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三人相會的小竹亭里布上了一層詭異的氣氛,吳其沆也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看着顧炎武。
“嘿~~”
顧炎武自嘲般的笑道:“清乃清潔,清白之意,以前倒不覺得這表字有什麼,可關外韃子建號爲清,再以忠清爲字,想想確是不妥,看來是該改個表字啦!”
歸莊道:“好好一個清字,被韃子毀了,不如改爲忠明,如何?”
“忠明?”
顧炎武喃喃念着,搖了搖頭:“此字號似有拍馬阿諛之嫌,不妥,不妥,我看……誒,有了!”
略一沉吟,顧炎武眼前一亮,吟道:“予曷其不於前,寧人圖功攸終,我取寧人爲字,如何?”
“妙!”
歸莊雙掌重重一擊:“我何其不於前,文王安人之道,謀立其功所終乎?寧人者,安定民衆也,正是寧人兄一生之抱負啊!”
“見過寧人兄!”
吳其沆抱着扇子,畢恭畢敬的躬身爲禮。
“哈哈哈哈~~”
三人相對,一陣長笑!
“忠清兄有何喜事?”
這時,黃宗羲闊步走了過來。
“原來是太沖(黃宗羲表字)兄,來蘇州怎也不提前打個招呼?”
顧炎武連忙起身拱手。
黃宗羲呵呵笑道:“靜極思動吶,聽說淮揚出了個蕩寇軍,李司令治政之法別具一格,黃某心生好奇,欲往揚州一行,過路蘇州,特來拜會忠清兄。”
顧炎武苦笑道:“不瞞太沖兄,小弟剛取了表字寧人,這忠清二字,不用也罷。”
“寧人,忠清……”
黃宗羲喃喃着,似是明白了什麼,點頭道:“以忠清爲字確實不妥,寧人倒是不錯,咦,這期的明報出來了?”正說着,黃宗羲留意到了石桌上的報紙。
歸莊呵呵笑道:“這一期,可謂精彩絕倫啊,太沖兄一看便知!”
“嗯?”
黃宗羲一眼就看到了位於頭版頭條的論洪承疇降清的七大理由,不禁哈哈一笑:“當初努爾哈赤搞出個七大恨,今有李公子弄出七大理由,當真是針鋒相對吶,哈,我得好好看。”
隨即就把報紙拿了起來。
與此同時,崇禎正在平臺召見羣臣,雖高踞御座,卻臉色憂愁,眉頭緊皺,眼中滿是血絲,雙腳在御案下不住踩動,這是心情焦急的表現,羣臣捏了一把汗,屏息無語,等候問話。
崇禎喚道:“陳新甲!”
“臣在!”
陳新甲趨步至案前,跪下去叩了個頭。
崇禎問道:“自從汪喬年在襄城兵敗以後,兩個月來闖賊連破豫中、豫東許多州、縣,連歸德府也破了,風聞就要去圍攻開封,卿部有何援剿之策?”
李自成在和李信分開之後,並未閒着,先與羅汝才攻破了商丘,又逢新任三邊總督汪喬年率卒三萬來攻。
汪喬年還在傅宗龍任三邊總督的時候,爲討好崇禎,帶人去延安掘了李自成的祖墳,這還了得?李自成盡銳攻之,激戰五晝夜,攻破汪喬年踞守的襄城,以非常殘忍的手段將汪喬年活活折磨至死。
陳新甲叩頭說:“臣已檄催丁啓睿、楊文嶽兩總督統率左良玉等總兵,約有二十萬之衆,合力援剿,不使流賊窺汴得逞。”
崇禎對丁啓睿、楊文嶽的才幹並不相信,奈何朝中無人,也不相信左良玉會實心作戰,嘆了口氣道:“倘若援剿不利,還有兵可以調麼?”
陳新甲道:“目前兵、餉兩缺,實在無兵可調,倘若萬不得已,只好調山西總兵劉超、寧武總兵周遇吉馳援河南,另臣斗膽請皇上將李仙風從獄中放出,李仙風爲官清廉,於河南頗負名望,若總督陝西、三邊軍務,既可領軍與闖曹二賊作戰,又可安撫河南士紳之心,或可收奇效。”
“嗯~~”
崇禎抓了李仙風,主因是傳聞福王被李自成剁成肉泥,做成了福祿宴,但是李信託史可法呈上的福王家書,讓他意識到福王尚在世,且多半在李信手上,如此一來,就失去了嚴懲李仙風的必要,於是點點頭道:“着李仙風明日來武英殿見朕。”
“臣代李仙風謝過皇上宏恩!”
陳新甲又磕了個頭。
崇禎向戶部尚書傅淑訓問道:“籌餉事急,卿部有何善策?”
傅淑訓戰戰兢兢道:“目前處處災荒,處處戰亂,處處殘***處請賑、請餉,處處……”
崇禎幾年來聽多了這樣的話,心頭煩躁,向工部尚書劉遵憲問道:“爲洪承疇設祭的地方可完全佈置就緒?”
劉遵憲道:“前幾天就已經完全就緒,因陛下將親臨賜祭,又將附近幾家貧民破舊房屋拆除,加寬御道,鋪了黃沙。”
崇禎轉向禮部尚書林欲揖,問道:“明日開祭,煩卿代朕前去,數日之後,朕必親臨致祭,望卿與陪祭諸臣務須齋戒沐浴,克盡至誠,獻饗致祭,感格忠魂,昨日朕看到承疇之子所刻承疇行狀,對承疇殉國經過敘述較詳,朕深爲感動。”
說着,崇禎已是熱淚盈眶,喉頭壅塞,停了片刻,才道:“朕爲一國之主,沒有救得承疇,致有今日!”
皇帝突然淚奔,羣臣都低下頭,陪着皇帝落淚,突然,崇禎似是想到了什麼,揩乾眼淚,向陳新甲問道:“那李信曾說願爲朕剿滅闖賊,你下道兵部文書給他,命他速帶兵,馳援開封,配合左良玉、丁啓睿作戰。”
陳新甲目瞪口呆!
李信是大明的心腹大患,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李信的危害遠遠高過李自成、張獻忠之流,畢竟後二者兵力雖衆,卻四處流竄,惹人怨恨,又不建立官府,一派流寇作風,而李信穩紮穩打,得一地,佔一地,治一地,雖在明面上尚未建制,但所言所行,皆與建制沒太多區別。
這纔是危險的人物,有明確的目標與綱領,有行之有效的手段,注意收買人心,無非是李信較爲低調,自佔了揚州以來極少濫殺,不大惹人注目罷了。
崇禎見陳新甲沒有迴應自己,不悅道:“當初朕見他有悔過之心,破格擢爲高郵總兵,也該他踐行諾言了,你立刻下道兵部文書給他!”
陳新甲暗中叫苦,對於李信的所求,他是知曉的,人家明明要的是高郵知州,結果崇禎給了個高郵總兵,能樂意麼,更何況明報已經通過秘密渠道開始在北京少量發行,那篇有關洪承疇的文章他也看到了,這幾乎等同於向崇禎叫板,李信怎麼可能再爲朝庭去打李自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