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洲妤與連城傑以及喬巧兒在這太湖之畔,沉默不語近兩個時辰之後,三人便一起返回了姑蘇城中的客棧。只是喬巧兒依然伏在連城傑後背未醒,一路顛簸又半個多時辰,葉洲妤與連城傑竟也是沒有多少言語。到了客棧後,連城傑安排了葉洲妤與喬巧兒住同一間房間,自己則是住另外一間。
葉洲妤一夜未睡,身邊的喬巧兒雖然閉着雙目,卻也是沒有睡意的。而連城傑呢,也沒有睡去,他心裡想着喬巧兒,想着葉洲妤,也想着諸多往事。只是到最後,他想不明白,卻想到了周老頭口中所說的歸樂谷李承旭和終南獨秀峰的漫雪大師。
一夜無話,知道是翌日午後,三人便騎馬趕赴了姑蘇城南十里外的八牛村,與終南玄門其他兩門人匯合。一路上喬巧兒與葉洲妤的言語很多,卻是與連城傑言語很少。葉洲妤原來是建議御劍趕赴的,但是喬巧兒卻是想騎馬慢慢走着,兩人不曾言語卻是默許了她。到了八牛村,便見到了那正焦急等待的慕容秋白和高虎。一番客套之後,一行五人便繼續向南,往餘杭城進發。
只是這一次,衆人沒有騎馬,而是御劍飛行。
喬巧兒和連城傑一起,其他三人各御一劍。起初高虎還擔心連城傑不能駕馭,所以邀連城傑與自己一起,而是讓葉洲妤照帶喬巧兒。未想,連城傑御劍之時,不僅高虎和慕容秋白目瞪口呆,就是葉洲妤心中也大爲詫異。詫異的不是連城傑如何能做到御劍自如,而是他的那柄劍身散發出來的劍氣很是強大。三位終南玄門中人見狀,不禁相視一望,皆是滿臉疑惑的神色。
因爲如此情形在他們看來,連城傑的修行起碼已突破了“太極全真訣玉清境”第七層,到達了第八層。而在這三人之中,修成此層道行卻只有慕容秋白一人,高虎和葉洲妤都還在第六層徘徊,但是若要與連城傑對敵慕容秋白心中也是沒有取勝的把握的。其中特別是葉洲妤,她心中是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的,因爲他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竟是由第四層直接修到第八層,此乃當真罕見至極。
這些緣由莫要說葉洲妤不知曉,就是連城傑也是不能知曉的。而其中的緣由,則是由於他身懷了終南玄門、久天寺和歸樂谷三家修行法門,三家修行法門早期修煉雖然看似相悖,但後期實則本質暗通。這些日子以來,他的勤苦修煉加上聰慧的喬巧兒的悉心指導,故而突破極快也便是在常理之中了。但是換做別人,那可是萬萬不能的。
隨後,一行五人御四劍趕往餘杭城也算是順利。一路上就是喬巧兒與高虎言語比較多些,喬巧兒則總是向他詢問一些終南玄門各脈的近況,高虎則是一一詳盡回答。那慕容秋白雖偶有言語,則是與連城傑探討一些“太極全真訣玉清境”修行上的問題。只有葉洲妤一人,一行百里卻是一句話都不說。
喬巧兒之所以詢問,其實是想幫連城傑多瞭解一些終南玄門的情況。而慕容秋白之所以與連城傑探討修行的問題,一來是他心中好奇,二來是想確認眼前的男子到底是玄門那一脈高人的座下弟子。
連城傑三家絕學融於一身,天下早已皆知。而河陽一戰,萬千枯骨,那卻是魔教邪功纔有的力量啊。雖然終南玄門中也已有傳言,說連城傑是獨秀峰冷月大師的世俗弟子,但是冷月大師未公開承認,加之玉機掌門也沒有透露,故而慕容秋白心中則是更加疑惑。除此,連城傑身上更是身懷久天寺和歸樂谷絕學,究其來源不明,他就更加詫異。
一個時辰之後,連城傑五人便來到了餘杭城外,而早已有二男一女在此等候。連城傑沒有心思去觀望整個餘杭城,只是打量着着那二男一女。一看心下便是一驚,三人之中有兩人竟是那歸樂谷的郭昌宗和何彤淑。而另一人呢,身材修長,眉目清秀,一襲素衣,竟是也與慕容秋白一般,瀟灑,儒雅,風采照人。
未等衆人行至跟前,那素衣男子便領着郭昌宗與何彤淑一起趕來,滿臉笑意。
“慕容師兄一路辛苦,各位師弟師妹辛苦。”聽素衣男子言畢,那郭昌宗與何彤淑亦行禮道,“各位師兄一路辛苦了。”
慕容秋白立即微笑答禮道:“我等雖有門派之別,但實是道祖之後,何必客氣。又豈敢讓歸樂三傑到這餘杭城外來迎接呢,貴派當是過於小心了。”慕容秋白說着,便轉身來向終南門人道,“各位師弟師妹,我來給你們引見。”
“這位便是世人稱頌的歸樂谷三傑之一的李悅師兄。”
“見過李悅師兄。”連城傑等衆人行禮道。
那李悅也是客氣,儒雅地還禮。隨後,慕容秋白又分別介紹了郭昌宗與何彤淑,之後才介紹高虎等人。只是在慕容秋白準備介紹連城傑和喬巧兒之時,那何彤淑突然說道。
“這二位……我們應該在帝都陽城的客棧之中見過的,你說是麼郭師兄?”
那郭昌宗聽她言語則是看向連城傑來,突然很是欣喜地笑道:“是的是的,有過一面之緣,不想竟是同門兄弟,當真是相見恨晚啊。”
喬巧兒聽郭昌宗二人所言,好似牽強,便微笑道:“那日在帝都陽城我與城傑哥哥皆有要事,未防走漏行蹤故而不能與郭師兄與何師姐相見,還請兩位寬宥。”
喬巧兒話音未落,那李悅突然驚喜地問道:“難道姑娘便是辰胤麟南公主?”
“什麼?麟南公主?”郭昌宗與何彤淑異口同聲問道。
“那這位應該便是麟南公主苦苦找尋十二年的,在河陽城一戰中震動天下的……”那何彤淑看向連城傑,繼續說道,眼神中滿是疑惑。
“歸樂谷李悅,恭迎公主殿下駕臨江南。”那李悅很是恭敬地道。
“見過公主殿下。”那郭昌宗與何彤淑亦是很恭敬地道。
衆人從他們的言行中看不到一絲虛假,很是真誠,故而都將眼神齊齊投向了喬巧兒。連城傑亦是感到意外,他心中是不明白的:爲何這些個脫離了俗世生活的修真煉道之人對喬巧兒竟也是這般恭敬。
“三位快快請起,巧兒此來只是爲了能伴城傑哥哥遊歷天下罷了,不必那多禮數!”
喬巧兒話音未落,兩道金光由北破空而至,連城傑等人轉身望去,卻見來人正是慧妙慧心兩兄弟。衆人又是一番客套之後,才聊到了正事。
只聽那慧妙道:“想必歸樂三傑除了在此地迎接小僧等人之外,應該還有其他的要事吧?”
其實不僅僅只有慧妙有這樣的想法,慕容秋白也是早已料想到的。莫說此餘杭城向東與歸樂谷至少還相距二百里,就單憑三家之間幾千年來的明爭暗鬥,雖近年來趨於緩和,但相迎兩百里那也是萬萬不大可能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這餘杭城內出了什麼變故?”喬巧兒問道。
那李悅看向衆人,又看向喬巧兒,很是恭敬地說道:“世人相傳,麟南公主才貌雙全,智慧過人。今日看來,當真是名不虛傳,在下欽佩之至。”
喬巧兒亦是微笑道:“李師兄過譽了,巧兒何德何能啊,卻不知這餘杭城中發生了何事?”
聽喬巧兒如此再問,衆人皆是看向李悅。只見李悅收起笑容,慢慢說道,“衆位有所不知,這餘杭城從五日前起便是怪事不斷,夜夜有男人橫屍街頭,卻無半點傷口,也不像是中毒,竟是像被活生生抽離了魂魄一般。”
“橫屍街頭,抽離魂魄?”慕容秋白靜靜看向餘杭城,然後問道。
“每天清晨街上都會躺着數十具男子的屍體,口中已無氣,屍體卻是不腐不爛。五日下來,整個餘杭城已有近千人遭難。官府衙暑無奈,只好將屍體堆放在府衙之中,封鎖消息,以防百姓恐慌。”李悅道。
“竟有此事?此事若是發生在終南山下,不出半日定讓我高虎查個水落石出。”高虎突然凜然說道。
“我等師兄妹三人,查詢數日,奈何竟是也無半點線索,故而只能在此等候諸位,想討個辦法解了餘杭城百姓的危難。”郭昌宗很是謙卑地道。
“郭師弟過謙了。”那慕容秋白微微笑道。
“依小僧看來,我等師兄弟還是先進了這餘杭城尋個落腳之地,到了晚間再做計較不遲。”那慧妙見終南玄門與歸樂谷兩家門人之間,雖然言語和氣,但卻暗有爭鬥,故而微笑着走上前去,對慕容秋白和李悅道。
“是啊,城傑哥哥,巧兒都累了。你累麼?”
喬巧兒也明白其中的緣由,特別是聽見高虎那責怪之語後,心下也是有些擔心,故而對身邊的連城傑微微笑道,說自己累了想休息了。連城傑則是點了點頭,然後邁步向餘杭城而去,並不去管顧其他人的眼神。
而緊跟在他身後的,除了喬巧兒,則還有葉洲妤。
慕容秋白等人無奈,卻是又相互禮讓了一番,才隨在連城傑等人身後,慢慢走進了這餘杭城。
衆人進到城中,便在南城尋了一家客棧住下。慕容秋白、高虎和慧妙慧心等人都到李悅的房間裡去商討晚間的行動事宜,只有喬巧兒、葉洲妤和連城傑三人呆在同一間屋裡。葉洲妤靜靜地坐在喬巧兒牀邊,連城傑則是靜靜地坐在對面的凳子上,一會兒望着葉洲妤,一會兒望着在牀上熟睡的喬巧兒。
其實喬巧兒並沒有睡去,她的心裡是流淚的,看着這一幕,恰如昨夜的一幕。她心中是糾葛的,她不知道自己如此對連城傑是對是錯,明明知道不可能有結局,明明知道他們二人之間也彼此有情。可她自己畢竟也是一個固執之人,她想他們二人在一起,她是一點都不介意的。
她介意的是,自己不能陪在他的身邊。
二人沉默良久之後,連城傑突然問道:“葉姑娘,你知道漫雪大師麼?”
葉洲妤望着他,卻是搖了搖頭。連城傑則繼續道,“她應該是冷月大師的師姐,也就是獨秀峰原來的掌門。雖然巧兒也不能給出答案,但我現在越來越懷疑她是我的師孃,李承旭就是我師父。”
“師父她從來都沒有與我們說過前任掌門的事情。”葉洲妤靜靜地道。
連城傑看向冷靜如初的她,說道:“因爲除此理由之外,我也是無法解釋自己身上的疑團的。”葉洲妤沒有說話,連城傑則是又繼續道,“可洪澤湖一戰,他們爲何要製造出雙雙生死的假象呢?難道是因爲彼此有情?”
葉洲妤靜了靜,然後看向連城傑,臉露一絲無奈,說道:“或許是吧。”
連城傑看出她神色有異,以爲她身上的傷未痊癒,便問道:“你還好麼,是不是那夜我傷到了你?”葉洲妤卻是不答,只是側過臉看向巧兒,良久才說道,“我沒事,倒是巧兒這一路行來又是消瘦了許多。”
“可是你……”連城傑沒有繼續再說下去,因爲他一下子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片刻之後,葉洲妤望向他,只他言語之意,便慢慢說道:“這麼多年了,能相逢我就已經知足了,我從來沒有奢求過的。”
是的,我從來沒有奢求過的,儘管我夜夜以淚洗面,卻是不曾忘記過。我修行長生不死並不是那麼重要的,重要的是於你的這段情意,如此銘心刻骨,拂拭不去,永遠清晰如昨日。我也曾努力忘卻於你,奈何我所做的都是徒勞,這日夜思念不減反增。如今,見到你很是好的,儘管我知道你願意留在巧兒身邊,但是我於你身邊即便無言,我也是歡喜的。
我也是歡喜的,儘管我不曾笑過,但我知我笑在心裡。
連城傑見她如此說,心想她已是知曉了自己昨夜全偷聽到了她說過的話,故而心中一時波動也是說不出一句話。葉洲妤則是一如往常的冰冷,繼續說道,“你雖然與我拜在師父座下,但你畢竟是要和巧兒在世俗生活的。等這次江南之行結束之後,你便與巧兒回上京舉行大婚,我則回到獨秀峰向師父覆命,也許永世不再下終南山一步。”
也是在葉洲妤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喬巧兒突然夢囈一般輕聲說道:“葉姐姐,葉姐姐。”連城傑以爲她醒了,便急忙站起身來,快步走到牀邊,卻見喬巧兒依然沉沉地睡着。他望着葉洲妤欲說些什麼,卻聽得門外有人敲門。
“連師弟,連師弟。”
聽來人是慕容秋白的聲音,葉洲妤急忙站了起來,望向連城傑,然後兩個人向房門走去。連城傑打開房門,與葉洲妤出得房門來,卻見慕容秋白和高虎站在廊上,臉上有絲絲緊張之色。
“慕容師兄,高師兄。”連城傑道。
“方纔一位佘諸的軍官送來一封書信,說是要我們交給你。”慕容秋白一邊說,一邊遞過來一封書信。連城傑見那書信很是熟悉,便急忙打開來看,只見信紙上規規矩矩地寫着幾行大字,“今故人在西子湖畔的保俶塔中略備薄酒,請公子見信後立即赴約,有要事相商。”而書信的落款,竟然是“林妍麗”。
“怎麼了,小師弟?”高虎問道。
“是佘諸穎陽公主邀我去西子湖赴約。”連城傑很是輕鬆地答道,臉上卻是露出絲絲疑惑。
“林妍麗?”葉洲妤問道。
“這林妍麗雖然只是個二十來歲的姑娘,但是據說她與無音閣閣主關係甚密,而且一心要匡正佘諸朝野。依我看,此人怕是沒有表面看上去的那麼簡單。連師弟此行,必要處處小心纔好。”慕容秋白很是真誠地說道。
“兩位師兄放心,我與她也曾在帝都陽城見過,料想她也對我沒有惡意。”連城傑說着,又轉過身來對葉洲妤說道,“請你照顧好巧兒,我去去便回。”
葉洲妤則是望着他,點了點頭,然後輕聲說道:“小心。”
連城傑微笑着,看向她,又看向慕容秋白和高虎,一番作別之後便一個人出了客棧,趕往那西子湖畔。一路上,他都沒有心情看整個餘杭城的沿街風景,心裡只是在盤算這林妍麗打什麼主意,滿腦子的往事片段紛飛。
因爲經過上一次在帝都陽城的教訓之後,連城傑便對這位穎陽公主也是非常好奇的,他亦深知她並不是自己看到的表面那麼簡單。連城傑也知道那日在帝都陽城,正是她的言語相激以致自己夜探相府,並從傅國忠口中得出了另外一個所謂滅門案的真相。若非如此,連城傑自己也不會知道連家滅門慘案背後的隱情。
連城傑總是有這樣一種感覺,林妍麗在輕描淡寫之間,便可以把自己的仇恨引導向一個方向集中爆發出來。儘管他也曾答應過喬巧兒,以後都不會使用那些可怕的力量了。可如若不是那夜傅國忠出手相助,興許自己已經親手殺死了葉洲妤,也深深傷害了喬巧兒。
連城傑一路思緒紛亂,出了城之後便御劍飛往西子湖北岸的寶石山巔的保俶塔。凌空而望,西子十景盡收眼底,精美絕倫,世間奇景。雖是在趕赴未知的約會,但連城傑心裡卻想着,若是巧兒也能看到如此美景當真纔是好。
寶石山高六十三丈,週一十三裡,山巔有七層樓閣式寶塔,可登高遠眺。連城傑遠遠地便可望見了,心中不免一陣歎服之情。連城傑御劍破空而至塔下之時,着實是把塔下五十多名佘諸軍士嚇了一跳。不過片刻之後,一將帥模樣的男子便從塔中走了出來,對連城傑很是恭敬地說道。
“連公子請,公主已在七樓等待多時了。”
wωω★ttКan★¢o
不想連城傑則是微微一笑,竟是沒走進塔中,而是一躍而起,引劍直接進入到了寶塔的七樓。塔下軍士見狀,紛紛騷動起來。也是在連城傑登上七樓的時候,那林妍麗嚴厲的聲音傳來,“爾等怎麼……連一點氣度都沒有麼?”
連城傑站定之時,塔下已沒有了騷動之聲。林妍麗見連城傑來,便笑着邀連城傑落座,“公子請。”連城傑沒有還禮,只是輕輕一笑,走到她面前的桌旁坐了下來。就在林妍麗給他取杯滿酒之際,連城傑突然說道,“公主殿下邀我前來,不知所謂何事?”
不想那林妍麗則是笑得很是開心,好似一個少女一般羞澀。她一邊給連城傑遞過來酒杯,一邊說道,“我就是想見你了,便邀你來喝酒。”見連城傑不答,她又繼續笑道,“公子不必擔心,其實我這佘諸的穎陽公主對她那辰胤的麟南公主,當真是一點興趣都沒有的。”
連城傑本擔心她會使那調虎離山之計,但見眼下她如此說,加之心想有慕容秋白等人的守護,想必喬巧兒也不會有什麼危險。連城傑想着,便對林妍麗說道,“承蒙公主殿下厚愛,但是我們真的不屬於一路人,乾了這一杯,以後我們還是不要相見爲好。”
那林妍麗則是笑着說道:“公子莫要着急,也莫要如此絕情嘛。就算你不想爲了你們連家二百九十七口的冤情昭雪,你也應該爲你將要大婚的妻子麟南公主想想吧?”
“巧兒?她怎麼了?”連城傑急忙問道。
林妍麗則是不急不慢地端起酒杯,邀連城傑共飲:“公子莫急,待飲盡此杯,我自然會告知與你的。”連城傑見狀,只得端起杯子,與她一同飲盡。隨即,林妍麗一邊給連城傑酌酒,一邊慢慢說道,“想必歸樂谷郭正雄勾結我朝傅國忠之事,公子已然知曉了吧?”
“既是如此那又如何?”連城傑問道。
“那傅國忠勾結魔國之事,想必公子也是知曉的吧?”林妍麗說道。
連城傑聽林妍麗如此說,一下子便犯糊塗了,他不知道傅國忠想幹什麼,更加不知道眼前的這位女子想要幹什麼。故而連城傑心下很是爲難,便道,“公主殿下你有話直說無妨。”林妍麗聽言看向連城傑,又邀他共飲一杯,然後慢慢說道,“那傅國忠在我朝已是權勢熏天,那麼你想一想,他勾結歸樂谷與魔國,究竟意欲何爲呢?”
連城傑沉默不語,林妍麗又繼續道:“古往今來,士子但凡做到此位仍不滿足,那麼他的心裡就只有一個想法了,那是什麼呢?”林妍麗望向連城傑,見他已然沉默不語,便道,“那便是一統天下,做皇帝了。你想到了那時,難道只是我林氏失天下之牛耳麼,恐怕辰胤喬氏也將再所難免吧?”
連城傑思索片刻,便問道:“那你想怎麼做……或者說你想我該怎麼做?”林妍麗依然不慌不忙,很是淡定地給連城傑酌酒,彷彿她心中已有良策。待酌酒完畢,林妍麗才道,“而在天下之爭中,龐明此人是關鍵,無論是誰擁有他,或者說擁有他的兵法謀略,都會統一整個天下。但是龐明歷來行蹤不定,要想尋得,可是比麟南公主萬里尋夫要難上百倍千倍的,更別說是漫漫十二年了。所以我希望你幫助辰胤找到龐明,收他爲辰胤所用。”
方聞言畢,連城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個佘諸的公主竟然是在處處爲她的敵人着想。故而連城傑則是一臉疑惑的眼神,望向眼前的女子,他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猜不透她言外之意。
“只是,我唯一的條件便是,十年之內辰胤不得對我佘諸用兵。”林妍麗說道。
“若是如此,你今天該請的人是麟南公主,不應該是我。”連城傑冷冷說道。
不想林妍麗則是獨自端杯飲了一口酒,然後慢慢說道:“既然你打小便註定了是她的丈夫,那麼與你說又有什麼區別呢。再說你欠她十二年,我要你給我個十年,這應該也不算過分吧?”
聽她言畢,連城傑沒有說話,只是喝了一口酒。隨後連城傑站起身來,背對着林妍麗,口中慢慢說道,“那夜你爲何引我去傅國忠的府上,你到底想要告訴我什麼?”良久,林妍麗輕輕笑道,“我父皇一心修玄求長生,但我知世人是萬萬修不得長生的,況且如今他年事已高,所以我林氏一脈到此便是真的斷了,我不想我林氏大好江山流落奸人之手。但是於你,我則願意拱手相讓。”
但是於你,我願意拱手相讓。
言語淒涼,卻似飽含深情,那是一種奈何不能相守的深情。
“我不要江山。”連城傑冷冷說道。
林妍麗聽此一言,又見他欲遠去,頓時萬念俱灰,便撲在桌上痛哭起來。良久,林妍麗才擡起頭來,卻看見連城傑依然站在原處,神情複雜。見她淚眼婆娑,那絕望如跳崖那日的眼神,連城傑不自覺地走到桌前,坐了下去。
林妍麗望着他,良久良久,自己飲了一杯酒之後,便慢慢說道:“我從一出生開始便是了這佘諸的公主,奈何我只想做成一個平凡的民間女子,一輩子守着我心愛之人,相夫教子。不想我竟然還是這無音閣的閣主,註定要挑起挽救佘諸天下的重擔。”
“你是無音閣閣主?”連城傑站了起來,大聲問道。
“是。此事就只有我父皇與我知道,現在還有你。”林妍麗很是憂傷地說道。見連城傑默默坐下,她又繼續說道,“我本就不想做成那樣,奈何我卻生在這帝王之家!我只想你給我十年,我給你整個佘諸江山。”
連城傑已然沉默不語。良久,連城傑取出一封書信,遞到了林妍麗手中。那是他在重安城接到的那一封。
“那這可是你下的令?”連城傑問道。
林妍麗拆開書信看了一眼,便把書信放在桌上,靜靜地望着連城傑道:“我雖然是無音閣閣主,但是二十年來並不知道無音閣總舵在哪裡,也未發號過任何施令,更不知道無音閣內部建制如何。這封信我不識得。”
連城傑收回了書信,然後只是喝酒,就不再說話。他想着,此事應該與無音閣拖不了干係,但是如果眼前這位無音閣閣主並不能真正掌管無音閣,那麼無音閣又是誰在暗中操作指揮呢?
林妍麗見他神情複雜,便輕聲道:“連哥哥……我對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我並不曾騙過你的,因爲我當真不願意騙你。”見連城傑還是不答,她便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心裡只有麟南公主,而我永遠也排不上,但是我對你真的是真心實意的。”
連城傑依然不說話,只是拿起酒壺,分別給她與自己酌酒一杯之後,端了起來。連城傑望着她,臉上流露出一絲無奈的表情,“謝謝公主殿下的厚愛,在下告辭了。”
連城傑說着便飲盡了滿杯的酒水,然後轉身到廊邊準備離去。卻在這時,林妍麗站起身來,只聽她大聲說道,“連哥哥,好好珍惜與她在一起的每一天,不要給自己,也不要給她留下一絲的遺憾。”
話音未落,一道土黃色光芒破空而去。七層高樓之上,僅剩一女子孤單的身影。那身影在落日的映照之下,顯得格外淒涼。她想,也許他不明白自己爲何要這般說,因爲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爲何要這般說。
只見她一邊飲盡杯中酒,一邊望着土黃色劃去的南方,口中慢慢說道。
“連哥哥,你是如此心堅如磐石的男子,可爲何你命裡註定的那個人不是我,卻是她,而且要與她生生世世糾纏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