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懷瑜, 李盞,前世爲無塵軒的門生,因兩人在無塵軒相識, 並結爲夫婦, 可謂是無塵軒的一對璧人。洛介寧仔細捋了捋, 到目前爲止, 玄天樓, 碧雲府,清閣的人都出現過了,也該輪到無塵軒了。
這兩人在無塵軒頗有名氣, 但是不甚愛交友,傳聞爲人冷漠孤僻, 因而結交的好友沒有多少。就連洛介寧這樣廣交好友的人, 也只不過是在明梟城見過這兩人罷了, 就連話都沒有說上過一句,不過是點頭之交。
這女子, 李盞,傳聞使用的一把劍是奇劍,只有她本人才能用得了。而當年的無塵軒本是不招收女弟子,此人便是第一個無塵軒的女弟子,當時頗爲轟動, 不僅僅是她用劍奇特, 更是功夫不在那些男弟子之下。
洛介寧和段婉知這兩人是在等他們, 便上了前, 落了座。
四人一見面, 倒是不似生分,洛介寧道:“兩位從何而來?”
李盞望向任懷瑜, 那任懷瑜答道:“我們從荊州一路走到此。”
洛介寧眼中閃了閃,望向段婉,那段婉也微詫。任懷瑜看懂了他們的情緒,又道:“我們已經打聽了現在的局勢,不打算再加入無塵軒了。”
洛介寧好不容易終於遇見了個明白了,差點就要感動出淚水,好不容易忍住了,問道:“那兩位是要往哪兒去?”
李盞忽的笑了,道:“我們打算隱居。”
兩人隨即都是一愣。洛介寧笑了笑,表示瞭然。那任懷瑜又道:“你跟鍾公子都在玄天樓吧?”
洛介寧點了點頭。聽得那任懷瑜又道:“現在的世道跟以前又不一樣了,我們就不參與了。能夠重新回來,我們倒是更想安安寧寧地過日子了。既然已經死過一次了,那就好好珍惜現在吧。”
洛介寧聽了這段話,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段婉也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麼。
李盞笑着道:“我們在江湖上也算不上什麼名人,即便是現在無塵軒當道,也不願意趟這趟渾水了。兩位不一樣,兩位可是玄天樓清閣不可或缺的人。”
洛介寧笑着點了點頭,道:“兩位可是謙虛了。”
四人又寒暄了幾句,便兩兩分開了。
那任懷瑜和李盞似乎打算離開揚州,臨分別前還給兩人買了兩壺酒。洛介寧和段婉相對無言片刻,那段婉忽然出聲道:“說起來,李盞前世好像還是李家的千金吧。”
洛介寧點頭道:“他們倆既然不去無塵軒,那是無塵軒的損失。”
段婉問道:“就連他們都來了,那麼接下來是不是……”
她沒說完,洛介寧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蹙起眉,似有些不快。
段婉忽的又嘆息道:“我也想隱居了。若是找個地方日日飲酒作詩,多麼自在。”
洛介寧默不作聲,那段婉望着他問道:“你想什麼呢?”
洛介寧終是出聲道:“你若是去隱居,找誰啊?”
段婉不屑地切了一聲,道:“爲何要找別人?我自己一個人不挺好?”
洛介寧撐起頭,面無表情道:“你回來,就是來享福的?你要是去隱居了,你那一身功夫往哪使?”
段婉也面無表情道:“爲何一定要打打殺殺的?學了一身功夫不都是爲了保身的?清閣現在的局勢非常明朗,不跟任何一派有什麼過節,並且現在有個趙柒在那裡,我也用不着。”
洛介寧一針見血道:“你這是嫉妒。”
段婉用眼神示意他道:“現在走的話,能追上他們。”
洛介寧敲着桌面,道:“你說,他們倆回來一趟,說要歸隱。藍暮林也不願意加入碧雲府。這樣一來,豈不是不對等了?”
“什麼?”段婉想了想,低聲問道,“你是擔心,到時候你們玄天樓的把柄太多了,有人又從中作梗?”
洛介寧同樣低聲道:“令符,劍譜,加上我跟鍾止離兩個人,另外清閣有你,這麼一來,實在是對我們太有利了,你不覺得不對勁嗎?”
段婉呵笑了一聲,道:“這不出來了兩個嗎,不過他們不去無塵軒。”
洛介寧忖度片刻,道:“任懷瑜和李盞這兩個人是厲害,但是若要論當時的門生,舞入年豈不是高手?”
段婉道:“舞入年爲的是復仇,若是到現在來,他找誰復仇?”
洛介寧目光盯着她,問道:“那你道,白知秋和霍平生的作用又是什麼?就是爲了引起我們的注意,接着把我們引到斷情崖,發現了無塵軒的劍譜?”
段婉蹙起眉,道:“用不着兩個。這兩個人,怕是壓一壓無塵軒的氣勢。”
洛介寧話鋒一轉,問道:“在江湖上打打殺殺不好嗎?你都到了這個境界,一下子放棄了,豈不是很可惜?”
段婉應了他的話頭,接道:“平安過完一生不好?”她似是想起了什麼,問道,“若是鍾笑死了,你一個人過得還有意思嗎?”
洛介寧一愣,心底很快有了答案,但是他猶豫了,沒答話。段婉道:“走不走?”
兩人開始趕路,緊趕慢趕,洛介寧還是沒趕上。兩人不久後分了手,洛介寧便獨身前往七臺山。只是他人剛到七臺山,便傳出消息,宣寧帝要回京。
這次沒要六派來送他,皇宮爲了確保皇帝的安全,紮實念恩派了軍隊過來接人,這一趟微服私訪也就結束了。只不過,人一走,無塵軒便發話,那幾具屍體已經解剖了,經過仵作的檢查之後,發現在這幾個門生每個人的腹中都有一包草藥,後發現,這些草藥都是有腐爛內臟功效的。很明顯,是有人做了手腳。
無塵軒是這麼分析的,若是在人活着的時候便剖腹放進草藥,他們的傷口出血,必定會沾在衣服上,但是他們的衣服潔潔白白,一塵不染,說明要麼是脫了衣服做的,要麼是等人死透了做的。但是百里圭把人運過來的時候,並沒有發現有人接近過他們,那麼很明顯,便是在人活着的時候做的手腳了。
而這幾個人在豫州失蹤,又在豫州出現,很明顯,人就是在豫州被暗算的。豫州這個地方位置很好,北邊是御虛宮所在的司隸州,西邊是無塵軒所在的無塵軒,南邊是玄天樓所在的揚州,而東邊,則是被四派包圍的兗州。豫州也是一個人多眼雜的地方,本該是哪派的人暗算他們都有可能,甚至也可能是江湖人士。但是隻是那包草藥,無塵軒便認定了,只有精通醫術的碧雲府才幹得出來。
洛介寧一聽到這消息,倒是奇怪了。當時在虎峰鎮的那些人情形差不多。若是按照無塵軒的推理,那虎峰鎮的那些人都是碧雲府幹的了?加上那個姓艾的行醫,也是碧雲府派來的人?碧雲府對虎峰鎮的這些人全部做這些是做什麼?那邊的瘟疫本就擴散得快,若是想要他們死,又爲何要多此一舉?
他始終不能理出一套邏輯,腦子裡有非常多的疑惑,也有很多線索,這些碎片卻不能夠拼湊在一起,總是晃來晃去。明明那虎峰鎮一事撲朔迷離,但是他卻始終想不通,到底是哪裡出問題了。
洛介寧回了七臺山,便知南承書必定是找了人又在商量這一事了,只不過那虎峰鎮的幾個人腹中也有草藥一事,只有鍾止離知道,不知鍾止離會怎麼說。他正要回屋子,卻見那三人竟然扎着馬步在庭院裡調息呢。
洛介寧覺得好玩,上前問道:“你們幹嘛呢?”
三人均閉着眼,一聽是他的聲音,先是南傾文睜開了眼,一臉的幽怨道:“師弟!都是你!”
“我?我怎了?”
洛介寧邊說着,還邊過去。
楊天明咂嘴道:“你把師兄一個人丟下了是不是,還跟別的姑娘在一塊兒是不是。”
洛介寧想着是沒錯,點了點頭,道:“咋了?”
南傾文用眼刀子颳着他,道:“你還敢說!師兄心情非常不好!”
常風宿在一邊冷靜道:“我們不過是今日練劍時說了句話,師兄讓我們站一天。”
楊天明哭喪着臉道:“平時說說都沒事,今日師兄跟吃了火藥一樣!”
洛介寧玩味地看着三人,臉上掛着明晃晃的笑,道:“是這樣啊。”
南傾文艱難地咧出一個笑道:“師弟,好師弟,你去幫我們求求情吧?我們都站了幾個時辰了!”
洛介寧笑道:“好呀。那也等他來了呀。”
楊天明急急道:“師兄在換骨泉那邊呢!”
“哦?他沒被叫去開會?”
南傾文附和道:“今日師兄去看閉關的李師兄了!真的!”
洛介寧問道:“李師兄是哪位?”
常風宿給他解釋道:“是我們門派德高望重的一位前輩,你去的話,說不定前輩會很看好你的,前輩脾氣很好的,真的。”
洛介寧“哦”了一聲,便提腳就要走。南傾文在後邊叫他道:“師弟!記得給我們求情啊!”
“知道啦!”
洛介寧一路走到換骨泉,本想着也湊湊熱鬧,看看那李前輩的,卻沒料到,半途中,兩人便碰上了。
洛介寧遠遠看見鍾止離,便露出一個燦爛的笑,伸出手道:“鍾笑!”
洛介寧早已做好了鍾止離漠視他路過的準備,卻沒料鍾止離竟朝他走了過來。洛介寧一愣,心一動,便抱了上去。
鍾止離被他撲得有些站不住腳,連忙伸出手扶住他,道:“小心一點。”
洛介寧對他的態度實在是吃驚不已,方纔聽了那三人的話,本以爲鍾止離怕是生了他的氣,但是看這樣子,似乎並沒有生氣。
洛介寧笑嘻嘻問道:“你去找李前輩了?”
鍾止離點了點頭,把他拉得離自己遠一點,兩人終於分開了,洛介寧心裡有些小失落,聽得鍾止離道:“那兩個人,你認識?”
洛介寧一愣,隨即明白他說的便是任懷瑜和李盞,便點了點頭,拉着他道:“回屋我跟你說。”
兩人回屋便一定要經過中庭,那三人眼睜睜看着兩人進了屋,那洛介寧還回頭對三人示意一笑,心裡邊鬆了口氣,看來,他們再出來的時候,就可以解放了。
洛介寧把他按在椅子上,想了會兒,道:“我是看到那兩個人,所以決定留下來,等會兒跟他們說說話。那兩個人其實你認識。”
鍾止離擡眼看他,瞭然。
洛介寧又道:“他們以前是無塵軒的門生,已經成婚了的。”
鍾止離繼續沉默不語。洛介寧又道:“我們本以爲他們回來了,應該還會加入無塵軒,但是沒想到。”
鍾止離看他忽然止住了話頭,眼底充滿了疑惑。洛介寧就這麼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心底實在是快要忍不住了,他怕下一秒他就撲上去了,於是立馬離了身,在他對面端端正正坐好,繼續道:“他們跟我們說,他們打算歸隱,不再混跡江湖上了。”
鍾止離問道:“爲何?”
洛介寧有些沉默了,半晌才道:“該是想要安寧地過日子。”
鍾止離也不做聲,兩人沉默了片刻,洛介寧出聲道:“其實我也有這種想法。”
鍾止離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以爲你的志向,該是成爲天下第一大俠。”
“……”洛介寧有些尷尬道,“那確實是我以前想過的。”他輕輕嘆了口氣,道,“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我已經死過一遍了,那時候的場景,我不願意再去回憶。一旦打起來,我們都是工具,都是傀儡,我不喜歡被人操控的感覺。”
鍾止離難得聽他說這麼正經的話,一動不動地看着他。
洛介寧直視他的雙眸,眼裡充滿了深情,認真道:“現在,我就想你好好的,不要再死在我面前了。”
鍾止離一愣,竟是一時說不出話來。洛介寧看他這副模樣,輕輕笑了笑,歪着頭道:“若是以前我知道有個人這麼愛我,我早就跟他比翼雙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