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承書似是早就知曉般,只點了一點頭,道:“行。”
“行?”
一枝花像是沒有懂他的意思,問道,“何意?”
南承書只低着頭踱了幾步,才道:“無礙。”
女子定定看了他半晌,問道:“何爲無礙?”
南承書聽了她的話倒是有些不明白了,反問道:“你若是有孕,怎的還不回去?”
女子這才點了頭,道:“不用,我跟着你。”
“你還跟着我?”南承書這下子是真的驚訝,臉上的詫異毫無保留地顯露了出來,道,“你怎麼跟着我?我這一路上居無定所,你怎的能受着苦?即使你能受,你那孩子怎辦?”
女子被他戳中軟肋,立馬軟了下來,道:“那,我在這個地方等你?”
南承書道:“我可能不會回來。”
女子眼中閃過一絲受傷之情,低了低頭,又擡頭道:“那,我去找你。”
南承書對她的執着實在是無奈,只道:“你帶着一個孩子來找我?你知道我會在哪裡嗎?我連我自己會在哪裡都不確定,你來哪裡找我?”
女子急着道:“可是我……”
шшш •tt kan •CO
“好了好了,你回家去吧,若是不安全,我送你回去。你一個姑娘家,也……”說到這裡,南承書有些難言,斟酌完用詞後,才接着道,“珍重些。”
女子急了,道:“我跟我爹孃都鬧翻了,才能跟你出來,你又要我回去,我還有身孕了,怎的有臉回去?”
她一時心急,不料嘴漏了,南承書立馬注意到她話裡的意思,問道:“什麼叫你跟你爹孃都鬧翻了?你說清楚了,你不是說商量好了嗎?怎的現在又是鬧翻了?”
女子本是個急性子,被他這麼一問,頓時有口難辯,急得跺腳,道:“反正我不回去!”
南承書一時也拿她沒辦法,置氣道:“那你想怎樣就怎樣吧,反正我也管不了了!”
女子聽他此言,倒也急了,一甩袖道:“不管就不管!我就不信,沒了你我還活不下去了!”
說罷,女子甩門而去。這一去,南承書確是有些懊惱和悔意了,想要追出去,可剛出門,就已經不見了身影。他不知女子以前白日的時候都出去幹些什麼,只以爲那孩子是她跟哪個男子風月留下來的種了,想到這裡,他又是氣上心頭。那女人面上看着要跟着他一起走,確是連別人的孩子都懷上了。
他一氣之下,便也沒理她,料得自己不管,那男人總會出來管她。自然是忙着他的家國大事去了。
這一走,那女子果真是再沒出現了。他獨自一人在司隸州呆了幾月後,這時候傳來消息,六派開始招人了。前些年他錯過了機會,這次,他抓住了機會,連忙趕去揚州。當時的無塵軒稱霸一方,玄天樓招人的規模也不大,但是當地的有志人均是嚮往着玄天樓。
那個時候,玄天樓的掌門是很有名望的一位大師,師從司徒氏門下。當年還是玄天樓前掌門親自去把他給請出來的。司徒氏一向是精通暗器,對於玄天樓的門生來說,是個補短的好機會。
這位掌門在江湖上頗得人信任,年輕的時候雖是風流成性,人過中年之後便着力於傳承技藝。南承書便是崇拜此人,去了玄天樓。
南承書出的是野路子,年少的時候跟過好幾個師父,最後一個出來的時候這才真正對他有一些影響。雖是路子野,他劍法卻非同凡響,當時的掌門一見他,立馬便將他招進了門。
南承書的性子急,脾氣也不太好,又是自恃清高孤傲,跟別的門生相處總是有矛盾。又因得他是新人,因而受到了不少背後的告狀。一來二去,被幾個師兄輪流着欺負,脾氣再大也被磨沒了。幾年的時間,他逐漸清楚,爲人處世,還是要圓滑一些,方能得人心。
他雖是跟門生關係不好,卻是獨獨得掌門的喜愛。那些人雖是不喜他的性子,仗着掌門,也不大敢對他做什麼。掌門找他談心那簡直是如一日三餐,準時就要來的。
南承書也不知他到底有何魅力,能夠讓掌門對他如此器重。以至於在五年後那掌門故去,將掌門之位傳給他之時,他仍舊是一臉的迷糊。
剛登上掌門之位,那些曾經看他不順眼的門生也乖了起來,畢竟位子高人一等就是要威懾一點。可是,南承書做了掌門之後,卻是一改之前的跋扈,就像是黑轉性一般,變得溫和了起來。
一日不見,便要刮目相看,這是對他最好的評價。或許是當時的掌門對他影響太大,亦或是他終於良心發現,覺悟了。
而就是在那年,那枝花,忽然來拜訪他了。
他是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有跟那枝花再見的日子。令他更加驚訝的,是那枝花還帶着一個孩子。那孩子,生得白白嫩嫩,看得出來他娘對他照顧有加。但是看那女子,卻已然是被風霜侵蝕得憔悴有加。歲月的浸染,讓她臉上沒了當年那些稚氣,整個人,顯得更加得成熟了。
那女人只在門口被攔住了,要見掌門。南承書當時正忙着跟接見無塵軒派過來的門生,只在門口匆匆見了她一面。那女人似是有些難言,只南承書着急,兩人沒說幾句,便要打發了人家。那女人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終是走了。
自那之後,這個女人便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在很久之後,他偶爾會想起來一些很碎的記憶。年輕的時候,曾經有一個村花喜歡過他,還跟着他遊走了一段日子。當然,他並沒有講這些作爲談資。命中註定,他這一生,便是跟風月無關。
他的這段回憶緩緩講完,那鍾止離和南望仍然聽得入神。只洛介寧靠在牆上悠閒道:“掌門,你如何確定那孩子就不是你的?”
南承書搖搖頭,道:“我很清楚,我跟她,沒有發生過關係。”
洛介寧打斷他,道:“那可不一定。掌門是否還清楚地記得,當年離開那個村子之前,那晚上,你到底做了什麼?”
南承書經他這麼一提醒,頓時愣了一會兒。半晌才道:“確實,那時候我是喝醉了。但是,若是我做了什麼,她又爲何不說出來?”
洛介寧笑道:“掌門也知那女子心性高傲,如你當年一般。她又如何說得出口?亦或是,換一種想法,若是那女子故意灌醉你呢?”
鍾止離這才反應過來兩人的對話,道:“若掌門不以爲那孩子是您的,那麼,您認爲是誰的?”
南承書自嘲般笑了笑,道:“在洛陽的那些日子,她日日在外,我又怎知是誰的?”
洛介寧又道:“那女子的爹終是說了,跟她好的是一名劍客。直指向您。且,當年的那個女子只以爲您是負心漢,最後是投河而死,就連孩子也不要了。”
“投河?”南承書明顯是被震驚,張着嘴半晌說不出話來。
洛介寧接着淡聲問道:“掌門,這一切是因爲您啊。”
鍾止離轉頭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再刺激掌門。然洛介寧只是對他輕輕一眨眼,在露出一個笑,倒是笑得鍾止離有些無奈。只南望一直靜靜聽着,一點反應都沒有。
南承書苦笑一聲,嘆氣道:“若是我的,她又爲何不說。當年她來見我,爲何不說?”
洛介寧這次總算是沒再搭話。鍾止離出聲道:“緣分不夠罷了。”
南承書重新看了看南望,伸出手把他摟進懷裡,輕聲安慰道:“孩子,這些年,哭了你了。”
洛介寧在後邊看着,脣邊那抹笑意卻始終淡不下去。
兩人將南望送回房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了。洛介寧只道有話要跟鍾止離說,一把把他拉近了自己屋裡。
已經深夜了,鍾止離竟真以爲洛介寧要根據方纔那事發表什麼看法,靜靜地坐在那裡等着他。誰知洛介寧一進屋見他正襟危坐,倒是有些好笑,道:“你坐那做什麼?”
鍾止離歪着頭道:“你要跟我說什麼?”
洛介寧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拐人過來的藉口太敷衍了,只笑道:“我們不如去牀上說?”
鍾止離只闔了闔眸子,起身道:“我回去了。”
洛介寧也沒攔着,只靠在門框處伸出一隻腳,燈光昏暗,鍾止離沒看清,被他絆了一腳,直直往前方栽去。洛介寧不急不慢地伸出手一把摟住了他,聲音帶着笑意道:“你急什麼呢?急着回去幹嘛呢?南望已經睡了。”
鍾止離在他懷裡也沒掙扎,只轉頭跟他直視,問道:“你是否是要留我一起睡?”
洛介寧挑了挑眉沒說話。鍾止離只當他是默認了,隨即收腳乖乖地往牀邊走去。洛介寧頗有些微詫,只沒動身子,依舊是懶懶地靠着看他動作。
鍾止離背對着他開始解衣服,解到最後一件時,回頭看了一眼洛介寧,見他仍舊是慵懶地看着,便停了動作,上牀睡覺。
洛介寧見他如此,只心裡暗暗道這鐘笑到底是吃錯了什麼藥,竟這麼聽他話了?
他緩緩走過去,聽得鍾止離出聲道:“記得熄燈。”
洛介寧應了一聲,熄滅了燈,一下子脫了衣服躥上牀,伸手就抱住了人,蹭了蹭,道:“你怎麼啦?”
鍾止離一言不發任他抱着,也無任何動作。洛介寧笑了幾聲,給他佛了拂耳邊的碎髮,問道:“我覺得你應該是有話跟我說的,說罷。”
鍾止離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深夜裡他的聲音格外得好聽,便也頓了頓,搖了搖頭。
洛介寧心裡明鏡一般,伸出手,抓着他手,在他手上邊輕輕劃了幾個字。隨即似乎是覺得這麼太麻煩,一手扒着人家肩膀,又是湊近了一些,在他耳邊呢喃般道:“不用擔心。我自己有分寸。”
溫熱的氣息從他耳邊穿進去,鍾止離輕輕顫了顫,心思有些亂了。竟是一時沒有聽懂他的意思。洛介寧還等着他回答,看他一臉茫然地看着自己,頓時心都顫了顫,抱着人開始不正常了:“哎呀!鍾笑你太可愛了!”
鍾止離這才緩緩地離他遠點,轉過身,背對着他開始睡覺。
洛介寧在他背後還緩不過來,這次沒有黏上人家,只將頭抵着人家後頸處,呼吸着人家身上的味道,頓時幸福得都有些不知所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