,這才行禮下去。
官桂走後,涵哥兒拉開桌子下面的抽屜,卻看到裡面空空如也。
他心裡明白白朮爲什麼會不見了。他自小被父親勒令不許讀書,但現在卻偷偷的違背父親的命令,白朮作爲幫他隱瞞的下人,自然會受到懲罰的。
他想起了以前,家中有兩個小廝曾經幫他偷偷從外面買書回來,後來被父親發現了,那兩個小廝便被父親命人打了一頓板子。他對他們一直很愧疚,想拿銀子補償他們,卻怎麼也找不到他們的人。而這一次,白朮是不是也會像他們一樣,他再也找不到了呢。
涵哥兒坐在椅子上發了一會兒呆,接着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然後直接去了王清在外院的書房。
涵哥兒到的時候,王清正在考校泓哥兒和浩哥兒的功課,王清手拿着一篇文章,對泓哥兒道:“不錯,比上次進步了許多,想問題的角度也深入了。”說着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道:“繼續努力。”
泓哥兒道:“是,爹爹。”
王清點了點頭,一轉頭時又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涵哥兒,便對他道:“涵哥兒,你怎麼來了?”說着揮手示意他進來。
涵哥兒看了泓哥兒和浩哥兒一眼,又看了一眼王清手上的文章,不由低頭垂了一下眼。但很快他又擡起頭來,上前去給王清行禮:“父親。”
王清問道:“你身體可好些了?”
涵哥兒答道:“謝謝父親關心,已經好多了。”話語中多有客氣疏離,令王清心裡不由的嘆了口氣。
泓哥兒和浩哥兒見涵哥兒與父親有話要說,便告辭道:“爹爹,孩兒們先回去了。”
王清對他們點了點頭,道:“記得將今天的功課完成。”
泓哥兒和浩哥兒道是,然後出去了。
泓哥兒和浩哥兒出去後,王清讓涵哥兒一起坐到旁邊的椅子上,幫他倒了一杯茶,然後才問道:“你找父親有什麼事?”
涵哥兒坐在椅子上,低着頭並不說話,王清也不催他,端起一杯茶慢慢喝着,只等他慢慢想清楚的時候再說。
過了許久之後,涵哥兒才擡起頭來,看着王清道:“父親,我想考科舉。”
王清放下茶杯,認真的看着涵哥兒,道:“涵哥兒,你知不知道你的身體並不適宜多耗費心神。”
涵哥兒低着頭,再次沉默起來。
王清無奈的嘆口氣,最終伸手握住涵哥兒的一雙手,認真道:“涵哥兒,你是我的嫡長子,以後我們這一房的家業會由你來繼承,所以你不需要用考功名來掙前程。”
如果他是因爲看到他更疼兩個小兒子,所以心裡有不安全感,那麼他先給他許下這樣的承諾,只希望他能安心一些。
泓哥兒和浩哥兒身體健康,能夠讀書科舉,以後考了功名,再憑着他的人脈關係,不怕自己掙不下一份前程家業來。唯有涵哥兒,以後能倚仗的就只有他掙下的這份家業。更何況,長幼之序不能亂,亂了只會給子孫留下兄弟鬩牆之禍,涵哥兒繼承家業名正言順。
但此時他看着涵哥兒的眼睛,卻發現他對他的話卻是並不相信的。
他再次道:“涵哥兒,我雖然疼你的兩個弟弟,但我一樣也是疼你的。”
涵哥兒卻低下頭並不說話,反而將手抽了回來,然後從椅子上站起來道:“父親,孩兒不打擾您,孩兒先回去了。”
王清無奈,卻也知道他們的間隙非一日之寒,要縫上那個間隙只能慢慢來,便點了點頭道:“回去小心點。”
涵哥兒走到門口,卻又突然停下腳步,彷彿還有話沒說出來,轉過頭,又問王清道:“父親,能讓白朮回來繼續伺候我嗎?”
王清對此卻皺了皺眉頭,道:“白朮犯了錯,我已經將他打發出去了。”他早給府中下人下過命令,不許拿書給涵哥兒看,涵哥兒若偷看亦不許替他隱瞞。白朮作爲涵哥兒的貼身小廝,卻不顧命令替涵哥兒掩護,他這種看似忠心的行爲卻只會害了主子,他不會放心將他留在涵哥兒身邊。想了一會,他又道:“你若是嫌你身邊的其他人伺候的不好,我另拔幾個小廝給你。”
涵哥兒心中不樂,卻並沒有說話,轉身又出去了。
王清原以爲他這是服軟的意思,卻沒想到之後幾天,他卻開始通過不吃藥來鬧性子。他也沒有再說讓白朮回來的意思,只是不吃藥,無論誰來勸,只躺在牀上不說話。王清覺得頭疼,又不能將藥給他硬灌下去。他甚至不像檀姐兒,檀姐兒雖然也會揹着他偷偷的倒藥,但被他發現後,卻總還會乖乖的喝藥。
而最終還是他先妥協了,吩咐青銅:“你去莊子上將白朮接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