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後院,哪怕得知歐沃德已經離去,柳如是仍是氣的不行,俏面一陣青一陣白,不憤道:“李公子,妾從未想過世上會有這般無恥之徒,偏偏他還一副自己有理的樣子,妾真是給他氣着啦!”
李信牽起柳如是的手,微微笑道:“和他們生氣不值得,歐洲人只認拳頭,不認道理,我們只要拳頭比他大,就會教他們如何講道理。”
柳如是嘀咕道:“塔納莎兄妹也不是這樣啊,妾覺得還是挺通情達理的。”
李信搖搖頭道:“那是你沒看到他們的另一面,這一家原本是海盜,專門在海上殺人劫貨,哪個手上沒幾條人命,無非是相對於我們是很弱小的,才和我們講道理。”
“嗯~~”
柳如是似有所悟的點了點頭,又道:“那你說,荷蘭人還會再來嗎?”
李信道:“肯定會來,荷蘭人和西班牙及葡萄牙人有些不同,他們是以做生意爲主,搶奪土地只是順手爲之,而且他們在大明有着重大利益,如果我一怒之下堵死了與之貿易的通道,他們會承認重大損失,比方瓷器……”
中國瓷器享譽歐美,荷蘭人功不可沒,在荷蘭人之前,中國瓷器在歐洲的名聲與銷量,並不高於阿拉伯與埃及,是荷蘭人給中國瓷器搞了分級制度,把中國產的瓷器劃分爲一級,二級和叄級。
其中叄級是最差的,主要銷往日本,或者在日本貼牌,作爲日本產的瓷器銷往歐洲,一級和二級則運往巴達維亞再次分類,二級在當地市場消化,或者再一次貼牌,作爲當地產瓷器銷往歐洲,一級直接銷往歐洲,三者的價格拉開差距,通過對比與荷蘭商人的炒作,中國產的一級瓷器被貼上了質優精美的標籤,因量少,往往能賣出超高價格。
當時荷蘭壟斷了西太平洋的貿易,在瓷器上大發橫財,反過來又推動了中國瓷器擠佔埃及瓷器與阿拉伯瓷器的市場,使得滿歐洲賣的都是中國瓷器,當然了,其中一部分是貼着日本牌與巴達維亞牌的品質較差瓷器。
聽着李信娓娓道來,柳如是擰着眉道:“這不就是奸商麼,難怪會如此不要臉呢!”
李信無語的看着柳如是,要是按這標準劃分,後世的絕大多數營銷行爲都可劃歸爲奸商之列,其實從本心來說,李信對荷蘭人的商業頭腦還是很欣賞的,這也是他願意在松江劃出一塊地盤租給荷蘭人交易的根本原因。
與歐洲人做生意,只要你的實力比他強,他就會和你老老實實做生意,一旦他的實力超過了你,那對不起,開搶,搶劫比做生意更簡單直接。
……
瀋陽!
永福宮!
多爾袞與濟爾哈朗分坐在布木布泰的左右,不知不覺間,又是一個冬天,這個冬天比以往更加難熬,如今滿漢之間,私底下械鬥不斷,這兩年來,據不完全統計,漢人死了近十萬,滿人也死了好幾千,都是被割了頭,偷跑出關,換取大明的赦免。
滿漢間的仇恨已經壓不住了。
而且科爾沁蒙古也開始偷偷與蕩寇軍接觸,願意重投大明,在糧食危機下,人心浮動,幾百萬人,十來萬匹戰馬嗷嗷待哺,換了誰也扛不住啊!
不久前,阿濟格再一次寇掠朝鮮。
朝鮮北部,赤地千里,很多朝鮮人拋棄土地逃亡,要麼逃往南部,要麼渡海逃向日本,清軍在朝鮮北部幾乎沒找到一粒糧食,而朝鮮南部土地貧瘠,每年還要遭好幾次颱風與暴雨災禍,收成可憐巴巴。
阿濟格在漢江以南,只蒐羅到數十萬石糧食,最終他迫不得己,威脅要攻打漢城,逼迫漢城富戶、官僚、貴族與皇室拿了五十萬石糧食出來,好歹弄了一百萬石糧食回瀋陽。
不過誰都清楚,勒索漢城的後果極其嚴重,朝鮮在本質上,是農奴制國家,階層間涇渭分明,皇室和貴族是不把老百姓當人看待的。
正如現代北南二韓,北韓爲何是抗日的主力?因爲以金家爲首的政權是貴族勢力的代表,日本併吞朝鮮,首先損害的是他們的利益,所以抵抗也最堅決。
南韓則被戲稱爲韓奸政權,事實上這纔是真正的平民政權,日佔時期,投靠日本的,很多都是平民,他們處於社會的最低層,對朝鮮缺乏認同感,說句不中聽的話,被日本佔領,生活還變好了些,有鑑於此,日本索性在朝鮮大量徵兵,事實也證明,朝鮮兵忠心耿耿,比日軍更加兇殘。
以往清軍搶劫朝鮮普通貧民,只要不動權貴,搶就搶了,今次逼着漢城富戶出血,很可能會迫使漢城靠向大明,可是不搶朝鮮,今年冬天過不去啊。
雖然今年蕩寇軍沒來燒糧,但是氣候異常乾燥,收成不及往年的六成。
“咳咳~~”
多爾袞以袖掩口,咳了幾聲嗽,這倒不是他想說話,而是真的病了,他的壓力很大,大清落到這般田地,都是由他的冒進引起的。
北京一戰,損失折將,毫無所得,漢軍旗還幾乎被打殘,雖然漢軍是僕從軍,但漢軍多是火器部隊,戰鬥力是不容小覷的,之後,多爾袞急於扳本,去打李自成,哪曾想李自成也不是軟柿子,兩敗俱傷,隨後被蕩寇軍襲取覺華島,清軍反撲,受寒冷天氣影響,大敗虧輸,再後連寧遠都失去。
如果說李自成北京一戰被打回了原形,那麼清軍與順軍就是難兄難弟,甚至大清的處境更惡劣,因爲李信對於大順並沒有趕盡殺絕之心,而是非常仁義的把大順集體流放去馬六甲。
馬六甲在哪裡?
大清並不是聾子,也曾和西班牙人有過來往,大概清楚馬六甲在什麼位置,這顯然是個非常好的結果了。
李信對大清顯然不會這樣,年復一年的封鎖,蒙古也在逐漸離心,哪怕姻親都沒用,畢竟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如果大清勢強,這水還能成爲聯結雙方的河流,但是大清明顯日薄西山,蒙古王公再蠢再貪,也不會看不清形勢。
可以毫不誇張的說,大清正處在亡國滅種的邊緣。
而這一切,都被歸疚到了多爾袞身上!
多爾袞本就身體不好,加上無處不在的指責與鬱結的心情,讓他仿如風中殘燭,迅速衰老,才三十多歲的他,鬃角已經染上了白霜,臉色也臘黃無光澤,更重要的是,他的脊背竟有些挺不直了。
布木布泰又心疼,又惱恨,心疼的是多爾袞依然強撐着,很難說其中沒有她們母子的因素,惱恨的,則是多爾袞空有其名,才具不足,以致大清落到這般地步。
“兩位王爺,我大清既便撐得過今年,怕是也難以撐過明年,該何去何從,還是速拿個主意罷。”
布木布泰暗暗嘆了口氣,問道。
自皇太極死後,她就夢想住北京的紫禁城,可誰能料到,局勢再這樣發展下去,恐怕連瀋陽的永福宮都住不下去了。
“這……”
二人相視一眼。
多爾袞又連咳了幾聲,掏出手絹呼嚕一下,吐了口濃痰出來,包好塞進了衣袋,這可是把布木布泰看的噁心不己啊,她難以想象,自己當初怎會對這樣噁心的男人動了情。
不過她不會表現出來,只是看着多爾袞。
多爾袞道:“太后,明朝已經擺明了不給我大清活路,倒不如拼死一搏,我八旗健兒尚有十萬,再挾漢軍之勢,未必不能大勝一場,振作軍心士氣,既便有所不逮,也可棄下漢軍,回赫圖阿拉,大不了從頭開始便是。”
赫圖阿拉位於山谷中,易守難攻,還能退入背後的茫茫大山,這不失爲一條出路,可是現在的滿洲,已經不是當初的女真了,回到山裡,能過得下去麼?
布木布泰心裡猶豫,把目光投向了濟爾哈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