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介寧覺得這次他大伯找他, 應該是要誇一誇他了,畢竟這次他覺得自己表現得還不錯。然而,那洛修繁見了他, 卻是一拍他的肩, 道:“跟我來。”
洛介寧不知箇中緣由, 便低着頭跟着他走。直到進了他大伯的屋子, 這次反應過來。
洛修繁從他屋子裡翻出了一個箱子, 一打開,裡邊靜靜地躺着一把還泛着光的劍。
洛介寧只看了一眼,便知那是名劍。
洛修繁道:“你也這麼大了, 這劍,你可以用了。”
說罷, 便低下|身, 一手從那箱底把劍撈了起來, 朝洛介寧那邊一拋。洛介寧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上上下下打量了這把劍。
“它叫拂光, 是當年你爹用的劍。”
洛介寧點了點頭,便又聽得洛修繁道:“此劍當年也是上過名劍譜的,只不過你爹走得太早,連名聲都沒混出來。”
洛介寧默不作聲,洛修繁走近他, 道, “你可別讓我失望啊!”
洛介寧擡眼, 點了點頭。
從掌門院裡出來之後, 洛介寧本想着要找劉祺幾個得意得意, 這知道那劉祺竟然不在屋子裡頭,洛介寧跑進胡繆的屋子, 竟然也不在。
只周單一個人,正在院子裡散步。洛介寧上前問道:“他倆人呢?”
周單翻了個白眼,道:“湊熱鬧去了。”
洛介寧好奇問道:“什麼熱鬧?”
周單道:“你纔剛走,外邊不知怎的,就傳說無塵軒要跟玄天樓下戰書呢,鬧得沸沸揚揚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洛介寧訝異問道:“啥?下戰書?怎麼回事?”
周單聳了聳肩,道:“我怎麼知道?你自己也去湊湊熱鬧打聽打聽?”
洛介寧還沒等他說完,便一溜煙兒沒了影子。周單:“……”
討論的羣衆都圍在山腰處,一圈一圈圍起來,洛介寧連最外層的圈都進不去,遠遠見了劉祺和胡繆站在最裡邊,加了幾句,他倆根本就聽不見。
洛介寧想了想,還是放棄了,安安心心等着他倆出來再跟他複述一遍。這一等,便是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那一羣人總算是散開了,想必也是講完了,洛介寧踮起腳尖看過去,那說書的人竟然是他們院裡的幾個師兄!
洛介寧正奇怪他們怎麼跟此事有關,那劉祺已經看到了他,連忙跑了過來,道:“你也來了?”
洛介寧弱弱道:“我那個,什麼也沒聽到,你們有興趣給我講講都說了些什麼嗎?”
胡繆咂嘴道:“嗨,你要聽,別的地方都在說這件事呢。”
劉祺拉着他過來,道:“來來來,哥給你講講。”
洛介寧問道:“爲什麼無塵軒下戰書?”
劉祺裝模作樣道:“就是這事,講起來,還真的好長啊。”
胡繆搶先道:“你知道那個白知秋吧?說起來,要不是這次舞入年出了名,可能江落深還一直被矇在鼓裡呢。”說罷,他又轉向了劉祺,問道,“誒你說,白知秋膽子也夠大的啊。”
劉祺瞪了他一眼,朝洛介寧道:“是這樣的啊,那白知秋,你道是誰家的人!”
洛介寧一臉疑惑:“啥?”
胡繆一臉嫌棄道:“你瞧他這副蠢樣啊。”
劉祺極度嫌棄地嘆了口氣,道:“白知秋是白昌和佩兒生的兒子!”
他這麼一說,洛介寧立刻就明白了。那是在平樂四年的時候,當年白昌是無塵軒的三掌門,而那佩兒,則是清閣的第一門生。結果,這兩人竟然相愛了。
說起來,此事實在是荒謬至極,他倆一見鍾情,而無塵軒跟清閣雖算不上敵對狀態,但是自己門派的掌門跟對手門派的門生相愛了,這奈何說得過去呢。
但是,儘管兩邊都在反對,但是那白昌一直沒跟佩兒斷了聯繫。直到平樂五年,傳出消息,那佩兒被檢查出有喜了。
若說之前兩個門派的人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若是沒有涉及到兩邊利益的話,還能當做什麼也沒看到,但是到如今,兩人有關係了,這就不一樣了。
當時的無塵軒大掌門一直在調解二掌門和白昌之間的關係,而那邊清閣的三位掌門則是一致要求把孩子打掉。
那佩兒性子剛烈,竟然死活要孩子留下來。大掌門沒法,道既然你要孩子,那我們便不要你這個門生了。佩兒一氣之下,竟然真的跑了。
而那邊,大掌門不知爲何忽的被毒死了,大掌門一死,無塵軒便亂作一團,二掌門懷疑是白昌爲了勾結清閣而暗中作梗,白昌本就因此事佔據下風,一會兒又傳出佩兒有孕而被趕出清閣一事,被刺激得當即也出了明梟城。
在走之前,白昌連帶着自己身上的那塊掌門特有令符也一塊兒帶出來了。
無塵軒二掌門發現令符一事,立馬派人去追殺白昌,到揚州和荊州邊界的時候,終於追上了人。白昌抵不過多人圍攻,最終慘死。
而那佩兒,只聽聞生下了一個孩子之後,便也自縊身亡。而那個孩子,卻是像是從世間蒸發了一般,再沒了消息。
當年這個事情,其他四派均是看客。鬧得有多沸反盈天,看客們就有多熱鬧。直到今日,此時都一直在坊間傳頌。
洛介寧在小的時候,那洛修繁便講故事似的把這事講給他聽了,當時的洛介寧還追着他大伯問道:“那大掌門到底是被誰毒死的啊?”
洛修繁只不耐煩道:“自己去想。”
現在的洛介寧回想起來,心中已經有了明確的答案了。
洛介寧還是很疑惑,問道:“他們是在怎麼知道白知秋是哪個孩子?”
劉祺一本正經道:“聽無塵軒那邊的門生傳說啊,那佩兒生下那孩子不是在平樂五年嗎,你想想,現在是永寧五年,那孩子該是二十二歲了。而那白知秋正是二十二歲,這年紀就對上了吧。”
胡繆接口道:“再來,那白知秋一來就跟我們結盟了,這不是趕緊找個靠山嗎,因爲他一出來,肯定無塵軒遲早會知道他的身份啊!”
劉祺神經兮兮道:“而且啊,你看,那個舞入年又是他的弟子。你想想,舞入年是什麼人啊,他是舞家的遺子,當年那事,也不知道無塵軒到底有沒有在裡邊摻一腳,若是摻了,白知秋收他做弟子,豈不是理所當然?”
胡繆接着道:“而且清閣今日也發聲了,說那佩兒當年便是在沉雲嶺附近自縊,你說天底下哪裡有這麼巧的事?”
劉祺道:“無塵軒知道了這事,定然是將白昌的怨氣牽扯到他身上了,加上白知秋又跟我們相好,定然有人以爲那白昌當年便是有陰謀地跟清閣的門生好了,爲的便是給玄天樓留下他們無塵軒的把柄——那塊令符。”
洛介寧蹙眉問道:“你說,當年白昌是故意施計,爲的就是把無塵軒的令符送給我們玄天樓?”
兩人聽他的語氣雖有些嘲諷,但是都一致地點了點頭,道:“就是這樣。”
洛介寧又道:“那麼,白知秋出生之後,爹孃都不在了,他是怎麼活下來的?又是怎麼知道他爹生前的計謀?”
胡繆道:“自然是白昌託人撫養了他唄。”
洛介寧搖搖頭,道:“我覺得不太像是。”
劉祺聳肩,道:“愛信不信,反正如今無塵軒已經跟我們下了戰書,若是白知秋真的如他們猜測一般,不會不站出來說話的。畢竟這關係到他的名譽問題。”
洛介寧裝模作樣地點了點頭,好奇問道:“這麼一點事兒,你們怎麼聽了那麼久?”
胡繆嘖嘖嘆道:“還不是師兄幾個故意裝神弄鬼,說得跟靈異怪談一般。”
劉祺道:“如今,此事無塵軒的門生都在議論,現在六派應該都知道了,就等着我們掌門發話了。”
如他們所料,翌日,洛修繁便發聲,此事,他們玄天樓一概不知。當年那白昌跟他們也沒有一點關係。
不久,白知秋果真出來說話了。
“我雙親在我生命中並沒有留下一點點回憶,我所作所爲均出自我一人意願,無所謂上一世的陰謀一說。”
簡單一段話,把所有的事情撇得乾乾淨淨。
當年那無塵軒掌門之間的事,如今也沒人能夠知道了。江落深不過是詐一詐白知秋的身份,沒想到如今那白知秋卻坦然從容地承認了。這麼一來,那白知秋倒是有了個更好的藉口,當日便來到七臺山,將那無塵軒的令符交給洛修繁,以示誠意。
那令符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但是對於無塵軒的老對頭玄天樓來說,可是天大的寶貝兒。爲此,洛修繁高興得就沒有合攏過嘴。
但是,此事卻沒有讓外人知道。清閣那邊依然是矇在鼓裡。幾日後,洛修繁便讓洛介寧去送信給清閣的大掌門閻如霽。順便,爲了商談一些事宜,鍾止離也跟着去了。
洛介寧本想着是跟鍾止離兩個人去的,但是洛修繁偏要讓劉祺周單胡繆三人跟着。洛介寧本是不樂意的,但是聽見那周單和劉祺在悄咪咪談論着什麼的時候,就來了興趣。
“你們說什麼呢?”
劉祺一把把洛介寧給拉了過來,眼睛飄向前邊沒有察覺的鐘止離,低聲道:“這次既然師兄來了,咱們或許可以進清閣了。”
洛介寧嘿嘿一笑,道:“別想了,臨走前,我大伯又改變了主意,他打算讓鍾笑一個人進去,我們就在周邊跟着莫清奇做任務。”
“莫清奇?!”
胡繆驚訝地看着他,倒是驚動了前邊的鐘止離,他回頭問道:“莫清奇怎麼了?”
胡繆連忙掩飾道:“沒什麼,他怎麼也在附近?”
劉祺看着鍾止離沒回答他們,又低聲道:“不就是上次的時候嗎,那段婉說幸好我們沒見着她們門生沐浴呢,我還以爲這次可以看到呢。”
洛介寧一臉詫異問道:“什麼時候說過?我怎麼不記得了?”
周單冷漠臉道:“你當時不是怕死,很快就跳下去了麼。”
“哦?”
劉祺道:“我們這次換個位置,或許能見到她們沐浴。”
洛介寧見着此人臉上不懷好意的笑容,道:“你要去看這個啊?”
胡繆推了他一把,道:“洛歌你少來!那些春宮圖你看少了,現在在這裡跟我們裝純潔是吧?”
“……”
五人到了白玉原便是傍晚。安排了客棧之後,劉祺當即敲了洛介寧的屋子,壓低聲音道:“我們打算現在過去,你去不去啊?”
洛介寧猶豫了一會兒,道:“這樣不好吧,要是被發現了,我覺得應該是一個月了。”
劉祺重重拍了他一巴掌,罵道:“你少跟我裝!這次你就是不想去也得跟我們去!”
於是,洛介寧很不情願地被他們給拉走了。他實在是不願意去是有原因的,之前的幾次,每次爬牆都是被段婉給發現了的。若是這次偷看她們沐浴還能被發現的話,恐怕他永遠都不能來清閣了。
但是沒辦法,這三人硬是把他給拖到了圍牆外,洛介寧才爬上圍牆,便聽得劉祺道:“我的個媽呀,真是在沐浴吧?”
洛介寧朝那邊一看,只黑乎乎的一片,但是卻有歌聲傳出。
胡繆道:“你小點聲,她們好像在唱歌呢。”
洛介寧渾身不自在地聽着歌聲,但是什麼都看不清。時不時地,還會夾雜着一些笑聲,清脆得跟鈴鐺似的。
那三人也不只是盯着看了些什麼,只洛介寧跟個瞎子似的,趴着牆頭有氣無力的。不久後,只聽得一聲吼:“是誰在牆頭!”
洛介寧還沒反應過來,那周單第一個最先跳了下去。劉祺和胡繆也連忙跳了下去。頓時,那邊一頓喧譁,吵得洛介寧頭有些痛,還沒回過神來,已經有個身影跳到了牆頭上。
“好哇!又是你啊洛歌!”
聽得是段婉的聲音,洛介寧心中只叫苦,連忙求饒道:“不是我啊!”
“還說不是你!”段婉大罵道,“連沐浴你都敢看!我要戳瞎你的眼睛!”
洛介寧哇哇哇大叫着跳了下來,而那段婉已經追了上來。洛介寧本想着劉祺帶他一把,誰知道一下來,哪裡還有人影?
這可真的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洛介寧連忙躲閃,那段婉使的暗器速度幾塊,洛介寧來不及躲,被她刺中好幾次。
“姑奶奶,您可真是瞎冤枉好人吶!”
等到洛介寧被她扎得跟個刺蝟一般的時候,段婉終於放過了他。洛介寧身心俱疲地回客棧,卻見到那三人竟然一手端着一個盤子,盤子裡是一道精緻的菜,一個個站在門口等着他回來呢。
洛介寧連白眼都懶得翻了,顧自回了屋子。
三人討好般的把菜短斤了他的屋子裡,一個個笑嘻嘻道:“洛公子,請慢用。”
洛介寧看都沒看一眼,就要去找鍾止離。劉祺連忙把他給拉住了,急急道:“好洛歌,你可千萬別跟師兄說這事啊!”
洛介寧不耐煩道:“不會說的啦!”
三人面面相覷,狐疑地看着他出去。洛介寧一進了鍾止離的屋子,見了人,便撲上去要抱抱。鍾止離問道:“怎麼了?”
“……心累。”
好在洛介寧只道,此事就算是不跟鍾止離說,他都會知道的,因而便一句話沒說。翌日,鍾止離前往清閣,這三人便果真被看門的門生給攔了下來。
鍾止離只道:“你們在外邊等着我。”便進去了。洛介寧插着腰看着三人,諷刺道:“要不要去看看她們沐浴啊?”
劉祺心虛道:“嘿嘿,大白天的沐什麼浴。”
洛介寧冷冷道:“你們就等着吧,段婉肯定會把昨日的事跟鍾笑說的。”
說罷,便一個人找了個最佳位置,爬上牆頭,看着鍾笑的身影。
胡繆訕訕笑道:“洛歌好膽子,這個時候還敢爬牆哈。”
周單在一邊哈哈笑道:“他是看段婉怎麼把這事告訴師兄呢。”
果真,那鍾止離纔剛走進去,便遇到了在門口巡邏的段婉。段婉一見他來了,立馬攔住了他,嘴巴張張合合很快。
同樣爬上牆頭的劉祺訕訕道:“我看,洛歌可能說對了。”
洛介寧只看着那站在一塊兒的兩人,有些出神。他以前只以爲那段婉是他見過最好看的人了,但是如今見着那鍾止離站在她身邊,他竟然覺得鍾止離的好看更勝她一籌。
不是女子般的柔情美,鍾止離的好看,不比得段婉的嫵媚妖豔,而是乾乾淨淨的,讓人看着特別舒服的美。
洛介寧就那麼入迷地看着鍾止離的側顏,竟然沒注意到越來越往前傾,整個身子就快要進牆裡了。劉祺奇怪地看着洛介寧,問道:“你看什麼呢?”
洛介寧被他出聲嚇得回過了神,一個沒注意,人還真的往前邊栽去了。三人誰都沒注意到,竟然沒人伸手去拽他,洛介寧很慘地面朝下掉下了牆。
那邊兩人被他驚動了,段婉立馬顯出凶神惡煞的一面,朝這邊過來,罵道:“好你個洛歌!你還敢來是吧!”
上邊三人很快跳了下去,只剩下洛介寧一個人狼狽地站起身。鍾止離慢悠悠地跟在段婉後邊,洛介寧見了他,連忙就要朝他跑過去。
段婉一把拉住他,道:“你師兄方纔還在跟我求情,你現在又來了,你到底是想做什麼!”
洛介寧委屈得都快要哭了,鍾止離這纔過來了,一把把他護在身後,朝段婉道:“他是不放心我,過來看看。”
段婉怒道:“你可別跟他求情了吧!”
洛介寧從後邊摟住鍾止離的腰,委屈巴巴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段婉嫉妒嫌棄道:“你師兄還有事,你別在這裡瞎起鬨。”
躲在牆根聽牆角的三人紛紛表示,洛歌在段婉面前氣勢真的是太弱了。
洛介寧不捨地放開了鍾止離,眼見着段婉就要上來抓死他,連忙爬回了牆那邊。劉祺一見他下來,連忙讓出個位置,道:“別急別急,有你的地兒呢。”
洛介寧冷哼道:“我可替你們背了個大鍋,想想怎麼報答我吧。”
周單敬佩地點點頭,道:“洛大俠的演技真可謂是出神入化啊!”
洛介寧抱起胸,一派孤高的模樣,道:“不然師兄怎麼爲我求情。”
劉祺悄聲道:“洛歌太可怕了。”
胡繆悄聲道:“師兄被他騙得好慘。”
周單幽幽道:“不止呢,他在師兄面前就沒出過戲。”
洛介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