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線不用再捱打，伙食也好起來。但必須跟着山雞到處轉悠。他還是死也不叫大哥，山雞也不難爲他，反倒挺欣賞他的臭脾氣。
少管所裡不只山雞這一個幫派，不過他們是最強的一夥人。還有其他幾夥人，彼此制衡，各不相犯，各有各的勢力範圍。魚線作爲幫派的小頭目，有權從自己“轄區”裡，合理地索要一些菸酒糖果之類的東西來享受。只要別逼人太甚，誰都不敢反抗。魚線大手大腳慣了，看不上這些小便宜。但在這麼困苦的地方，能有點兒“特權待遇”，還是會讓人比較有優越感。比起前些天捱打受凍的rì子，的確是強了很多。魚線本來不想收東西。但山雞覺得這樣友善會落了幫派的威風，硬逼着他象徵xìng地從一個新人那裡收了兩塊巧克力。
爛眼阿光現在一見魚線就點頭叫“四哥”，很是恭敬。魚線聽說他最近都沒煙抽。山雞爲了威信不倒，真的收了他的煙。魚線奇怪阿光爲什麼對自己這麼恭敬，擔心他只是表面友好，將來再清算自己。阿光卻說：“出來混，就是靠組織。組織有規定：兄弟無分大小，排名有分先後。誰不守規矩，家法伺候。大哥還說，兄弟就是一家人，不能記仇。自己人打架那都是鬧着玩兒，跟別人打纔不能吃虧。過去的就過去了，以後才重要。”聽了這話，魚線對山雞這幫人的看法有所改變。
“老四”這個新身份，竟然還有不少好處。犯人們都要勞動。但是他們幾個地位不同，有人代爲工作，就可以天天休息。有時也會一起聊聊天。
這天山雞帶着肥虎細蛇去跟其他幫派的頭頭們“喝茶”聊天，增近感情去了。因爲有人數限制，魚線和阿光被留下看家。實際就是坐在號子裡等着，除了山雞私藏的幾包煙，這裡也沒什麼東西需要看守。
魚線閒來無事，就跟阿光聊起天來。阿光相貌醜陋，一看就是個典型的惡人形像。但他對自己人卻很和氣，只對別的幫派兇狠。他頭腦相對簡單，xìng子也直爽，倒很容易相處。魚線爲抓鳥的事情，私下跟他說過對不起，兩人已經和解了。混得比較熟了，阿光經常會傳授一些當混混的經驗給魚線聽。
“出來混的，一定要讓人看了害怕。你長得不行，太好看了。得像我，夠兇。還沒說話，他就怕了。如果人家不怕，那才需要動手。所以啊，咱們從來都是先嚇唬，再動手。打不過還要跑得夠快，要不怎麼活得下來。打架不是爲了殺人，就是要嚇他。他一認慫就該停手了。這叫只爭面子不爭仇。像你那麼拼，不是你死就是他死的，早晚被仇家滿街追殺。那還怎麼混？”
可魚線還是對打架更感興趣。試想一下，自己將來站在馮輕揚面前，他會因爲自己惡形惡狀就認錯自裁嗎？一定得有些硬手段才能給龍哥報仇。“我還是想學打架。”必須親手，這才叫報仇。
“做混混的，得懂得欺軟怕硬。輕易不打架。咱們又不拋頭灑血，只是混口飯吃。圖得就是過點兒好rì子。傻蛋才拼命呢。”
“我cāo！你們四個羣歐我的時候，我怎麼沒看出來你們是嚇唬？”
“肥虎的拳頭有勁那可不是蓋的。真想招呼你，還用打那麼多下？一拳就能讓你暈迷不醒。新人進來都要立立規矩。頭一次不稍重一點兒，哪能唬住人？以後沒人怕了，地盤不是越混越小？”
“也是。”
“就是說嘛。幫派強大了，我們纔有好處分。不然吃喝都發愁。”
“光靠嚇唬能行嗎？”
“行～。誰敢跟我們過不去，那就是跟整個幫派過不去。我站在他面前瞪着他，他要不怕，我們全幫的兄弟圍着他瞪，他不嚇尿了纔怪呢。”
“你們混幫派，能有將來嗎？”
“當然有了。我們可以收保護費啊。等將來我混好了，有了錢。我去安個假眼，娶個漂亮娘門兒，也過過好rì子。”說完又搓手又撓臉地笑起來，好像真娶到漂亮媳婦似的。
“明白了。原來你們勒索保護費纔是根本啊。可我還是想學打架。將來也好給我龍哥親手報仇！”魚線說着說着，不由的舉起手來，握緊了拳頭。眼裡又露出恨意。
“鬧半天就是想學打架？早說啊。”
“有辦法？”
“你只要出得起賞，有的是人願意陪你練哪。這裡的人一多半都是因爲打架傷人進來的。還有幾個是殺過人的重犯。有幾個不會打架？你找本事好的人教你，還怕學不會？拿一包煙出來，問他們誰願意教你打架？唉呀我去，他們都能爲了搶着教你，自己先打成一鍋粥。”
魚線騰地一下子站起來，眼裡都是驚喜。“就這麼辦了。教什麼都行，只要能讓我打倒比我高大的人就行。可是……我現在就收了兩塊兒巧克力，能用嗎？”
“要是有煙有酒，什麼也搞得定了。巧克力不太好用，我先去幫你問問看。”
很快阿光帶回消息，別的房間有人願意收這兩塊兒巧克力，現在就能教他。魚線高興地帶了東西過去了。滿心以爲交了學費肯定會有收穫。誰想先是被人好一頓拳打腳踢，然後被告知：想學打人，得先學捱打。你體格不行，回去練練再說。接着就把巧克力給拿走了。魚線這才知道自己被人耍了。在這地方遇上好人的機會能有多高呢？
魚線帶着一臉的傷回來。阿光聽了原委，憤憤道：“敢耍你就是看不起大哥。媽的，我去給你找回來！”說完就跑出去了。不多久也帶着一臉的傷回來，拿出一塊兒被捏到變形的巧克力給魚線。他滿嘴誇耀着自己怎樣能打，一個打十個，還把他們給打得滿地找牙。然後又惋惜道：“可惜去晚了，就剩一塊兒了。別難過了，以後這種孝敬有的是，再收就好了。”
瞎子都能看出來，阿光爲了幫魚線討公道，剛被人羣歐過。魚線這麼聰明怎麼會看不出來？魚線很感動。人真是不能看外表。外面那些人模狗樣的，多少人能有阿光這份兒好心腸？可是江湖人物都好面子，自己又怎麼捨得拆穿他？魚線低頭半晌不語，小聲說了句謝謝。
阿光一擺手：“別謝。這事兒是我沒辦好。不然你也不能吃這虧。下次再找人學打架，我陪你一起去，看他們誰敢耍你！”
魚線用力嗯了一聲。阿光大笑起來，好像自己真是挺能打似的，很是豪邁。
＊＊＊
魚線問阿光：“你這隻眼睛怎麼總流膿？他們不給你治嗎？”
“天生的。治不好了。我從小就被人扔在街上，爸媽不要了。我被爺爺撿回家，後來他死了，我自己要飯長大的。”阿光說起舊事，有些傷心。
魚線驚覺自己說錯了話，拍拍他肩膀：“對不起。”
“沒事兒。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我現在每多活一天，那他媽都是賺的。有什麼好傷心的。”阿光很豪氣地說。
魚線聽了，對阿光大爲佩服。魚線突然想起人造眼球的事情。就告訴給阿光聽，這世界上有這麼一種高科技，能讓阿光克服與生俱來的缺陷，有機會跟其他人一樣，用兩隻眼睛看東西。阿光沒什麼文化，一開始還不信，以爲魚線唬他。魚線只好把自己的工作說給他聽。聽說魚線是專門研發機器人的研究員，阿光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充滿了對文化人的敬意。同時也對魚線說的很感興趣。不過一聽說很貴，又明顯失望了。以普通人的收入水平，這東西再好也用不起。阿光的反應也很正常。
魚線覺得這樣有違自己的本意。本想讓他看到希望，覺得將來生活會更好。可誰知自己又搞砸了。才讓希望出現，馬上又破滅了。魚線趕緊說：“阿光你先別難過。我龍哥說過，科技發展越快，高科技貶值也就越快。現在上百萬的咱是買不起。可說不定沒過兩年，就跟助聽器一個價了。到那時技術成熟了，不光價錢便宜，xìng能還會更好，說不定用起來還更舒服呢。”
阿光又來了jīng神：“那好，我就多等兩年。到時我一下買他倆，他媽的換着用。”
魚線嘿嘿笑，覺得終於挽回局面，很高興。
＊＊＊
山雞聽阿光說了魚線被耍的事情，震怒。他親自去“交涉”。對方陪了一包煙，當衆認錯才了事。山雞把煙交給魚線，又拿出一包自己的私藏也給他。說是怕他找人教打架不夠用，給他酬點本錢。然後又教了魚線幾手打架的絕招，教得很認真。肥虎和細蛇也把各自打架的經驗傾囊相授。讓魚線倍受感動。
他們不能算是壞人。比起馮輕揚和張受涵那些人，他們善良的一塌糊塗。他們只是一羣爲生活所迫，不得不惡形惡相求生存的人罷了。肥虎爸媽離婚後，誰都不管他，他只好四處流浪，經常撿垃圾吃。細蛇在單親家庭長大，他媽經常打他，只好逃家出來，再不回去。山雞從小父母雙亡，被姐姐拉扯大。後來他姐夫家暴，導致他姐重傷不治。他姐夫花錢消災，沒人能替他姐伸冤。山雞一氣之下，就把他姐夫給砍了。
魚線認爲，如果他們也像自己一樣成長在幸福的家庭，也許就不會是今天的樣子了。可是生活中沒有如果，現實就是這樣真實而殘酷。魚線同情他們，更欣賞他們面對困難時的態度。魚線隱約覺得他們有些地方跟龍哥很像。比如，從不退縮逃避，總是直面困難。放下防備的魚線，很快跟他們關係融洽起來。
魚線很聰明，什麼都是一學就會。他們教的招術大都是些下三濫的招術，雖然不夠光明正大，但卻非常實用。如果不是因爲體格不夠強壯，魚線很有希望幾招之內擊敗那些比他高大的人。大家都知道這一點，但他們還是鼓勵魚線說：“多練練就好了。”
魚線很想變強壯。在兄弟們的不斷鼓勵下，魚線終於成功地做出一個標準的俯臥撐。這讓魚線非常振奮。龍哥說過：不試怎麼知道不行？
這裡牢飯很難吃。跟胖大廚的手藝沒法比。可不把飯吃光，就不能增強體力。於是魚線一邊吃，一邊幻想着自己用粗大強壯的拳頭海扁馮輕揚的場面，以此自我鼓勵。這樣一來，就連本來咽不下去的飯菜，他都能吃得很歡實了。
不過很快他就發現，在他吃飯的時候，沒人肯坐到他對面兒去。
阿光說：“我四哥，你吃飯就吃飯，幹嘛yín笑的像個變態！兄弟們看了哪個不是菊花一緊，誰他媽還能咽得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