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白的臉上,帶着冷漠而高傲的冷笑。銳利的雙眼中,射出一股冰冷的殺氣。
這樣一雙眼睛,他永遠都記得。
只是,此時那一雙眼睛中少了些恐懼,多了些自信。
夜麟的嘴邊,露出輕蔑的冷笑,道:“楊立,你做了三年的縮頭烏龜,沒想到我能找到你罷?”
楊立雙手合十,沉聲道:“貧僧法號定心,不知道夜施主是如何闖進這藏經閣?”
夜麟冷冷一笑,道:“定心?你當真能定心麼?難道,你能來的地方,我就一定不能來麼?”
定心長嘆一聲,道:“此藏經閣乃是禁地,外人闖入者,死。”
夜麟的右手一動,閃着寒光的小刀已經到了手上,冷聲道:“那麼就看看,是你死還是我死。”
定心輕輕地搖了搖頭,臉上帶着平靜的微笑,道:“夜麟,當年確實是我對不起你們夜家。事已至此,我仍然得告訴你,當年你的父母,都是自裁而死。”
夜麟的雙眼中,帶着濃濃的殺氣,輕笑道:“難道,不是因爲你而死?”
定心苦笑一聲,道:“當年,確實是我的錯。”
慢慢地閉上眼睛,長長地舒出一口氣,道:“一個人犯了錯誤,當然要爲了他的錯誤付出代價的。”
夜麟冷冷一笑,道:“你以爲我不知道,那御用之魚,怎會有半顆魚刺?在我舞劍之時,我妹妹發出的慘叫,恐怕是你做了手腳罷?”
定心的臉上,帶着淒涼的苦笑,道:“若干年來,我一直力求定心,所以摩羅大師才賜以法號定心。可是,不管我抄誦多少的經書,依然無法定心。現在,我終於找到根源了。”
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當日,你妹妹發出的慘叫,確實是我彈出的魚眼所至。爲的就是讓你分心,傷到皇太后。”
那雪亮的小刀,帶着冰冷的風,落到定心的脖子上。
夜麟的臉上,帶着無情的冰冷,笑道:“我父親與你自認交情不淺,沒想到你想剷除我夜氏,竟然如此卑鄙。”
定心輕聲道:“我知道錯了,只是希望我能用命,去淡化我們兩家之間的仇恨。楊廣需要你們夜氏,天下的百姓也需要你們。只有你們才能救天下。”
夜麟冷冷地搖頭,道:“我沒有那麼高尚的追求,我只想取了你的人頭,祭奠我父母的在天之靈。你們楊家的天下,遲早會變成宇文世家的天下的。”
他的臉上,帶得意的冷笑,道:“也許你還不知道,宇文都三兄弟,已經掌握着晉王朝三分之二的兵力。只要他們稍有反心,那楊廣就得從龍位上滾下來。”
定心沉重地點了點頭,道:“宇文都剛勇並存,而且深謀遠慮。他確實比楊廣強。可是,他並無反心。”
夜麟冷笑道:“難道,你也知道楊家的江山不遠,倒替宇文都說起好話來了?”
定心搖頭,道:“非也,那楊廣心胸狹隘,目光短淺。這也是我當年交出兵權退隱朝廷的原因之一。若是兵力讓宇文世家掌控,至少可保我晉王朝的強大。這又有何不可?你們夜氏世代爲天下百姓效力,我相信你會作得更好
。”
夜麟冷聲道:“你是在收買人心麼?”
定心輕輕地搖了搖頭,道:“自然不是,貧僧從未想過能活到明天。”說着,抓起手桌上的毛筆,在宣紙上慢慢地寫着。
夜麟吃吃一笑,道:“你果然是個聰明人,知道我今日便要取你狗頭。”
定心寫下一封書信,輕輕地吹着墨痕,笑道:“只希望,你不要與楊錚爲敵。因爲,你們兩人,都是晉王朝的希望,也是天下百姓的希望。”
夜麟目光一寒,冷笑道:“我殺你,下一個便是他了。”慢慢地舉起小刀,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定心指着桌上的信,道:“麻煩你,一封給宇文都,一封交給楊錚。”
說着,慢慢地擡起頭,看了楊錚一眼,端起桌上的茶水大大地喝了一口,道:“你與你父親一樣,是個智勇雙全的人。夜氏果然不同凡響,天下百姓也只能靠你們了。”
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道:“替我向夜水雲說聲對不起罷。”
夜麟眉頭一皺,道:“我若是沒猜錯,那最後的一枚刺青,必然是在你的身上了?”
定心沉重地點了點頭,笑道:“當年,我賊心不死,誤聽了夜羅的鼓動,在身上留下刺青。不過,那刺青已經不在了。”說着,拉開肩膀,露出一殘破的傷口。
夜麟面色一變,道:“刺青被誰帶走了?”
定心無力地搖頭,道:“我讓楊錚,帶給夜水雲了。”
夜麟哈哈一笑,道:“沒想到,你竟然冒充起好人來了。”
定心的臉色,慢慢地變得烏黑,苦笑着搖頭,道:“貧僧說過,欠你們的,也是時候還了。”
夜麟吃驚地看着定心,只見他的七竅之中,慢慢地流出發黑的血液。
夜麟顫聲道:“你,你中毒了?”
定心輕輕地點了點頭,道:“我該做的,都做了。也沒有遺憾了。”說完,身子一顫,直直地倒在桌子上。
夜麟慢慢地站起來,身手拿過桌上的信,慢慢打開。
那紙上寫着:錚兒,勿忘國事,只希望你與夜氏,同心同德,造福於天下百姓。
夜麟的臉上,閃過一絲冷笑。慢慢地打開第二張紙:宇文兄,天下諸事,煩於兄弟。麟錚二人,交託於兄。智勇雙全,必成大器。
夜麟面色一動,看着桌上發黑的血液。臉上的冷笑慢慢退去。他明白楊立爲何要自殺,而不是死在自己的手上。原來,他是不想讓夜麟與楊錚,樹立新的仇恨。
夜麟慢慢地站起來,將信塞到懷中,苦笑着搖了搖頭,道:“楊立啊楊立,你果然是隻老狐狸,到死這一刻,都還要擺我一道。”
說完,身子一動,朝着窗外竄去。
夜水雲慢慢地睜開眼睛,便看到了一張臉。
一張乾淨的臉。
儘管這張臉上帶着悲傷的蒼白,一雙浮腫的眼睛佈滿了血絲。可是依然擋不住那逼面而來的英氣。
可是,這張臉,不是她想看到的那張。
她知道,自己想看到的那張臉,永遠都不會出現。
那一層死灰籠罩着的暗黑,那一絲輕鬆的微笑,將在
她的世界中,徹底的消失。
慢慢地坐起身子,那一身的痠痛和酥軟早已消失。
夜水雲冷冷地看着楊錚,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道:“你爲什麼會在這裡?”
心中的柔軟,帶着無比的蒼白。
這個本來很完美的少年,此時早已變得如此的陌生而遙遠。遠到就像是從來不認識這樣的一個人。
楊錚的雙眼中,帶着內疚,輕聲道:“你睡了整整三天,是摩羅大師救了你。三天後,你必須學習易筋經才能完全的恢復身上的重傷。”
夜水雲的臉上,帶着絕望的冷笑,道:“我問你,爲什麼會在這裡?”
楊錚低下頭,道:“我,我在等你醒來。”
夜水雲輕輕地搖了搖頭,道:“謝謝你,只是我不需要了。”也許,這樣的等待,來得太遲了。
楊錚無奈地長嘆一聲,道:“我知道,所有的誤會給了帶了無窮的傷害。我會用剩下的生命,去彌補我所犯下的錯誤。”
慢慢地從懷中掏出刺青,放到夜水雲的面前。
夜水雲面色一動,顫聲道:“刺青?你從什麼地方得到了。”
楊錚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帶着我無限的淒涼,輕聲道:“從我父親的身上。”
夜水雲眉頭一皺,道:“你,你殺了你父親?”
楊錚搖了搖頭,道:“我父親讓我跟你說聲對不起,他對你們夜氏造成的傷害,已經無法挽回,只希望從今以後,那樣的怨恨和仇恨,不要在發展下去。”
夜水雲木然地搖了搖頭,道:“也許,我們都不過是夜羅手中的工具。我是,你父親也是。”說着,慢慢地走下牀,道:“孫小小在什麼地方?能帶我去看看他麼?”
楊錚沉重地點了點頭,長嘆一聲,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初夏的陽光,燦爛中帶着微辣。
遍地的鮮花,散發着濃郁的香氣。
嶄新的兩個石碑。一個是夜羅,一個是孫小小。
淚水,順着夜水雲的臉,無聲地落下。
緊緊地抱着石碑,摸着那光滑的石面。就像是摸着孫小小那張永遠都帶着壞笑的臉。
爲什麼,在這個世界上,那些不該死的人,總是無情的離開了?
有的時候,活着,是一件比死亡更痛苦的事情。
淚水,一滴一滴落到碑面上。夜水雲發出陣陣哽咽,顫聲道:“小小,也許從今天以後你就能解脫了。在那個世界裡,你便可以和慕容姑娘在一起了。沒有人會打擾你們的幸福,也不會有人給你們帶來麻煩。”
死死地摟着石碑,終於發出撕心裂肺的痛哭聲。
那淒涼的聲音,衝破雲霄,傳到了那九天之上。
晴朗的天空慢慢地飄過幾朵烏雲,就像是天空的悲傷,劃過那一片的蔚藍。
楊錚跪在地上,輕輕地拍着夜水雲的後背,雙眼中閃耀着一絲晶瑩。
那一片烏雲,帶着散落的雨點,輕輕地落到地上。
楊錚突然伸手抱住夜水雲,用那結實的身子擋在她的上面。
夜水雲慢慢地擡手擦去臉上的淚水,冷冷地吐出一個字:“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