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介寧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似的, 連忙纏着鍾止離叫個不停:“笑哥哥笑哥哥笑哥哥……”
鍾止離轉頭看向他,漆黑的眸子像是寶石般散發着光芒,裡邊竟然是隱藏着深不可測的情緒。洛介寧一時被他看得住了嘴, 朝他燦爛一笑。
鍾止離剛要開口, 嘴裡只蹦出了個“你”字, 那洛介寧忽的拉了他一把, 他一個趔趄就要摔進洛介寧懷裡, 洛介寧更是自作主張抱住了人,在他耳邊道:“有人過來了。”
他們正要進屋了,誰知正巧碰上了夜巡的人。若是洛介寧自己倒是不在意, 但是鍾止離被發現大半夜不睡覺反而跟他待在一起,怕是傳出去風聞也不好聽, 洛介寧便把他拉進了暗處。
鍾止離被他抱在懷裡, 本想提醒他可以放開了, 但是洛介寧正巧沒有這個想法,只放了根手指在他嘴邊, 示意他不要出聲。鍾止離腦子裡還在想着那“笑哥哥”這個稱呼,心思也有些亂,洛介寧這麼一抱,倒是抱得他有些煩躁了。
洛介寧毫不自覺,看着幾個人從旁邊走過去了, 這才鬆開他, 一轉眼, 卻見那鍾止離定定地望向他, 霎時以爲他生氣了, 有些怯怯道:“怎麼啦?”
鍾止離一言不發轉了身便朝屋裡走去。洛介寧怕自己的行爲又是逾距,連忙跟着人就要進了屋, 卻沒料到鍾止離反手把他擋在了門外,面無表情問道:“你要幹嘛?”
洛介寧愣了愣,問道:“你生氣了?”
鍾止離只看着他不語,洛介寧頓覺挫敗,低着頭道:“對不起。”
鍾止離看着他這模樣,又有些不忍,剛要開口,那洛介寧已經轉身要離去了,鍾止離欲伸出手拉住他,但是卻遲遲沒有動作。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了,鍾止離關了門,才輕輕嘆了口氣。
他忽然有些怕跟他過分地靠近。
他怕的,是失控。
翌日,無塵軒要碧雲府給出一個解釋,爲何那屍體還沒到明梟城就已經腐爛了。若不是人爲,他們不信這個邪。
但是碧雲府很是有膽識,幾個時辰後便給了迴應:這個鍋我們不背,說沒做就是沒做。要解釋,沒有。
四派都在看戲,南承書自在得不得了,一向都是他們跟無塵軒鬥,這回碧雲府終於強硬起來了。一個時辰後,無塵軒發話,碧雲府若是不給個合理的解釋,就要宣戰。
到了這裡,看戲的人都散了,大家都知道,若是真的打起來了,恐怕不是兩派那麼簡單的事,恐怕四派也要參與進去。他們可不想五十年前的悲劇重演。
南承書把幾個人叫進去開了很久的會,洛介寧今日練劍也不去了,只裝病在屋子裡睡覺。
他只要一閉上眼,就能看到鍾止離攔他不進屋的樣子,心就一抽一抽的。
這個鍾笑真的是太不正常了,昨日只是叫了他一聲笑哥哥,居然還真的像是第一次叫他的樣子……
等等!
洛介寧忽的眼前一亮,心情頓時明朗了起來。
南承書開會的最後結果,是公開發話:碧雲府確實沒時間給那幾個人動手腳,且出事就在豫州,碧雲府沒那麼傻,做那麼明顯暴露自己的事。
玄天樓一發話,各派心裡都開始起了漣漪。這回玄天樓公開幫着碧雲府說話,怕是要兩派合起來反了無塵軒的意思了。
這一發話,洛介寧便搖頭:“掌門有些急了。”
南傾文在他身邊釣魚,問道:“師弟爲何這麼說?”
洛介寧望着平靜的湖面,沉靜道:“玄天樓以前是不是一直被打壓在無塵軒的下邊?”
在一邊做餌的楊天明聽了很是不爽:“理是這個理,但是爲何你這麼一說我就不太高興呢?”
常風宿幫他答道:“很正常,你是容不得別人說我們不好。”
洛介寧面無表情道:“人要學會正視事實。這麼一來,無塵軒必定會懷疑兩派是否有勾結。加上柳清妍和張宛益的關係,連着清閣都要一併懷疑。”
南傾文倒是毫不在意,道:“懷疑就懷疑了,他懷疑我麼的還少嗎?”
洛介寧直視他,道:“你是否忘了,我們在學無塵軒的劍法?”
南傾文經他這麼一提醒,恍然大悟。楊天明迷糊問道:“那又怎麼了呢?”
洛介寧難得正色道:“氿泉鎮這麼亂,他們若是派了人過來暗中觀察我們,發現了這件事,你覺得會不會出現跟五十年前一樣的事?”
楊天明大驚失色,驚叫道:“那這麼說豈不是……”
常風宿一把捂住了他的嘴,道:“你小點聲,魚都要被你嚇跑了。”
楊天明瞭然地點了點頭,常風宿才放開了他。楊天明仍然是一臉驚恐,朝洛介寧道:“那你爲何不去對掌門說?”
洛介寧淡笑道:“說了,他會聽我的嗎?”
南傾文瞄了他一眼,問道:“師弟,你這話說出來就奇怪了。我們掌門可是非常通情達理的。”
洛介寧望着湖面,頗爲嘲諷地一笑道:“你們的掌門啊,拿了無塵軒的劍譜,竟然都不知道叫個人來破了這劍法,反而叫你們一個個都去學。這事,不被人家知道就有鬼了。”
常風宿奇怪道:“這裡哪裡有人能解無塵軒的劍法?”
洛介寧幽幽道:“你解不了,你就道別人解不了?”
“……”
南傾文反問道:“你能解?”
洛介寧很自然道:“不能。”
南傾文翻了個白眼:“那你說什麼。”
洛介寧道:“我記劍法很在行,但是解劍法的話,一竅不通。”
常風宿問道:“那我們門派裡有人能解嗎?”
洛介寧道:“別人我不知,但是鍾笑應該能。”
“師兄?”南傾文很是意外問道,“你怎知?”
洛介寧不語了。楊天明用手肘戳了戳南傾文,道:“定是師兄告訴他的唄。”
洛介寧一把把坐着沒事的常風宿拉了起來,道:“我教你幾招,你看看能不能解了。”
南傾文在一邊提醒道:“我們門派的劍法他都能解。”
洛介寧露出一個笑,道:“那我不用我們的劍法。”
拂光出鞘,洛介寧瞄準了常風宿,他才抽出劍,洛介寧便逼了上來,劍鋒朝他胸口刺去,常風宿反應十分敏捷地朝右邊偏過去了,誰知方纔洛介寧那一劍只是個幌子,他極快轉了劍鋒,常風宿本以爲他要從背後突襲,一個轉身,誰知洛介寧劍卻從前邊偏過來了,只常風宿一轉身,劍就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常風宿一愣,那邊洛介寧已經把劍放下來了,隨即道:“再來。”
這次常風宿不敢再懈怠,擋了他幾劍,覺得有些不對勁,那洛介寧劍劍都不在重要部位,便自己提劍上去,誰知洛介寧居然朝他腳下刺了過去,常風宿急忙躲過,洛介寧劍鋒向上一轉,直直抵在常風宿的背上。常風宿懊悔輕敵,誰知洛介寧又道:“再來。”
這回常風宿不敢再貿然出擊,洛介寧卻劍劍逼近,來勢洶涌,常風宿被他逼得節節後退,洛介寧纏住他的劍腳下一用力,虛晃了一個假動作,常風宿倒是沒被他嚇住,只一個分心,洛介寧手上便逼了上來,常風宿連忙後退道:“不打了不打了!”
那南傾文和楊天明早在一邊看得目瞪口呆了,連話都說不出來了。要知道常風宿的劍法是三人中最厲害的。只楊天明驚呼道:“師弟你可厲害了!”
洛介寧收了劍,面上卻是沒有一絲喜悅,只微微蹙眉道:“不是你的問題。”
常風宿問道:“這是什麼劍法?”
洛介寧重新坐下來,道:“江湖上門派衆多,師門也多,劍法更是千奇百怪,你們沒見過也是正常。”
常風宿剛要說話,誰知一個聲音忽然響起:“你這不是挺厲害嗎?”
洛介寧後背僵了僵,轉過頭後卻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師兄。”
常風宿朝鐘止離訴苦道:“師弟可真是手下不留情。”
洛介寧咂嘴道:“留情了,還沒真的打傷你呢。”
鍾止離手按在劍柄上,問道:“再比一次?”
洛介寧連忙搖頭,笑嘻嘻道:“我打不過你。”
南傾文問道:“師弟師從何門?那是什麼劍法?”
洛介寧還沒說話,鍾止離倒是開口了:“那是沉雲派的劍法。”
“沉雲派?”
三人皆是一驚。這三個字可謂是如雷灌頂。南傾文咂嘴道:“怪不得風宿打不過你。”
只常風宿問道:“沉雲派不是已經消失了嗎?爲何你學得到?”
洛介寧想着怕不是那鍾止離跟竹妙言打的時候記住了他的劍法,這時候既然說出來了,也沒什麼好隱藏的了。他道:“只是以前見過。”
鍾止離轉眼看他,道:“你道我會解劍法?”
洛介寧心裡暗道,這鐘止離到底在暗中觀察了他們多久,這話竟然也被他聽了去。便道:“是呀。”
鍾止離道:“方纔那幾招,我解不出來。”
洛介寧心底道,你當然解不出來了,你莫不是全忘了麼。
洛介寧也不解釋,只提醒南傾文道:“魚上鉤了!”
南傾文連忙回過神來,收線。常風宿在一邊忖度着方纔的幾招,洛介寧解釋道:“沉雲派的劍法最妙的在能夠抓住你的心。它的假動作非常多,但是你若是當真了,必敗無疑。雖說白知秋立派的以‘磊落君子’,但是在這一點上還真是跟他自己背道而馳。”
常風宿聽得入迷,反問道:“你跟誰學的?”
洛介寧當然不好意思說白知秋,便隨便編了個藉口,道:“不記得了。”
南傾文收了線,釣了一隻大鯽魚,開心得不得了。楊天明在一邊幫他裝桶,邊道:“看來今晚就吃它了!”
洛介寧轉頭看向在一邊的鐘止離,見他也在望着自己,便笑問:“你看着我做什麼?”
鍾止離一雙眸子沉靜如水,雖然無言,但是洛介寧卻明顯感覺到了他視線之灼熱。
那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楊天明看着那鯽魚是一樣一樣的。洛介寧頓時就開心了,連忙湊到他那邊,這一靠近,他又忽的想起來昨晚的事,連忙又退了幾步。
他隱約覺得鍾止離應該是有些感覺了,不過是沒開竅。便朝他一笑,道:“笑哥哥,掌門跟你說了什麼呀?”
聽到這句笑哥哥,楊天明抓魚的手頓住了,南傾文也愣了愣,常風宿坐在一邊,連忙轉過頭去。只鍾止離被他當衆這麼一叫,竟然有些羞赧,洛介寧眼尖地發現此人耳朵尖已經粉紅,頓時心狠狠地顫了顫——
這個樣子的鐘笑實在是太可愛了啊!
鍾止離低着頭沒想理會他,洛介寧卻不知羞了,連叫了幾聲,那楊天明有些不忍直視了,南傾文輕咳了幾聲。
洛介寧看着鍾止離的樣子,實在是被他可愛死了,又不敢笑出來,只好憋着。那鍾止離被他叫了幾聲之後,乾脆起身離開。洛介寧一反常態沒跟上去,撈過楊天明手裡的魚,熟練地把它抓進桶裡。
楊天明有些不好意思道:“師弟啊,你方纔那是……”
南傾文又是咳了兩聲,道:“其實師兄還是挺害羞的。”
常風宿回頭看了一眼鍾止離,問道:“師弟怎麼不跟上去?”
洛介寧泰然自若道:“我若是跟上去,會被他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