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洛介寧回了屋, 心裡卻是怕要是這事傳到鍾止離耳朵裡邊他會怎麼想,但是現在的形式已經容不得他多想,他回到屋裡邊, 看着那隻鴨子, 扒拉了它幾下, 卻沒有在它的鴨頭上看到意料之中應該出現的紫斑。
那些人的臉上都有紫斑, 且虎峰鎮那些被關起來的人臉上都出現了紫斑, 他們都被放進了一包草藥,按理來說應該是這草藥引起的紫斑,但是這鴨頭上邊卻沒有紫斑。
這是怎麼回事?
洛介寧心底疑惑, 難不成是因爲種族不同,所以這鴨子不會出現?
正這時, 南傾文在外邊敲了敲門, 道:“師弟, 吃飯了。”
洛介寧覺得這飯還是一定要吃的,便去打開門, 落入眼中的是南傾文一張擔憂的臉。洛介寧心底的內疚感更加強烈了,差點就要跟他說出實情。但是現在這樣也不是辦法,洛介寧一定得想辦法不讓鍾止離知道。
楊天明一反平時的常態,安安靜靜的一句話都沒說。洛介寧跟他們並肩而行,本想開口, 這時, 前邊正有個人朝這邊過來。
洛介寧心底嘆了口氣, 看來這還真是不巧。鍾止離迎面走來, 看見這四人均是低着頭一言不發, 每人臉上都是很低落的樣子,倒是以爲他們出了什麼事, 問道:“你們怎麼了?”
洛介寧作爲始作俑者,自然是要一言不發,但是若是他不說話,他們定是要說出什麼讓人誤會的話,於是他決定先開口:“沒事沒事。”
欲蓋彌彰,鍾止離相信纔有鬼。南傾文用手肘戳戳洛介寧,這意思大抵是要跟他和好,洛介寧自然是順勢笑道:“真的沒事。”
對上他疑惑的眼,洛介寧忽的覺得自己有些荒謬。
鍾止離見他說了沒事,倒也沒放在心上,只走近四人,道:“百里圭沒找到失蹤的那些門生。”
洛介寧笑道:“那是自然。”
鍾止離聽了他這理所當然的口氣,倒是悟到了什麼,頗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只那三人見這洛介寧居然已經恢復到這情形,看上去是好得差不多了,個個心底倒是在想這洛介寧能在鍾止離面前演得這麼出神入化,可謂是演技精湛,只怕是心裡還是不好受的。
洛介寧朝他揮揮手道:“我們先去了。”
鍾止離側身讓他們走過去,只那三人均走出一段路後回頭來看他,看得鍾止離更是疑惑了。
洛介寧回來時連忙拉住了三人道:“你們不要去跟鍾笑說這事,就當你們沒看見就是了。”
楊天明嘆了口氣安慰他道:“師弟,你不要傷心,師兄會明白了。”
明白個屁了,他清楚得很。
南傾文摸了摸他的毛髮,一臉的憂傷道:“我覺得你挺好的,雖然剛開始的時候覺得你有些瘋瘋癲癲的,但是現在真的不覺得了。師兄會被你打動的。”
常風宿也添了把火:“師弟,別太傷心了,我知道你難受,但是這事吧,也別太着急。畢竟師兄還年輕呢。”
洛介寧連忙拜謝三位師兄,就差鼻涕眼淚往他們身上抹,連忙屁滾尿流地跑回了屋,門一關上,簡直是心力交瘁。
百里圭去豫州繞了一大圈,那些失蹤的人一個沒找到,氣得飛起,那鎮子上的人聽得百里圭的威名,頓時整個鎮子上都寂靜了下來,誰也不敢惹了這尊佛,就怕他一個不高興就要屠鎮。畢竟這樣的事,還真的發生過。
這事傳到玄天樓來,自然是皆大歡喜,知道的門生都偷着樂,洛介寧更是甚,在鍾止離面前幸災樂禍,哈哈道:“幸好沒人跟着他們去,不然還要賴在別人身上的。”
鍾止離只道:“百里圭準備在那鎮子上迎皇上。”
洛介寧揹着手轉了兩圈,道:“他們在豫州,碧雲府的人也在,怎麼的,拉個墊背的?”
鍾止離正襟危坐,呷了口茶:“此事他們或許認爲跟碧雲府有關。”
洛介寧好笑道:“跟碧雲府有關?碧雲府是有難求他們去幫忙,難不成還是引他們上鉤的?這是想被虐啦?”
鍾止離不語,洛介寧更是發笑道:“他們還真是很有意思,玄天樓的賴慣了,現在賴碧雲府了?”
鍾止離沒接他的話頭,倒是問起了上次的事,道:“你們怎麼回事?”
洛介寧自然是裝傻:“什麼?”
鍾止離又道:“你們四個,那日情緒有些不對。我聽林向陽說你在他面前哭了?”
洛介寧心裡盤算着這鐘止離到底知不知自己是爲何演這齣戲,又想着林向陽怕不會是對鍾止離直接說他是爲他哭了,這纔好裝傻道:“那不是他罵我嘛。”
鍾止離靜默半晌,問道:“你能被他罵哭了?”
當初他可是罵得無塵軒那個小門生氣得快要吐血,要說林向陽爲人冷漠嚴厲,但是洛介寧油嘴滑舌,怎麼可能被他罵哭?
洛介寧哈哈:“嗯。”
鍾止離依依不饒問道:“他罵你什麼?”
洛介寧心道這鐘笑怎的還追問起來了,這麼敷衍過去總是不好,只隨便編了個理由道:“我長得不好看。”
“……”鍾止離放下了茶杯,道,“你爲這個哭了?”
洛介寧點了個頭,又問道:“掌門安排誰去迎皇上?”
鍾止離看着他很自然地轉移話題,倒也沒說什麼,只接道:“沒有你。”
“有你嗎?”
鍾止離靜默不語,洛介寧一看便知。他又問道:“你要帶南望去碧雲府嗎?”
鍾止離點了點頭,洛介寧接着道:“有你在沒什麼好擔心的。主要是,怕是皇上回去的時候,無塵軒要鬧事。若是無塵軒跟碧雲府對上了,你恐怕不能脫身。”
鍾止離低眸道:“我知。”
洛介寧離他幾尺的地方仍然能夠清晰地看見鍾止離眼睫落下的一片陰影,看得洛介寧心癢難耐。他轉過身去,一下子跳上了牀,道:“你放心去吧。”
鍾止離想了想,才擡眼道:“徐半楓跟我一起去。”
“……”
洛介寧忽的有些明白爲何方纔他會問林向陽一事了。他和徐半楓一走,怕是林向陽要管他,也沒人給他求情了。洛介寧自認爲各種人都吃得開,只林向陽的脾性他不久前才摸清,這時候又是不敢亂去造次,怕是扯了老虎鬚。
洛介寧顧自一笑道:“沒事。我很喜歡師兄的。”
鍾止離似是有些放心不下他,只因前幾日那一事。洛介寧哪知道他的心思,收了心思道:“你可以去打聽打聽李明嫣的娘是哪裡人,鐵棍李這個人我沒聽過,我倒是很想知道嫣嫣那塊玉到底有什麼可以吸引人的,我倒是覺得很有可能跟追殺鐵棍李的人有關係。”
鍾止離道:“我明白。”
洛介寧坐在牀上晃盪着兩條腿無趣道:“你到底什麼時候能夠想起來呀,我一個人靠回憶活着好累呀。”
鍾止離猛的一愣。他自然明白洛介寧的意思,但是他出了無奈之外,卻是沒有一點辦法。
洛介寧看他這樣子,輕輕嘆了口氣,跳下牀來問道:“你猜那隻鴨子怎樣?”
鍾止離下意識問了:“怎樣?”
洛介寧從角落裡尋出了死鴨,道:“沒有紫斑。我覺得,該是因爲物種不同。換個人,應該就可以。”
鍾止離難得問了一句:“你要拿誰做試驗?”
洛介寧哈哈道:“我倒是想親身試驗。”
爲了顯示對國家的重視,每派均要派出迎接皇上的門生護送一段路。作爲東道主的玄天樓,自然是要一路護送。
沒幾日,鍾止離和徐半楓便帶着人出發了。南望頗有些捨不得洛介寧,特意過來跟他道別。洛介寧自是知這一別或許很久見不着了,心裡使了壞心眼,見那南望緊緊抱着自己,一下子在他額頭上印上了一個大大的口水印。見南望有些嫌棄地擦了擦,洛介寧哈哈大笑:“你真是可愛死了!”
靈殿派的人一路從冀州到了京都,待候着皇上出京。無塵軒和碧雲府的人都在豫州,御虛宮的人從司隸州到了兗州護送。皇帝一路路經冀州、兗州、豫州,直至揚州。揚州便是清閣派人迎接,此時那些門生已經到了氿泉鎮待定。
清閣和玄天樓關係仍舊是不錯,段婉一行人一到氿泉鎮,便上來見南承書了。
她們十幾人從中場旁邊穿過,那些練劍的門生頓時被吸引了注意力,紛紛看過去,有的還大膽竊竊私語。林向陽皺着眉道:“專心一點!”
洛介寧那日乖乖地在中場練劍,見了十幾人從旁邊穿過,一眼便認出了最後的段婉。那段婉目不斜視,見了洛介寧也只多看了他一眼。而這一眼卻被好奇心十分濃重的楊天明看見了,休息時悄悄湊到他身邊笑問:“方纔那個姑娘多看了你一眼,你們認識?”
南傾文推了他一把,翻着白眼道:“你就不記得了?”
楊天明還迷糊,“啥”一出聲,洛介寧解釋道:“你們見過吧,去虎峰鎮的時候。”
楊天明一拍腦袋,“哦”了一聲,點頭搗蒜道:“是是是,都忘了。”
常風宿奇怪道:“皇上還沒動身,她們怎麼就來了?”
洛介寧坐着悠閒道:“因爲怕出岔子。這個時候,要是出了什麼問題,朝廷裡可有的吵的。”
林向陽跟着去見南承書了,洛介寧沐浴着暖陽,倒有些不想動了。常風宿有些試探性地問道:“師弟,你跟師兄,沒事了吧?”
“能有什麼事。”洛介寧眯起眼望向太陽,幸福感都快要溢出來了。只鍾笑沒在身邊,有些遺憾。
林向陽很快就回來了,而且帶來了一個消息。
“清閣的門生要暫住在芳心庭。”
話音一落,大家都無聲地驚呼了起來。洛介寧早猜到是這個結果,那芳心庭是女眷居住之地,以往掌門的女眷或是有名聲的門生的女眷均是居住在那,但是自從洛介寧重生回來,居然沒見到有一個人住在裡邊。那芳心庭竟是空了出來。
他倒是不明白怎麼會出現這情況,大抵是掌門沒娶妻,而下邊的門生又年輕。剛來時他也沒搞懂,爲何這玄天樓裡竟是些年輕門生,一個有資歷的只南承書。而現在他大抵是懂了。以前的六派出了自家門派的劍法之外,還會將一些已經退隱江湖的高人來此指點門生,這已經是一個傳統了。當時的環境,六派只有玄天樓和無塵軒獨立於衆派之中,那時候門派也多,不像現在六派這麼穩定。因而當時一些賢明高潔之人會接受掌門的邀請。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五十年前的一場混戰,六派丟了多少人才。現在的人雖沒有直觀地看到那場混戰,但是想想,那大抵就是國家分裂。當時六派大多的高手都喪了命,江湖上兩大高手也死了。現在,六派穩定下來,以無塵軒爲首。無塵軒又爲世人所詬病,儘管現在江湖上的高人依舊多得數不勝數,但是由於有了五十年前的陰影,卻沒有人再願意到門派中來任教。他們只以爲這是助紂爲虐。
門派更新門生的頻率越來越快,總是要注入新的血液。現在年少成名的人才很多,願意加入門派的卻很少。
洛介寧的想法更簡單,若是當初他沒有擔任過掌門一職,或許他也會像更多的人那樣,浪蕩於江湖,不想捲入紛爭。但是沒辦法,玄天樓是他的第二個家,他不能這麼看着玄天樓被人欺壓而棄之不顧。
洛介寧想着等會兒那段婉定會來找他,便也安安心心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