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就十七啦!誒, 你家的那位生了沒啊?”
“生了生了!今日不生,這孩子就沒得要咯!”
“那趕緊的,我家那位看來今日是生不了了, 趕緊讓她後日再生吧!”
幾個男人一大早就圍在一塊討論生孩子一事, 還討論得熱熱鬧鬧, 似乎生孩子是他們的事一般。片刻後, 幾人散開了, 隨之而來的一羣孩童的聚會。
在這個村子的最北方,坐落着整個村子最落魄的一戶人家。正月裡,整個村子都瀰漫着喜慶的味道, 唯獨他們家,三個孩子也不出去一起鬧, 只安安靜靜地呆在屋子裡邊, 圍在一個小小的火爐旁邊, 一個在玩着石子,一個在跟另一個小聲地說話。
男人把幾碗清粥端了上來, 道:“喝吧。”
女人跪坐在旁邊,給三個孩子挪出了位置喝粥。她微微笑着,用粗糙的手輕輕撫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道:“我看,今日差不多了。”
男人聲音沙啞, 道:“你可爭氣一點, 要今日生不出來, 就後日好了, 可千萬別明日生了。”
女人不敢違抗丈夫的話, 只微微點了點頭,表示了默認。
三個孩子喝完了清粥後, 一個接一個地去了屋子裡玩耍,女人起身,將碗筷都收拾好了,這才又坐了下來,情不自禁地又撫上了她的肚子。這是他們的第四個孩子,雖然貧窮,但是生活上還過得去,不至於餓死。
今日已是身孕的第十月,雖然孕期吃的不是很好,但是儘量沒有餓着。外邊的女人們圍在一塊討論她們都怎麼調理的,她卻只能坐在家裡,一邊照料好她的三個孩子,一邊做做針線活。
“若是今日這孩子能生,那就好了。”
女人心底默唸着,又拿起了手裡的針線。
日頭漸漸南移,不久,村子裡便傳出了喜訊,已經有四個女人生了。村長特地去給每家送了一袋米作爲送喜。女人聽到這個消息,心裡開始有些急了,那幾個孕婦比她懷得還晚,她們都生了,自己怎麼到如今還沒有一點動靜呢?這麼拖下去,豈不是要拖到明日?
屋裡三個孩子在嘰嘰喳喳地交喚,女人顧不上過去說一句,只心不在焉地做着女紅,一不小心,針把手指刺破了,殷紅的鮮血流了下來,女人嚇了一跳,連忙擦了,心卻是靜不下來。
一直到了傍晚,又有三個女人傳來喜訊。女人愈發着急了,見丈夫回來,也一句話都不說。
男人問道:“沒動靜嗎?”
女人心慌地點了點頭,男人不過是看了她一眼,道:“那再等幾日吧。”
女人應了,連忙過去給他準備晚飯。
伺候三個孩子上了牀,女人剛要過去叫男人來睡了,誰知道,腹下忽的傳來一陣痛感,女人有些驚慌了,連忙喊男人的名字。
男人幾步跑了過來,欣喜道:“要生了要生了!我去叫接生婆來!”
女人躺上了牀,男人連忙出去喊接生婆。接生婆很快來了,還帶了兩個小姑娘。門一關,男人便被隔在了外邊。
然而,這次的生產並不順利。
過了午夜,女人仍然沒有把孩子生下來,那接生婆連忙出來急急道:“孩子太大了!這已經是十八了!”
男人只猶豫了片刻,便道:“孩子不要了!”
接生婆剛要進去,那邊的小姑娘忽的出聲了:“阿媽!生了!”
接生婆只愣了愣,隨即問道:“什麼時刻了?”
另一個姑娘出聲道:“子時五刻!”
接生婆轉眼看向男人,道:“十八的了。”
男人不做聲了,接生婆把幾個小姑娘叫了出來,朝那男人道:“是個男孩呢,我們便先走了。”
說罷,幾人立馬閃得沒影了。男人進了屋子,看着牀上差點累昏過去的女人,竟有些於心不忍了。
女人忽的淚如雨下,道:“阿郎!是男孩啊!別……”
男人緊鎖眉頭,道:“已經是十八了。”
女人渾身沒了力氣,只得不斷地哭泣。那孩子剛身下來,還沒有清理過,也在呀呀哭着。男人看着這一幕,轉身出去了。
不久,男人又回來了,手裡多了一個破破爛爛的小毯子,急急道:“我把孩子送到你孃家去,別人問起來,你就說沒了!”
女人欣喜若狂,連連點頭,道:“知道了!”
男人才剛把孩子抱起來,外邊忽的聲音大了起來。女人連忙道:“快走啊!村長來了!”
男人步子才邁開一步,門就已經被推開了,村長的聲音出現了:“霍郎!霍郎!你的兒子呢!”
看來那接生婆已經把這事散開了。男人心知躲不過了,放下孩子,出了屋子,道:“孩子在屋裡呢。”
村長看了他一眼,冷冰冰道:“今日已經是十八了!”
男人乞求道:“是個男孩啊!”
“男孩也一樣!你們過去把孩子拿過來。”
男人一把攔住他們,道:“讓我們多看幾眼吧,這纔剛生下來呢!”
村長不容置疑的聲音響起:“不行!孩子要是留着,要給我們帶來多大的禍害!”
男人沒法了,只得讓幾個人進了屋子。女人虛弱地躺在牀上,眼睜睜地看着幾個男人闖了進來,把襁褓中的孩子給抱了起來,沒法,低低地哭泣了起來。
村長見了那孩子,便道:“走吧!”
男人請求道:“我也一起去吧!”
村長看了他一眼,默許了。男人抱過孩子,道:“快些走吧,孩子冷呢。”
一個男人道:“馬上就死了,冷死正好。”
男人打了一個冷顫,默默地跟在了村長的後邊。一行人立馬往那村子裡的河走去。
半個時辰後,男人回來了,見女人仍然在哭泣,急急道:“別哭了,孩子我送走了!”
女人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問道:“怎麼送走的?”
男人道:“趁着黑,我把孩子故意落進了草叢裡,就抱着破毯子,扔進了水裡,等他們走了,我再把孩子從草裡撿回來,叫了你哥哥把孩子送到你孃家去了。”
女人欣喜若狂,道:“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男人壓低聲音道:“你可別亂說了,此事要是被知道了,我們倆都別活了!”
女人連連點頭,兩人一夜無話。
此事還真的被男人給瞞了過去,過了幾日後,卻忽的有人朝村長道:“那河裡沒發現孩子的屍體!”
村長立馬找上了這戶人家,男人出去了,幾個孩子也出去鬧了,女人一個人在家裡坐月子,見了又是一羣人來了,立馬便慌了。
村長進了屋子便道:“十八你們生的孩子沒死!”
女人不知所措,村長又兇狠狠道:“你們把孩子送到哪裡去了?快說!”
女人禁不住盤問,被幾個男人從牀上拖了下來,卻依舊是不肯開口。村長氣急敗壞,道:“給我打!”
女人下|身還在淌着血,被他們扇了幾個巴掌,卻閉着嘴一句話不說。村長急了,上前自己扇了兩巴掌,罵道:“蠢婦!你會把我們都害死的!快說!孩子去哪裡了!”
女人被扇了幾巴掌,已經神志不清了,倒了下去。村長見此景,道:“那霍郎去哪裡了?!”
一個男人道:“沒見着,不知道。”
村長放了這女人,帶着人去找男人了。女人躺在冰涼的地上,鮮血橫流,很快,便失去了意識。
男人此刻正在河灘撈魚,一行人找到他,那村長立馬吼道:“霍郎,還不從實招來!”
一個男人下河要去把他抓上來,男人心知是孩子那事瞞不住了,見那人下來了,立即往河中心走去。
村長在岸上喊道:“你再往裡邊,就淹死了!”
男人卻置若罔聞,轉眼看到那男人就要追上來了,一咬牙,沒入了河水裡邊。追他的男人看他如此,也連忙一個撲騰撲了上去。
岸上的男人們看了一會兒,道:“怎麼沒動靜了?”
村長面無表情道:“淹死了吧。河中心的□□的。”
果真,不一會兒,兩人的屍體齊齊浮了上來。
一個男人連忙問道:“完了,這下子問什麼?”
村長顯然也慌了,道:“還愣着做什麼!去把人撈起來啊!”
“哦哦!”
幾個男人連忙下水把人給撈了起來,村長派人悄悄把屍體埋了。三個孩子回家的時候,看到的便是自己的娘倒在地上的場景,一個個嚇得哭了起來。隔壁的鄰居聽到了哭聲連忙趕過來看,這一看就不得了了。
而這夫妻倆一死,那生下來的孩子自然沒了下落。
這三個孩子一夜之間成了沒了娘沒了爹的孩子了,村子裡又是戶戶都是貧困戶,誰也沒有想要收養一個孩子的想法,這三個孩子沒處去,最後只得淪落到沿村乞討的地步。
這一年,是平樂五年。
平樂十一年,那個孩子六歲了。外婆將孩子起名爲霍起,意爲禍起,因爲他的出生,他爹他娘全死了。孩子雖是小,卻是機靈異常,外婆不過是跟他提過他名字的來歷,那孩子竟然一直記得弄死他爹他孃的那個村長的名字。
六歲過後,霍起的舅舅打算讓他拜這個村子駐村的俠客爲師。這個村子只有一個駐村的俠客,而且年過花甲,年級有些大了。
霍起六歲被送到那裡去學劍法,一直到平樂十六年,那位俠客到了壽終正寢的年紀。臨走前,他拉着十一歲的霍起,語重心長道:“你是個極其聰穎的孩子,我推薦接下來你去拜那曲辰莊的司徒空門爲師。”
霍起聽從了他的話,在這位大師的頭七便出發去曲辰莊了。那司徒空門只需要聽他的一個回答,爲何拜師。霍起當即便答道:“爲了給爹孃報仇。”當下,司徒空門便把他給趕了出來。
霍起碰了一鼻子灰,年少輕狂,不以爲意。出了曲辰莊後,他便聽聞那六派中只有那幻術和蠱術最爲聞風喪膽。因而,他偷偷潛入眉壽莊,殺了其中一個剛來的門生,自己頂上,學習蠱術。
他天資聰穎。對於蠱術,他有得天獨厚的天賦,因而也得到別人的矚目。對此,他故意裝瘋賣傻,一直到把蠱術學了個大概。
平樂二十年,十五歲的霍起對於蠱術終於趕到了厭煩,繼而想要學習暗器。這一年,他離開了眉壽莊,獨自一人鑽研起了暗器。
永寧三年,霍起接到舅舅的來信,當年他的三個哥哥已經盡數病死在鄰鎮上,就連屍體都沒有人敢去碰,都以爲這一家人都是被詛咒了的。
接到信的霍起立馬趕回了村子,怒火攻心的他在聽聞到三個哥哥的屍體不能埋在爹孃的墓旁邊的時候,終於將多年的憤怒一併發泄了出來——
屠村。
一夜之間,整個村子的人全部死於非命。每人均是一劍致命,無論男女老少,無一倖免。
然而,就在霍起從村子裡邊出來的時候,卻發現在村子門口,早有幾個白衣男子佇立着,似乎就是在等他一般。霍起不過是看了他們一眼,便要離去。
一個男人叫住了他,道:“霍平生!”
他的字自取了以來,便從來沒有人叫過,霍起不禁駐足,他的雙目通紅,看向他們,那幾個男人竟然有些發顫。
“何事?”
一個男人道:“我們是誠心來邀請你,加入我們的門派。”
霍起問道:“無塵軒?”
男人點了點頭,霍起冷冰冰問道:“爲何?”
另一個男人出聲道:“我們需要你。”
霍起問道:“你能給我什麼?”
“你想要什麼?”
片刻對視後,霍起緩緩走近了幾人。
永寧三年,無塵軒宣佈,他們收到了一個天資聰穎的門生,名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