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仙風與陳永福領着衆騎一路快馬加鞭,因洛陽失陷,這三千騎趕過去也沒用,只能回開封,畢竟李自成破了洛陽,下一步定然要攻打開封。
本來爲了堵住李信,就日夜兼程而來,得不到休息,又聽得福王失陷,急懼交加,李仙風突的眼前一黑,竟然撲通一聲,從馬上栽了下來。
“撫臺,撫臺!”
衆將大驚,連忙勒停馬匹,把李仙風扶住,又是拍打,又是掐人中,不片刻,李仙風幽幽醒轉,面色灰敗,雙目中透出死寂之色。
“撫臺,若論治罪,皇上也該先治王胤昌與王紹禹的罪,如今朝庭正值用人之際,皇上或會准予撫臺戴罪立功的機會啊。”
陳永福扶着李仙風,從旁勸道。
“呵呵呵呵~~福藩失陷,我李仙風罪大惡極,戴什麼罪,又立什麼功?”
李仙風慘笑起來。
陳永福心下側然,那麼多督撫只因作戰不力就被崇禎賜死,而李仙風身爲河南老父母,竟教福藩失陷,是大明立國以來的頭一遭,確實是十惡不赦之罪,以崇禎易怒多疑的稟性,哪能不死?搞不好就和袁崇煥一樣,凌遲處死。
“你等先下去,我有幾句私話同撫臺分說。”
李仙風平時待人寬厚,又不怕擔責任,陳永福屢受其恩惠,這時心裡不忍,把衆將揮退之後,小聲道:“撫臺,天無絕人之路,不如找個機會,撫臺偷偷溜走,暫且尋一處容身,待得將來……天地傾翻之時,再出來也不遲,或者直接投了李公子亦是一去處。
卑職觀他,軍陣井然,進退有據,不失爲一人物,或許真能爭一爭那天命,撫臺早早隨了他,亦是從龍有功,至於撫臺家眷,卻不用擔心,卑職會安排信過得的手下,先一步接走,待風聲過去再送與撫臺團圓。”
“你……你受皇上君恩,受朝庭俸祿,怎能說出這等逆反之言?”
李仙風勃然色變,憤怒的望向陳永福。
陳永福只是苦笑道:“撫臺何必自欺欺人,大明朝什麼樣,小民看不清,難道撫臺還看不清麼?”
李仙風的神色僵住了!
他不比北京的那些閣臣,他是身臨第一線的督撫,瞭解的越多,心裡就越恐懼,流賊十年未平,建奴爲禍十年,河南連續數年旱蝗災併發,別說平民百姓,中小戶殷實之家亦家破人亡,整個河南,已儼然人間地獄!
偏偏士紳醉生夢死,官吏壓榨百姓,對即將到來的大難視而不見,而朝庭內部,黨爭爲禍,皇帝又急功近利,朝令夕改,李仙風是考過進士的讀書人,通覽古今,哪能看不出,這分明是王朝末路了啊!
“撫臺?”
陳永福試着問道。
“哎~~”
李仙風神色木然,重重嘆了口氣:“我知你是一片好意,但我李仙風,累受國恩,怎能畏罪潛逃?你莫要再勸,回開封后,本撫院當上表向皇上請罪,皇上若以緹騎拿我,我又何惜這老邁之身?”
“老父母!”
陳永福微震,虎目滲出了淚花。
“莫再多說了,你我速回開封!”
李仙風擺了擺手,強撐着站了起來。
寒風吹拂着衣袍,獵獵作響,陳永福看着那佝僂清瘦的身影,鼻子一酸,連忙上前攙住。
……
高郵隸屬於揚州府,領寶應與興化二縣,有高郵一衛屯駐,大運河從高郵城西淌過,每日裡,舟楫連續不絕,貨船南來北往,又背倚着兩千裡高郵湖,物產極其豐饒,但自萬曆年間起,高郵也是天災人禍不斷,運河時有潰堤,民衆被徵發修河,苦不堪言,輕則傾家蕩產,重則死於河堤。
這日清晨,天還未亮透,位於高郵城南的孟城驛就開始忙碌起來,該驛建於洪武年間,是罕見的水陸兩用驛站,擁有驛馬五十餘匹,驛船三十來艘,因承平日久,圍繞着驛站,建起了多家糧行、鹽行、客棧與腳力店,鱗次節比,人羣進進出出,一派繁華景象。
驛卒還如往昔般,站鼓樓上眺望着運河,因冬日特有的晨霧,運河上煙紗渺渺,一條條泊岸的船隻仿如甦醒了,燈火逐一亮起,不時有人往水裡傾倒着什麼,還有人從運河裡提水。
正當齷齪的念頭暗暗轉動的時候,驛卒突然擡頭望向了正南方向。
薄霧中,一羣人影出現,影影綽綽,竟似望不到頭,再一細看,似乎穿着官軍服飾,卻又不大象,比尋常官軍的穿着更加精美。
“大清早,哪來的軍隊?莫非是北邊有事了?”
一名驛卒向身邊同伴問去。
同伴也是滿臉不解,撓了撓腦袋,緊緊盯着。
而沿途的那些驛店就如末日來臨般,剎那間亂作一團,有砰砰關門的,有發了瘋往船上逃的,還有的姑娘婢女扯着嗓門尖叫!
要知道,明軍可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代名詞,說句難聽話,全天下就沒有不打劫的官軍,即便是清廉如盧象升,領軍與李自成作戰的時候,仍是不得不放縱士卒四處掠劫,尖銀燒殺,畢竟朝庭欠餉,不讓士卒打野食,誰給朝庭賣命?
“站着,站着,誰再亂跑,老子殺誰!”
“所有船隻不得開走,老子們在對岸有炮,轟沉你個狗孃養的!”
“再敢劃?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老老實實靠岸,不然去揚州抄你家!”
隱隱約約,有各種喝罵聲傳來,那羣軍卒雖未殺人,但也凶神惡煞,拿刀槍指着一個個亂跑的行人,偶爾還有幾聲槍響,離岸的船也被強行喚了回來。
“哎~~”
那名驛卒嘆了口氣:“瞧這模樣,定然是南京劉太監(督理太監劉元斌)的兵,瞅着大清早過來,就是打秋風的,那些商家不被扒層皮怕是走不了吶。”
“是啊!”
同伴附合道:“還有那些小媳婦俏丫鬟,多俊兒,多水靈,只怕清白不保嘍!”
鼓樓上,這兩個驛卒也不敲鐘示警,只是議論紛紛,他們眼中劉太監的兵,正是李信親領的前鋒營、親衛連、一個火槍團和一個步兵團,半個弓箭團,其餘大隊都在運河對面。
因高郵位於運河以東,要攻打高郵,首要問題是渡運河,因此李信親自帶着近千兩人圍住了下游的一處村莊,徵了幾十條船,卻都是小船,人能過來,炮過不來,於是他用一夜時間帶着士兵渡過運河,搶佔孟城驛,徵集大船,把火炮和後續人馬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