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承書似乎心情有點不好,帶他們回去的路上一句話也不說,鍾止離不說話,林向陽也不說話,洛介寧憋得難受,想說話,徐半楓立馬朝他豎起一根指頭,嘴裡“噓”了一聲,他肯定知道,洛介寧要是再說話,恐怕回去就真的要被釘在牌匾上被風吹成魚乾了。
他憋了半天,終於回了七臺山,剛想說話,南承書便黑着臉轉過身來,對他兩人道:“你們兩個,跟我來。”
洛介寧心道肯定是不妙了,看向鍾止離,卻見他無半分緊張之色,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是被掌門請進去喝茶呢,洛介寧跟在他身後,默默地想着該是禁閉還是圍着七臺山跑五圈。
南承書門一關,那張臉上可以黑得比過換骨泉裡的烏龜王八了,洛介寧臉上掛着的笑堪堪要掉了。
“你們怎麼回事?”
南承書很少生氣,但是像洛介寧這種,當着大庭廣衆罵了無塵軒的門生,還跟他的得意門生鍾止離不清不楚的,肯定是要氣一番的,不然怎麼對得起那門生一張苦大仇深的臉。
洛介寧解釋道:“掌門,是那個門生他說我們是斷袖。”
南承書聲音低怒道:“不是你跟他爭什麼!”
誰說不是了?
洛介寧扭頭不說話了,鍾止離開口道:“掌門……”
南承書打斷他,道:“此事你們不用再說,無塵軒雖無理取鬧,但你們也不必去計較,你們去反省反省。”
洛介寧聽這話的意思是要禁閉了,連忙道:“掌門,那豫州的事,我能不能去?”
南承書問:“豫州?向陽都沒查出什麼,你要去幹什麼?現在正是抓白知秋和霍平生的時候,你又去惹什麼禍?”
洛介寧撇撇嘴,看來,這南承書是堅決不讓他出去了,但是沒事,他溜出去的本事大着呢。
他罵人罵爽了,現在鍾止離也被他拖累,兩人分別關在換骨泉附近的兩間屋子裡,兩個門生在外邊守着,洛介寧不知這要關到什麼時候去,在屋子裡跺腳,扒着門道:“師兄,外邊的師兄,能不能幫我打聽一下關多久啊?”
外邊的人道:“掌門說了,關到你不會罵人爲止。”
“不會罵人?那豈不是我死了?”
洛介寧坐下,慢慢思考要怎麼溜出去,換骨泉那邊的屋子是專門用來門生閉關用的,環境很是安靜,附近盡是竹林,若是要溜出去,必然要過了門口那換骨泉,一直游到臨酒湖,就到了中場上,中場離門口就很近了。
但是,現在這個天氣,若是進了換骨泉,可能真的是要換了一身骨頭了,太涼了!
洛介寧進來的時候瞄到了一眼,鍾止離就關在他隔壁的隔壁,他隔壁有個門生在閉關,洛介寧見過玄天樓的門生閉關,就是一天到晚閉着眼睛心裡默記劍法,然後破解劍法,接着就是反省自己一生到底犯過哪些錯誤,爲什麼會犯錯誤,直到反省到懷疑人生,閉關通常是以半年爲準,往上疊加,若是閉關出來了,還會有一些門生去迎接他出關,把他敬爲不得了的人物,洛介寧確實覺得是人才,因爲他就算是關在屋子裡幾天都會瘋。
他頭天夜裡輾轉反側,忽然想起來什麼事,便要去見鍾止離,他敲敲門,問道:“你還在不在?”
外邊的門生非常清醒,問道:“怎麼了?”
“我內急。”
門生開了門,洛介寧又道:“我想跟鍾師兄說幾句話,能不能讓我去?”
門生點點頭,道:“去吧。”
洛介寧心道這自家人跟別人家就是不一樣,無塵軒的門生變態到都給他脫褲子了,你看看人家!
他順利進了鍾止離的臥室,見他也沒睡,立馬拉着人說正事:“我想去豫州看看,掌門什麼時候放我們出去?”
鍾止離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從來沒被關過。”
洛介寧一愣,這鐘止離跟他不一樣,他只會到處惹禍,但是鍾止離很懂得分寸,前世的時候,就算鍾止離跟着他們鬧,也從來沒有受過罰,洛介寧都懷疑他大伯肯定是偏袒鍾止離,但是現在看來,應該是他太頑劣,這次,也是受他連累,鍾止離才第一次被關禁閉了。
洛介寧起身,轉了轉,道:“這屋子,好像是以前我經常被關的那間。”
鍾止離坐在椅上沒動作,看着他環顧一圈,然後立在一面牆前不動了。
鍾止離問:“那裡有什麼?”
洛介寧回頭對他一笑,道:“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這裡。”
鍾止離眼睜睜地看着他拔出劍,小心翼翼地蹲下來朝那面牆腳上刺去,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你在幹什麼?”
洛介寧沒空理他,專心挖牆腳,沒過一會兒,那牆角被他挖出了裡邊的黃土,什麼東西露出一角,洛介寧擡頭朝他一笑,道:“你過來。”
鍾止離朝他走去,他用兩個手指把那一角拉了出來,鍾止離看出來了,好像是一本書,已經泛黃了。
洛介寧收了劍,蹲在地上前後看了看,顧自道:“看來這裡的屋子最多修過一次嘛。”
鍾止離俯視他,問道:“那是什麼?”
洛介寧一下子跳了起來,翻開書的最後一頁給他看,鍾止離湊近看了看,上邊是好多簽名,他一眼看出了自己狂妄的筆跡,問道:“還有我的名字?”
洛介寧指着他名字旁邊另一個稍顯潦草的字跡道:“還有我的,當時跟我們玩的都有簽名。”
泛黃的書頁上邊,排滿了每個人的簽名,看起來有二十多個,他們兩個的名字寫在最中央,笑字和洛字還擠在一起,乍一眼看過去像是一個人寫出來的,鍾止離眼神奇怪地問道:“是你幫我寫的?”
洛介寧被拆穿也不害羞,厚着臉皮佯怒道:“你怎麼能這麼說呢,你看看,我哪寫得出你這個字來?”
鍾止離看了看,看了又看,從旁邊提起一支筆,在白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拿過去一對比,還真的有幾分相似。
洛介寧道:“你看看,50年過去,字總會變一點的嘛,這就是你自己親手寫上去的。”
說着,他把書在他眼前晃了晃,不懷好意問道:“你想不想知道爲什麼你會在這上邊簽字?”
鍾止離很誠實道:“不想。”
他知道,肯定沒好事。
洛介寧不要臉湊過來道:“因爲看過這書的人都在這上邊簽字,這樣就不會傳錯人,這是那個時候跟你同時候的門生,我們經常在一起玩。”
鍾止離淡淡道:“你會藏在這裡,是不是以前被禁閉的時候藏的?”
“那可不是呀!”洛介寧笑嘻嘻道,“我對這裡邊的屋子比我臥室還熟!”
鍾止離無語了片刻,直到他翻開了第一頁——
鍾止離只看了一眼,便站在原處盯着他,眼神裡有莫名的情緒,洛介寧看了他一眼,道:“你看過,只是不記得了而已。”
鍾止離淡漠的聲音響起:“我好像不看這些東西。”
“是嗎?”
洛介寧關上書,抓住他把柄似的道:“可是有你簽名,那個時候要是被掌門抓到了,你肯定是要受罰的,我藏在這裡纔沒有被發現,你看,我幫你逃過一劫。”
鍾止離點點頭,似是認同他的胡說八道,道:“所以,那個簽名肯定是你寫的。”
洛介寧嘆了口氣,低身去把自己挖的牆補好,倏地又一擡頭,問道:“你不會揭發我吧?”
說完,他就一愣,意識到自己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果真,鍾止離只坐了回去,道:“不會。”
洛介寧把那書抱在懷裡,坐在他對面,道:“能保留50多年也挺不容易的對吧?”
他剛還想說話,外邊的門生開口道:“兩位,該休息了。”
洛介寧覺得那門生肯定在外邊偷聽他們說話,於是低聲道:“鍾笑,明天能不能幫我求求情?我要是呆在這裡會瘋掉的!”
鍾止離只看了他一會兒,便點了頭,洛介寧把書塞進懷裡,笑眯眯出去了。
他回到自己屋裡,翻開那本書,前部分是他們之前典藏的春宮圖,再往後翻,便是空頁,中間,夾雜着一張還沒有完全泛黃的紙,上邊寫了幾行字:
幾回意相欠,換骨空一泉。恰得春風顛,心意不得解。我又不識雪,今消那得仙。又見花連天,許君有三願:一願笑滿面,二願身長健。三願雪滿頭,與君心相眷。
題爲:與君歌
狂草的筆跡,一看就是出自鍾止離之手。
當年年少時,他從鍾止離的臥室裡翻出了這麼一張紙,一看便知是情書,現在看來,這情書,大抵是寫給自己的。洛介寧看了半晌,把它拿下來,把最後一頁的簽名也撕了下來,摺好,塞進了自己懷裡,那本書,他想了想沒地方藏,又在他屋裡隨便找了個地方挖了個牆腳藏起來。
幾日後,不知鍾止離跟南承書說了什麼,他還真的答應了讓他去豫州這事,他一個激靈從屋裡逃了出來,仰天長嘯:“哈哈哈哈!”
鍾止離制止了他幼稚的行爲,道:“你趁掌門沒有反悔,快點準備。”
洛介寧嘿嘿一笑,道:“走吧走吧!我實在是待不下去了!”
他心知南承書不是有意責怪他,畢竟玄天樓一直受無塵軒的氣,他罵回去,也是出了口氣,只不過礙於情面,南承書不得不做做樣子,他這一出來,楊天明就踩着點諷刺:“師弟拉着止離兄陪你一起受罰,若不是止離兄幫你求情,我看你別想出來了!”
洛介寧心情好,意外地沒跟他頂嘴,一步一風騷走在前邊,回眸一笑道:“我跟你們的止離兄去豫州啦!”
常風宿在後邊道:“你去了,也是空着手回來。”
洛介寧拿着他那把扇子在胸前作妖,笑得詭譎,道:“這可不一定。”
他算準了時機,豫州是碧雲府的地盤,若是有門派在背後做鬼,在這個六派忙着抓白知秋和霍平生的時候,應該是管不了豫州那塊地方了。
南傾文看他那把扇子似乎不菲,嘖嘖嘆道:“敗家玩意兒。”
洛介寧差點跳起來罵人,鍾止離一把按住他,道:“趕緊走吧。”
兩人上路,洛介寧問出一直不敢問的話:“鍾笑,爲什麼你要跟着我來?”
鍾止離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着他,似乎他剛纔問的是“你今早吃了嗎”一樣,洛介寧趕緊換了個方式,道:“你這麼信我?”
鍾止離聲音清冷道:“至今爲止,你沒有騙過我。”
洛介寧一愣,隨即人就要黏在他身上了,笑嘻嘻道:“其實我昨天就騙你了。”
鍾止離沒說話,洛介寧顧自道:“其實,那簽名,我的名字也是你寫上去的。”
鍾止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