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望湊在鍾止離身邊小聲道:“洛公子看上人家了?”
鍾止離沒說話,看着他們倆。諸葛行之聽了他的混賬話,也沒有生氣,只忽然笑出了聲,道:“閣下很有趣啊,我考慮考慮。”
說罷,他起身朝鐵棍李道:“閣下隨我來吧。”
鐵棍李連忙抱起了李明嫣,跟着諸葛行之出去了,他出去之前還道:“各位在此等候片刻吧。”
南望知道這次是見到大伯出去了,就再也見不到他進來了,連忙起身拉住鐵棍李道:“大伯,我相信你是個好人。”
鐵棍李眼圈有些紅,伸出手摸了摸南望的腦袋,道:“你是個乖孩子,大伯對不起你,害了你師父,你一定要好好聽話,不能辜負了你師父,知道嗎?”
南望淚水盈眶,用力點了點頭道:“我知道。”
洛介寧看着這一幕,湊到鍾止離身邊,嘆了口氣。鍾止離側頭看了他一眼,無話。
洛介寧忽然一把抱住鍾止離,趴在人家肩上裝模作樣道:“南望這個傻子。”
鍾止離便也裝模作樣伸出手抱住了他,道:“不記仇挺好的。”
洛介寧放開他,忽然明白爲什麼南望喜歡粘着他了——
他這個來者不拒的人!
洛介寧撇着嘴就不高興了,鍾止離看他的神色,以爲他又說錯了什麼話,想開口,那邊南望已經回來了,吸着鼻子指着洛介寧道:“你方纔趁着我不在抱了我的鐘哥哥,我看到了!”
洛介寧感覺真是這兩輩子都沒聽過這麼好笑的笑話了,氣極反笑道:“你的鐘哥哥?我讓你看看是誰的鐘哥哥!”
說罷他就要撲上去,南望連忙上前拉開了他道:“你剛纔還說要跟人家以身相許的!”
洛介寧愣了一下,隨即望向鍾止離,卻見他一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頓時覺得被整個世界拋棄了,咂嘴道:“這你也信?”
說罷,他顧自起身坐到他們對面去,斟了盞茶,慢慢喝着,裝出正常人的樣子道:“我沒想到,他們居然是修心術,按理來說,精通醫術的師門多得很,但是精通心術的師門可以說是獨此一家。”
鍾止離問道:“諸元如?”
洛介寧點了點頭。南望問道:“是我師父說的那個諸元如嗎?”
洛介寧道:“他是心術的創始人,這個門派一直是神乎其神,從來沒有在江湖上露面,所以幾乎是傳說,但是上次聽你說你師父能夠請到會心術的人來,我覺得可能現在他們逐漸在入世吧。”
鍾止離道:“藍公子可能真的是跟他們有什麼關係,我倒是沒聽說過哪個會讀心術的人在江湖上幫誰。”
洛介寧聽了此言無話,鍾止離問道:“你爲何要知道藍公子和他們的關係?”
洛介寧朝他眨眨眼,頗有些撒嬌道:“可能可以知道他之前的事。”
南望道:“你要知道我師父以前的事做什麼?”
洛介寧嘖嘖道:“這是你跟我說話的態度嗎?”
南望縮在鍾止離身邊道:“一會兒勾引這個,一會兒勾搭那個,你還真是風流公子。”
洛介寧快要被他氣到吐血,沒地方撒潑,只好指着鍾止離罵道:“你看看你把他寵成什麼樣了!”
鍾止離心道總算有個人能治得了他了,這會兒幫着南望說話:“我哪裡寵他了?”
洛介寧頓時覺得自己失寵了,噘着嘴怒視南望,南望越被他瞪,越縮得厲害,鍾止離剛要伸出手把他抱住,洛介寧幽幽道:“你敢抱他試試!”
南望眨着眼睛小聲道:“還抱都不讓抱,多霸道的人啊,鍾哥哥又不是你的。”
洛介寧怒髮衝冠,一把拔劍指着他罵道:“你個小兔崽子!”
南望一邊“啊啊啊”一邊裝作很害怕的樣子撲進了鍾止離懷裡:“天哪他殺人啦!”
鍾止離上前擋住了他,神情好笑道:“你跟他氣什麼?”
南望煽風點火:“就是,多大的人了,還心胸那麼狹窄。”
眼看洛介寧就要上前刺死他,鍾止離一把按住南望:“你少刺激他了。”
南望撇撇嘴沒說話,洛介寧收劍入鞘,把就要噴出胸腔的怒火壓制住了,皺着眉坐下喝茶,不再理他。
洛介寧這一安靜,南望也不惹禍了,端端正正坐好。等了一炷香的時間,門被打開了,洛介寧一擡頭,看見諸葛行之帶着李明嫣進來了。
李明嫣是個漂亮姑娘,這時候見了在座的各位,忙一一叫了,洛介寧看她這樣,恐怕諸葛行之把這事瞞得滴水不漏。
諸葛行之朝洛介寧笑:“你來吧。”
洛介寧一下子翻了出來,抱着劍跟在他身後。
他們走後,南望問道:“鍾哥哥,洛公子真的以身相許去了?”
鍾止離搖搖頭,他也不知道,但是以他對洛介寧的瞭解,估計他還真的做得出這種事來。
洛介寧一走,屋裡就剩下三個人,李明嫣有些怯弱地開口:“那個,請問,我爲何會在這裡?那位公子說是你們帶我來解毒的?”
鍾止離點頭,道:“是的,你父親把你託付給我們了。”
李明嫣有些緊張道:“那麼,我爹呢?”
鍾止離頓了頓,沒說話。南望望向鍾止離,也不敢說話。
李明嫣看他們都沉默了,手指微微有些顫抖,輕聲開口:“我爹不會……”
鍾止離擡頭道:“李姑娘,節哀順變吧。”
李明嫣一聽,心裡的石頭倏地落地,眼圈便開始泛紅,怕是顧及到他們在這,纔沒有哇的一聲哭出來。
南望有些無措,又不知怎麼安慰,道:“你別太傷心,我也不久前剛剛沒了我的師父。”
李明嫣只是坐在一邊沒有說話,手捂住了臉默聲地哭了起來。
鍾止離望向她,心裡暗暗想到,如果這時候洛介寧在這裡,恐怕就會安慰她了,只可惜他不會安慰女孩子,這種情況,也只能看着默默不語了。
屋裡的氣氛頓時變得壓抑,南望覺得他快要窒息了,這才發覺,洛公子走了不是一件好事。
諸葛行之帶他進到方纔的屋子,門一關,洛介寧看到躺在席上的鐵棍李,皺了皺眉。
諸葛行之顧自開口道:“起死回生,其實是一種禁術,以自己的命換別人的命,亦或是用別人的命換另外一個人的命,若是被有心人習去了,不知道會造成怎樣的災難,因而江湖百年,能習此術唯有碧雲府的掌門,然即使有權利學,也未必能夠學成,而傳承此術的,便只諸師門一家,因此門不問世事是爲絕境,不爲他人學去,而上山來求此術的人,必定是心術不邪之人,因而此門上下皆修心術,作爲代價,便是將求救者的心思完完全全暴露在我們面前。”
洛介寧聽他說了一大通,大抵是明白了一件事:他們讀心術是有原因的!
“你是藍暮林什麼人?”
諸葛行之問得不含糊,洛介寧道:“舊友。”
諸葛行之對着他笑了,道:“藍公子在很早以前曾經來過這裡一次,拜見了我的師父。”
洛介寧笑得人畜無害,風流道:“是五十年前吧?”
諸葛行之點了點頭,招呼他坐下,道:“所以,你想知道什麼?”
洛介寧把劍放下,問道:“我聽鎮子上的人說,上來過的人,下去都什麼都不記得了,我在這裡聽完了,下去會不會也失憶了?”
諸葛行之望着他,一雙眼睛裡含着笑,道:“這就不一定了。”
洛介寧往後一靠,道:“若是我都不記得,我知道了又有什麼用呢。”
諸葛行之轉移話題,道:“我的師父有個習慣,每個來這裡求醫的人,他會把人家平生的記憶,全部記錄在冊,裝訂成書,閒來時翻一翻,體味人生百態,對於那些上山的人來說,這就是代價所在。”
洛介寧聽着新鮮,問道:“你有沒有這個愛好?”
諸葛行之笑道:“你們是我接的第一個客人,你們想不想呢?”
洛介寧提議道:“若是讓你知道我的過往,能不能換藍暮林的?”
諸葛行之搖頭道:“藍公子已經故去了,我們不能爲他做主。”
洛介寧撐着頭道:“南望就是藍公子的徒弟,並且,既然你知道我是50年前的人,應該知道我想做什麼。”
諸葛行之嘆了口氣,搖頭道:“已經亂了。”
洛介寧問道:“什麼亂了?”
諸葛行之忖度半晌,終道:“我可以給你看,不過,以你的過往來換,並且,我不保證,以後如果有人提了跟你一樣的要求,我會不會同意。”
洛介寧忽然明白了,這就是交易啊,以一個人的過往作爲交易對象,他們圖的什麼?圖的難道是觀世間百態?
他毫不遲疑點了點頭,道:“好。”
諸葛行之點頭道:“那麼,跟我來吧。”
洛介寧起身跟着他走出屋子,經過鐵棍李的時候,洛介寧頓了頓,終是繞過了他。
諸葛行之撐着傘帶他走出了這座院子,徑直來到另一座小築,那座小築同這座一樣的佈局,裡邊卻一個人也沒有,他們徑直穿過了中庭,諸葛行之在一間屋子前停住了腳步,隨即推開門。
裡邊傳來一股清香味,是焚香,但是洛介寧沒聞過這種香味,踏步進門,他有一種恍惚的感覺。裡邊是書房,微塵不染,桌上,書架上光淨如新,桌上還放了文房四寶,諸葛行之解釋道:“這是師父的書房。”
洛介寧瞭然,看着諸葛行之從書架上看了許久,才終於取出一本來,翻開看了看,才遞了過來。
洛介寧接過來,便聽到他道:“這是五十年前的,需要找一會兒。”
洛介寧翻開,最上邊寫明瞭姓名,哪裡人,哪一年,下邊密密麻麻寫滿了字,看得出來很用心。
“我師父接待的人不多,但是寫起來,還是很厚的。”
洛介寧問道:“令師享年?”
“90高壽。”
洛介寧暗暗吃驚,這個年紀,可以說是壽與天齊了。
他翻了一會兒,才終於從上邊一欄看到藍暮林這個名字,名字旁邊註明了:兗州人,永寧十三年。
諸葛行之道:“是這裡吧?”
洛介寧點了點頭,道:“是。”
下邊滿滿的字,便是他的過往了。不得不說,諸葛行之的師父寫出來的字,雖然小,但是卻賞心悅目,跟他自己的字簡直是天壤之別,一看就是很讓人舒服的,就算是細如蠅腳,都讓人有耐心讀下去。
洛介寧忽然擡頭望向諸葛行之,問道:“以身相許那個事,能不能不算數了?”
諸葛行之被他說得一愣,隨即笑道:“你放心,我也沒想過。”
洛介寧放心地點了點頭,把目光移到泛黃的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