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槍使 燃文
二夫人原氏跪在王老夫人的面前,一邊拿帕子擦着眼淚一邊哭道:“……娘,這次七丫頭真不是有意的,七丫頭雖被我寵得有些驕縱,做事有些爭強好勝,但若說故意害八丫頭,她是萬萬不敢的。她翻過年也不過十歲,又從小被我嬌生慣養的,若被送到莊子上去,哪裡還能活得了。她是您看着長大的,您就看在她年紀小不懂事的份上,饒過她這一回吧!”
王老夫人坐在椅子上,手裡轉着的念珠突然停住,睜開眼睛將手裡的念珠甩到原氏的臉上,怒瞪着她道:“你還有臉說,好好的姑娘家,瞧瞧被你教成了什麼模樣,就爲了塊玉,將自己的妹妹推到荷花池裡去,她怎麼狠得下去手。我當初怎麼會將你這個攪家精聘進門來,上不能相夫下不能教子,沒得讓你敗壞了我王氏一族的門風。”
原氏的心裡一頓,她是王老夫人嫡親的侄女,王老夫人沒有女兒,做姑娘時有幾年,她甚至是跟在王老夫人身邊長大的,後面做了婆媳,王老夫人幾乎拿她當半個女兒待,她在婆婆跟前的臉面自來比其他兩個妯娌大。做兒媳婦二十年,她還是第一次被婆婆這麼數落過。
原氏心知婆婆這次只怕是真的被氣着了。好在她自來了解這個婆婆兼姑媽的性情,曉得怎樣挑起她的憐憫之心,於是拿了帕子捂着嘴,嚶嚶的哭起來:“是,都怪我。我自生了源哥兒之後傷了身子,過了十年才又得了這麼一位姑娘。偏偏七丫頭命不好,託生在我的肚子裡,老爺寧願去疼那小婦生的也不願多瞧七丫頭一眼。我憐她不得老爺看重,平日對她多有嬌寵,往常她犯了錯,她若哭上一哭,我便也不捨得再罰她,卻不想寵出她這樣驕縱的性子來。女不教母之過,都是我這個做母親的錯,我這就去給三弟妹和八丫頭賠罪,今後我日日到八丫頭牀前伺候,直到她好起來。若三弟妹還不解氣,就讓我這個做母親的代七丫頭去莊子上……”
到底是自己跟前當半個女兒養大的兒媳婦,又是嫡親的侄女,心裡到底是疼的。她當年爲了提攜孃家,將她聘給了最不成器的次子,她當年又是被自己兒子氣得難產傷了身子才十年再無所出,這些年來心中對她始終存了一二分的愧疚,此刻再生她的氣,卻也不由憐惜起來。
王老夫人不由的嘆了口氣,語氣溫和了幾分,道:“好了,別哭了,先起來吧。”
原氏立刻停止了抽泣聲,然後撐着地站起來,站到王老夫人旁邊。
“老三家的……”王老夫人說出這個稱呼,語氣不由的頓了頓,眉頭不由自主的輕蹙了起來。對於這個將自己兒子迷得神魂顛倒,當年爲了她頹廢得差點連功名都不要,進門之後又時不時頂撞她,動不動就請孃家人撐腰的三兒媳,王老夫人自來都是不喜歡的。奈何自己那個精明的三兒子,偏偏在她身上卻暈了頭,爲了她連天理法度都不顧了,當初的秦氏……王老夫人心裡再次輕嘆口氣,到底是兒大不由娘。王老夫人繼續道:“老三家的向來是個護犢又不饒人的性子,便是我的話,她也未必會多聽。我只替你在老三面前說幾句話,餘下的,你自求多福吧。”
原氏激動道:“謝謝姑媽,姑媽的話,三弟自然會聽的。他若不聽,那不成忤逆了嗎……”接受到王老夫人傳過來的警告的眼神,最後一句說的聲音慢慢輕了下去。
王老夫人本不想再搭理她,但到底又關心起七丫頭的傷勢,又問道:“七丫頭手上的傷如何了?”她那日爲了堵三房的嘴,先一步將七丫頭罰了,雖只打了五十手板心,但未免讓人覺得她太過偏袒七丫頭,那五十手板心卻是實實在在沒有一點水分的。現在又是冬天,一個板心打下去,平日一分現在都要疼上三分。
“哪裡還有好的,兩個手掌心,連帶着十個手指頭,全都腫得不成樣子。昨天夜裡疼得,連覺都睡不好,一整晚都哭着喊疼。”說起女兒的傷,原氏不由心疼起來,語氣中不由還帶了些埋怨,覺得王老夫人下手太過重了。便是要做給三房看,那也不用讓人用十二分的力氣來打。
王老夫人瞥了她一眼道:“活該!”
原氏的嘴動了動,到底不敢再說什麼。
又過了一會,原氏偷偷瞄了王老夫人一眼,見她臉上餘怒已消,便又開口道:“說起來我們七丫頭也是心思太過單純被人利用了,孃的那塊玉牌七丫頭早就看中了,本想找個機會求娘賞了她的。後面卻見到那玉牌掛在了八丫頭身上,又誤聽了她四姐姐的話,以爲八丫頭是故意要跟她作對奪走她所喜之物的,所以纔會上前與八丫頭爭執的……”
“你胡說什麼!”王老夫人怒着打斷她道:“她自己不顧姐妹之誼,現在還學會推脫責任了,你是打量着我真不敢重罰你們是不是!”
原氏連忙又跪下來,認錯道:“兒媳知錯了,兒媳再不敢亂說了。”
原氏從王老夫人的禧華堂裡出來,在門口正好遇到來給原氏請安的大夫人裴氏。原氏用手扶了扶鬢髮,然後笑着上前去給她行禮道:“大嫂!”
裴氏看着原氏,笑裡隱含意味的道:“二弟妹來得可真早!不過二弟妹服侍娘向來最盡心,日日早晚請安,哪一次都是來得最早去得最晚的。”
原氏有些不自在的笑了一下,道:“我是閒人一個,又不像大嫂要忙着打理家事主持中饋,自然有時間能多來陪娘說話。”
裴氏對原氏的話不以爲意,又道:“對了,聽說七丫頭的手傷得不輕,昨晚疼得哭了一宿,連我院子的丫頭都聽到了。娘也是的,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教訓一下也就是了,怎的下手這樣重。等回去,我讓人包些傷藥給七丫頭送去,七丫頭可要快點好起來纔好。”
原氏看着裴氏幸災樂禍的樣子,心裡暗恨,面上卻不顯,笑道:“那我就替七丫頭多謝大嫂了。我院裡還有事,就不多與大嫂閒聊了。”
“二弟妹好走。”
裴氏看着慢慢走遠的原氏,神色不明。她身後的丫鬟桑紅開口道:“也不知道二夫人這麼早來老夫人院裡做什麼?”
“還能做什麼,找老太太求情唄。我那孃家勢大的三弟妹昨日可喊着要將七丫頭送到莊子上去呢。”裴氏“哼”了一聲,又道:“瞧着吧,老太太向來偏心眼,這次說送莊子,怕又是不了了之。”
雖然不滿老太太偏袒二房,但這次七丫頭被罰,能讓原氏得個教訓,裴氏在心裡仍是暗爽。
她早就不滿二房,這些年來,原氏母女在老太太面前討巧賣乖,不知道從老太太這裡順了多少好東西去,這也就算了,她也不是什麼眼皮淺顯之輩。但原氏仗着老太太的寵愛,時不時的在老太太面前給她上眼藥水,管家時給她下絆子,更妄想中饋之事,如何不讓她暗恨。這些年若不是她強勢,管家上又有些手段,中饋之事早不知道落到誰手上去了。最讓她恨的,還是當年她連生兩個孃胎,她在老太太面前吹耳邊風,讓老太太給她施壓斷了通房的斷子湯,結果讓她這一房庶長子先出生。
等着瞧吧,兄弟三人,老大老二都不是讀書入仕的料,只有老三是靖暉十年的狀元,仕途不可限量。老三又是最護短的性子,便是這次老太太能護住她,以後也有得她好受的。
裴氏心裡想着,轉頭慢慢步入正房。
而另一邊,原氏心情不爽的回了自己的院子,看到二老爺的一個通房綠蘿站在牆根下,正樂呵呵的跟另一個丫鬟說笑,原氏只覺得得刺眼,連綠蘿臉上的笑容也被她看成了幸災樂禍。
綠蘿與那丫鬟發現原氏進來,連忙過來屈膝行禮。原氏狠狠的道瞪了綠蘿一眼,然後從她的身邊走了過去。綠蘿只覺得得莫名其妙,不由回想着自己是否有哪裡得罪了二夫人。
原氏腳步匆匆的進了女兒所居的廂房,掀了簾子進來便看到,椒姐兒正擡着手讓她的丫鬟鈴蘭上藥,綠色的藥膏抹在她又紅又腫的手指上,椒姐兒一邊哭着呼疼一邊大罵鈴蘭道:“讓你輕點,你想疼死我是不是!”
鈴蘭見原氏進來,連忙屈膝行禮,原氏接過她手中的藥膏,對她揮了揮手。鈴蘭行禮下去,原氏走到椒姐兒旁邊,用手指沾了藥膏輕輕的抹到女兒的手上。
椒姐兒看着原氏,一邊哭一邊道:“娘,你去求祖母了沒有,我不要去莊子上。”
原氏氣道:“現在知道怕了,早幹嘛去了。”說着又重重的在女兒的額頭上按了一下,怒氣不爭的道:“我精明一世,怎麼生了你這麼個蠢女兒。你便是要東西,哪有像你那樣上去硬搶的,你祖母向來最疼你,你上去撒個嬌賣個乖,她什麼東西不給你。”
椒姐兒反駁道:“這不怨我,是四姐姐……”
“四什麼四,你腦袋長草了。她們繼母繼女在鬥法,拿你當槍使了你知不知道。四丫頭說什麼你就信了,還急哄哄的去找八丫頭算賬了,怎麼沒見你對我這麼聽話過。早讓你行事之前先過過腦袋,別讓人一挑撥就上當,沒腦子的丫頭,活該!”
椒姐兒一邊哭一邊委屈的大聲道:“娘,你還是不是我娘……”
原氏道:“我倒是希望我不是你娘呢!”
椒姐兒更大聲的哭起來。原氏到底心疼女兒,不忍的道:“放心吧,兒子聽孃的話天經地義,有你祖母幫着說情,你三叔也不敢將你送到莊子上去。這些日子你就好好呆在屋裡,等養好手上的傷,你給你祖母繡些小東西,等事情淡了,我找個機會送到你祖母面前去,再求她將你的禁足解了。”
“那我要在屋裡關多久?”
“總要過一兩個月。”
椒姐兒有些不樂意的道:“那你要早些去求祖母。”
原氏有些沒好氣的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