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件事是擱在方寶心裡的,那就是趙永康,雖然知道他就在瀋陽,但來這裡幾個月了,他並沒有去碰這小子,一是從學習長嘴壺功夫茶道開始,他的時間就很緊,但最重要的還是,他沒有想好如何去復當年之仇,而現在重慶掀起了打黑風暴,他不能露面,也只有暫時放下。
當這些想法在他的大腦中掠過,方寶並沒有去多想,而是利用這段時間開始練起“問道十六式”來,他的“掌刀指劍”已經可以到達一擊致命的境地,要再進一層已經非常難了,但這“問道十六式”不僅可以讓人在紛亂之中沉靜下來,保持頭腦的清醒,增加判斷力與靈敏度,也可以提高生命的潛力,不僅是“掌刀指劍”,對他的飛刀之技絕對都有所進益,過去他練的是枝葉,現在有緣得了主幹,把這些原本有些雜亂的枝葉連接起來,的確也需要時間靜修領悟。
“問道十六式”除了茶藝之外,實際上也是一種道家的內養功夫,講究的是體內的氣息調養,就是不用長嘴壺也同樣可以修習,與他練過的瑜伽有些差異,兩門技藝相同的是都要進入冥想,去達到忘我的境地,但瑜伽是講究身體的舒緩,可以扭曲出各種各樣的姿態來,但道家的養身內功則是講究意守丹田,然後讓從丹田出來的氣在身體的諸位穴位按秩序慢慢流動,來達到疏通經脈,頭清目明,靜中有動,動中有靜的目的。
這種內家功夫和“掌刀指劍”的外家功夫練起來也是不同的,一旦進入了冥想階段,丹田之氣開始遊走,那就是“山中無日月,不知晝長夜短”了,不過雖然大多數的時間都在練習這門功夫,但方寶還沒有達到傳說中道人們辟穀不食的境界,每隔幾天就會到下面不遠處的一個小超市買些餅乾雞蛋方便麪之類的東西回來,餓了就進食,不過自然是越簡單越好。
……
不知不覺又過了兩個月,方寶得到了朱瑛那邊的訊息,周強程秋生晁谷已經過了審訊期,不出方寶所料,程秋生和晁谷都在供詞中提到了他,不過皆提供不出他有什麼犯罪的證據,而警方目前能夠查到的,就是“寶盛票務公司”在火車站倒賣火車票的事。
倒賣火車票不是什麼大罪,朱瑛告訴了他一個不錯的好消息,說這次重慶打黑的目標性已經很明確了,就是打倒幾個主要的黑社會團伙與幕後的保護傘,薄恩來和王作軍已經慢慢的收起了風暴之眼,要知道,這黑與白在社會的各個領域都糾結得太深了,無論是那些做生意的大老闆還是各個部門各個級別的官員,很少是經得住仔細查的,一旦查下去,就多多少少有些問題,如果再繼續,將是一次企業家與官場官員的大劫難也將面臨着一場大換血,對於重慶的經濟多多少少是會有些影響的,而且那些官員就算下去了,新上任的官員同樣也經不起查,但在能力上與對工作的熟悉上未必跟得上,因此,殺雞儆猴纔是這次重慶打黑的目的所在,對黑白兩道都將起到強大的震懾作用,讓過去有問題的人不敢再亂來,老老實實的夾着尾巴做人,因此一些雖然和周強程秋生晁谷有過瓜葛但是不深的人開始回來了。
另外,還有的是,方寶雖然掛名在晁谷的手下,但說起來只幫他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強行要了大學城外的地下娛樂城,但也算是他好心有好報,當初在地上娛樂城被他勸得轉讓門市的四人,檯球館老闆寧遠,溜冰場老闆甘平原,遊樂室老闆朱全,咖啡廳老闆卓燕感念他當日故意向晁谷擡高了價格收購了門市的恩德,在警察去調查時,全都否認是方寶強迫他們轉讓的,而是他出價高,自己等人心甘情願的讓出了門市,其中並沒有任何的不妥之處。這樣一來,根據晁谷的口供,方寶也只有參加黑社會的嫌疑,但並沒有作惡的罪行,而在重慶跟着晁谷與判官兩人的小弟不計其數,多數都沒有被抓,方寶雖然算是小頭目,由於沒有惡行,也在可抓與可不抓之間,那麼就能夠用錢去擺平了,喜歡錢的人畢竟是大多數,老的一批倒下去了,新的一批仍然會站起來,唯一不同的就是比過去謹慎些了,難度太大的事不會辦,至於順水推舟,能夠交代得過去的交易,那當然還是多多益善了。
朱瑛的辦事能力絕對是毋庸置疑的,就在她給方寶說了好消息後,還沒有二十天,就打電話告訴了方寶,她花了一千萬,已經把事情壓下來了,包括他在火車站倒票的事,那個賈主任雖然也在這次的打黑反腐風暴中接受了審訊,但在接受了朱瑛通過關係帶給他親屬的兩百萬封嘴費後,就沒有吐出他來。而警方那邊對方寶的調查已經結束了,最後是不了了之,現在開始,他可以正大光明的回到重慶了,而在重慶過去混黑的一段經歷也將清洗掉。
在接到朱瑛這個電話的第二天,方寶去訂了機票,準備飛回重慶,這一趟,他必須回去,這場風暴之後,兩位鐵腕人物仍在坐鎮,重慶已經不是過去的重慶,未來的路在何方,要怎麼走下去,他必須去和大家好好的商量。
……
這是一個冬日的下午,雖然已經過了四點鐘,但有霧都之稱的重慶城在輕霧的繚繞下仍然有些朦朧,穿着一件藍色毛領羽絨服的方寶提着一個皮箱剛走到候機大廳,就見到了謝子華、孫百祥、袁家國和孔家兄弟在廳裡向他使勁兒的招手,每個人都是笑逐顏開。對於這些被方寶從底層小混混提攜起來的人而言,方寶不僅僅是他們的恩人,是他們的大哥,也是他們的精神領袖,他的迴歸,讓大家心中對目前還茫然的未來頓時有了底氣與憧憬。而站在這五人身後的還有一個穿着灰色夾克,戴着眼鏡,身形乾瘦的中年男子,正是柳昭,見到了方寶,他雖然也很高興,但含蓄多了,只是微微而笑。
在這裡面,自然還少了方寶的一個好兄弟,一個得力的好兄弟,那就是凌展,不過由於他做的是外圍,成立袍哥會以及開地下賭場都是他出的面,現在打黑的風暴雖然過去了,但還有餘威,實在不方便與方寶在大庭廣衆之下會面,兩人在電話裡已經約好明天晚上相見。
離開重慶是春節前,算起來已經快整整一年了,重新踏上這塊熟悉的土地,方寶已經感到了說不出的興奮感,而瞧着迎面而來的兄弟們,更是好生的歡愉。雖然一直在練習那清心靜氣的“問道十六式”,但他喜歡熱鬧的天性並沒有消減,當下也揮着手,大步走了過去,與兄弟們嘻嘻哈哈地笑着各自擁抱了。
最後走到了柳昭的面前,方寶與他相視一笑,然後抱在了一起,不過兩個大男人很快就分開,方寶望着柳昭,瞧着他的面孔更清瘦了,便道:“老柳,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柳昭打量着越來越顯成熟的方寶,笑着搖了搖頭道:“其實這一年我什麼都沒有做,人老了,瘦些好。”
柳昭這一年來貌似什麼都沒有做,但是,在這什麼都沒有做的背後卻花了他大量的心思,方寶當然知道這一點兒,見他不願表功,自然不提了。
說說笑笑,一行人走出了候機大廳,在停車場方寶一眼就瞥見了自己那輛銀色的保時捷911,卻是孫百祥開來的,而他們幾個則開的是一輛北京越野。
方寶已經有好久沒有開車,而且也有事情給柳昭商量,問明他們在渝中區重慶廣場的小天鵝火鍋城給自己接風,便帶着柳昭上車啓動了。
……
出了機場,在寬闊平直的路上行駛着,沉默了一陣,方寶才道:“老柳,你在重慶聽到瀋陽那邊道上的事沒有?”
柳昭點了點頭道:“聽說了一些,說是天狼張浩天重出江湖,收拾了瀋陽道上的幾個大哥,其餘的人已經歸順了他,另外哈爾濱那邊也一樣。”
方寶“嗯”了一聲道:“這事非常蹊蹺,你對張浩天過去的事蹟也很瞭解,幫着我分析一下。”
說了這話,他便把這次去瀋陽見吳莎妮,得她引薦學習了長嘴壺功夫茶道,結果進入了葉化龍開的真鼎茶樓後所遇的情形講給他聽,特別是決戰當日出現的那十個似人似鬼的黑衣男子以及那神秘人讓自己去表演長嘴壺茶道,到葉化龍在宴席時忽然心肌梗塞發作的這一段經歷更是說得清清楚楚。
當他講完之後,柳昭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靜默了良久方道:“這件事的確非常的詭異,那人用的手段和一般的黑道爭霸大是不同,實在很可怕。”
聽着柳昭以“那人”相稱,方寶立刻道:“你是不是也覺得這個人做事的方法和過去那個天狼張浩天不一樣。”
柳昭一點頭道:“很不一樣,張浩天的大本營在南方,特別是廣東一帶,他過去統領萬洪與天狼兩幫,萬洪幫以洪幫爲底子,基礎深厚,而天狼幫是他自創,跟他的兄弟忠心度很高。他帶領兩幫得了當時在北方名氣極大的女中豪傑‘玉羅剎’卓傲霜相助,戰勝了盤據北方數十年的北雄幫,可以說中國南北黑道已經盡歸其手,風頭一時無二,但在這時,他卻忽然解散了萬洪與天狼兩幫,帶着玉羅剎退出了江湖不知去向。我一直認爲這是一個極明智之舉,要知一統南北黑道是民國以來就沒有過的事,對於政府來說,是絕不會容忍有這麼大的一股勢力在國內活動的,因此祭刀是遲早的事,那天狼正因爲看到了這一着,纔會散幫退隱,既保全了跟他的兄弟,也保全了自己。而現在……”
沒等他說下去,方寶已經接過話頭道:“而現在他忽然出現在北方,打着天狼幫的旗子來勢洶洶,連造血案,完全沒有必要,也是不智之舉,對不對?”
柳昭“嗯”了一聲道:“無論從哪一個方面分析,這個人都不像是真正的天狼張浩天,而更像是他的仇敵所爲,故意嫁禍給他,從這個人的做法來看,手段異於常人,而且實力無法猜測,非常厲害,如果他的野心繼續發展下去,很有可能會把戰火延伸到南方來。”
柳昭的分析和葉化龍基本相同,方寶點頭道:“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天狼張浩天,老柳,你看我們應該怎麼應對?”
柳昭微微一笑道:“這事我看還是明天與凌展碰了面再說吧。”
方寶答應着,便停止了言語,專心開自己的車了。
……
到了渝中區的重慶廣場乘電梯上了六樓的小天鵝火鍋城,孫百祥等人已經訂好了包間,便開始吃了起來,這麻辣火鍋說也奇怪,哪怕是川渝一帶最有名的調料師帶着本地的作料,到了外省之後,味道兒始終要差些,沒有本地正宗,而北方人多數喜食清淡,更是要刻意減少麻辣,這幾個月來,方寶雖然在瀋陽也吃過火鍋,但哪裡有重慶正宗,一時間便放開肚大吃起來,當然,火鍋與啤酒絕配,又有兄弟朋友在場,自然是不醉不歸。
晚上回的是他在沙濱路買的那幢兩層樓的獨立住宅,一樓是大廳,二樓共有四間臥室,謝子華他們雖然都買了房,而方寶喜歡熱鬧,便讓他們在這裡睡下。當然,對於這一般兄弟,方寶心裡是很清楚的,儘管他們已經不是當年的小混混了,像謝子華、孔家兄弟讓他們去拼命是沒有問題的,而孫百祥與袁家國做一些不需要武力的事也沒有問題,但是並沒有商量如何做大事的能力,要怎麼發展,還只有到晚上帶着柳昭與凌展會面後仔細商談。
熱熱鬧鬧的打了半夜的麻將,到第二天中午才起牀,開車到外面吃了飯之後,就是巡視他在重慶的生意了,寶盛票務中心早關門大吉,如今的寶盛公司名下就兩個分公司,一個自然是“狂野迪吧”,目前是由謝子華任經理,孔家兄弟任正副保安隊長,而另一個則是“寶盛房地產開發公司”,由他聘請的一個非常熟悉房地產業的叫陳政的人任總經理,目前正在對焦木巷附近的一塊地進行地產開發,而孫百祥和袁家國都在跟着他學習這一塊的業務,不過據孫百祥說,公司近段時間出現了問題,好多的轉包商來結帳都沒有結到,不過陳政並沒有給他們說發生什麼事,只是告訴他們自己正在想辦法解決,現在方寶這個董事長回來了,正好去過問一下。
“寶盛房地產開發公司”的整體工作雖然是那陳政在具體負責,但一些難以解決的大事情都是由朱瑛在辦,這段時間他和朱瑛通話很頻繁,但並沒有聽到朱瑛說公司有什麼麻煩,而朱瑛目前正在北京辦事,要幾天後纔回重慶,作爲公司的大股東,他的確應該去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