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羅道：“等夜水雲和宇文都，只要孫小小不死，宇文都必然會再次派人追殺。只要孫小小一死，那麼夜水雲最大的仇人便是宇文都了。”
楊錚冷冷一笑，道：“你認爲，宇文都會再派人去對付孫小小麼？那麼，你呢？”
夜羅輕嘆一聲，道：“如果宇文都真的派人的話，那麼就說明他對我毫不信任了。所以，我們只有等。”她扭頭看着楊錚，道：“風林堂的人，都處理好了麼？”
楊錚點了點頭，道：“絕對萬無一失。”
夜羅冷笑道：“小心駛得萬年船，若是宇文都疑心一起，必然會派人鎮守風林堂。到時候你必須有把握帶領所有弟兄撤出。”
楊箏點頭道：“這個你放心，只是我父親到底有何打算？到了現在，我們還要一直的等下去麼？”
夜羅笑道：“除了等，我們不會有機會的。”
楊錚無奈地道：“那十二枚刺青，只剩下兩枚。你不是說，在夜水雲找齊刺青之前，必須動手對付宇文都的麼？”
夜羅吃吃一笑，道：“原本就是利用夜水雲的手將宇文都身邊的高手一個個地剷除，可是現在，我有新的打算了。”
楊錚吃驚地道：“什麼打算？”
夜羅哈哈一笑，道：“我知道，你擔心的是夜水雲。可是，我還是要告訴你。我打算用夜水雲對付宇文都。”
楊錚臉色一變，顫聲道：“你要用夜水雲對付宇文都？”
夜羅冷冷地看着楊錚，道：“怎麼了？你心疼了？你記住，等夜水雲找齊了那刺青，你也就不會在對她有絲毫的掛念了。”
楊錚冷聲道：“也就是說，在你的身邊，所有的人都是工具？也包括我和父王？”
夜羅搖頭，道：“所有人都是工具，我也是工具，而你們不是。你們才應該是最後的贏家。”
楊錚冷冷一笑，道：“從明天開始，我要離開一段時間。”
夜羅吃驚地看着楊錚，道：“你，你要到什麼地方？”
楊錚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我要去找一個人。”
夜羅眉頭一皺，道：“你要去找人？找誰？夜水雲麼？”
楊錚冷哼一聲，道：“你只要管好風林堂便是，還有，慕容燕和屠龍死了，你最好找個合適的理由與宇文王爺交代吧。”
說着，轉身朝着外面走去。
夜羅冷冷地看着楊錚離開，臉色慢慢地變得鐵青。
屠龍死了，對宇文都是一大損失。對她來說更是一大損失。
原本以爲可以借屠龍的手對付夜水雲，可是現在，一切都不再可能了。
日落山頭，半邊的天空都變得暗紅。
巨大如斗的太陽，就像是個蒼老的人，發出微弱的的呼吸。
沒有了熱辣，沒有了利劍一般的光芒。
此時，它就停留在山頂，像個精疲力盡的老人，與黑暗作着最後的掙扎。
夜水雲坐在桌邊，透過窗戶看着那圓紅的太陽。
外面傳來一聲驚呼：孫少俠回來了。
夜水雲猛地一驚，站起來朝着外面跑去。
穿過寬闊的廣場，遠遠地看到孫小小大步地走了過來。
他的雙眼中，帶着血紅。乾裂的嘴脣被風吹出了道道龜裂的血口，鮮紅的血從裂縫中冒出來，凝結成乾硬的血塊。
“小小。”夜水雲發出一聲驚呼，朝着孫小小跑了過去。
她的心，猛地一沉。
她看到了一雙眼睛，冷漠而陌生的眼睛。沒有絲毫的感情，就像是兩潭死水一般。
夜水雲緊緊地摟着孫小小，顫聲道：“你，你怎麼了？你還好麼？”
孫小小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一個人，若是不想笑的時候。臉上的笑容，比哭還難看。
他的臉是蒼白的，雙手也是蒼白的。
輕輕地推開夜水雲，慢慢地打開手。
兩枚刺青，慢慢地遞到夜水雲的面前。
夜水雲吃驚地看着孫小小，顫聲道：“你，你受傷了？”
孫小小搖了搖頭，伸手拔出背上的黑刀猛然一揮。
那黑刀咻的一聲，朝着白虎堂射去。奪的一聲，釘在那張牙舞爪的白虎上。無力地擠出一絲微笑，道：“水雲，我所能做的，就是這些了。剩下的兩枚刺青，只有靠你自己了。”
淚水，順着那蒼白的臉，慢慢地流下來，一直流到他的嘴邊。
夜水雲伸手擦去他臉上的淚水，輕聲道：“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孫小小呵呵地笑了，笑得很恐怖。就像是一個被驚嚇過度的人，變得精神錯亂，淚水和狂笑同時出來。
輕輕地擡手摸着夜水雲的臉，雙眼中佈滿了血絲。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道：“慕容燕死了。”他的臉上，帶着悲痛。這樣的痛，比聽到令狐風的死，還讓他難過。也許，在他的心中，慕容燕早已是他的親人，是他身體的一部分。隨着慕容燕的死，他身體上的某一個地方，也將慢慢地死去。
夜水雲的臉色一變，驚聲道：“她，她怎麼死的？”
孫小小後退兩步，定定地看着夜水雲，道：“你會不會爲了一個人去死？”
夜水雲目光一變，道：“你，你想說什麼？”天下，沒有人會想死。可是，她絕對不是怕死之人。
孫小小哈哈一笑，道：“慕容燕爲了救我，被屠龍打死了。”仰天長嘆一聲，道：“本來，要死的人是我。可是，她用自己的命，換我的命。”一命換一命，在他們兩人之間，不管誰死了。活着的那個人，將是最痛苦的人。
夜水雲沉重地點了點頭，道：“在風林堂，也是她出手救我的。要不然，我早就死在丁殘雪的劍下了。”
說着，走到孫小小的身邊，拉着他的手，道：“她是一個好人，我們的命都是她救的。”
孫小小苦澀地笑，道：“難道，好人都該死麼？爲什麼我們這些原本該死的人卻能好好的活着？”臉上的笑容，帶着絕望的猙獰。只有心死如灰的人，纔會有那樣的笑容。在悲切和絕望之中，苟延殘喘。
夜水雲吃驚地看着孫小小，道：“小小，人死不能復生。慕容姑娘的死，
我也很心痛。”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冰冷的笑容，道：“你放心，我一定會殺了屠龍，替慕容姑娘報仇的。”
孫小小轉過身子，大步地朝着房中走去。屠龍，當然不需要她殺。既然他能帶回刺青，屠龍怎能活着？他終於明白過來，爲什麼慕容燕跟他相隔千里，卻總是能明白的他的心意。可是跟夜水雲近在咫尺，兩顆心始終也無法靠近。原來，不能相愛的兩個人，縱然是睡在一張牀上，兩顆心的距離，依然如同相隔着一條銀河。
夜水雲無奈地長嘆一聲，跟了過去。
推開門，孫小小倒在牀上。
此時，他的淚水已經流乾了。
就連心中的血，也一滴一滴地流乾。此時，他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覺。如果不能醒來，那麼他便可以見到慕容燕了。也許，在那個世界，沒有生死，沒有仇恨。他可以吃她燒的菜，可穿她做的衣服。
夜水雲輕輕地坐到牀邊，伸手摸着孫小小的臉，輕聲道：“你該吃點東西，然後再好好地睡上一覺。”
孫小小猛地睜開眼，看着夜水雲，道：“你，你會做菜麼？”
夜水雲點了點頭，道：“會，我當然會做菜了。”
孫小小慘然一笑，道：“我想吃你做的菜，可以麼？”
夜水雲點了點頭，站起身子，道：“你先休息一會，我馬上去給你做。你想吃什麼？”
孫小小輕輕地閉上眼，發出夢囈一般的聲音，道：“素炒空心菜和芹菜，還有，火燒牛肉。”那三個菜，是他吃過最好吃的菜。他真的希望，可以吃一輩子。可是現在，已經沒有機會。
夜水雲拼命地點了點頭，道：“你等一會，我馬上給你做。”
說着，連忙站起身子，朝着外面跑去。
孫小小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猛地一咬牙，坐起身子。
從懷中掏出那塊白絹，白絹上染滿了血。
慕容燕整張臉上，都沾着血。
就像是一張帶着微笑的臉上，流滿了鮮紅的血液。
孫小小跳下牀，將手娟放到圓盆中拼命地搓洗着。那血痕洗去，整張手絹上都帶着一層暗黃。
那耀眼的潔白，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手絹上的兩張笑臉，永遠都瀰漫着一層朦朧的暗黃。
一盆水一盆水地洗，依然無法洗去那一層暗黃。慕容燕的血痕，已經滲透了每一根絲線。孫小小的臉上，帶着幾分絕望。小心地將手絹抹平，輕輕地掛到牀頭。
木然地坐在牀上，兩隻眼睛定定地看着手絹上的臉。
一切，都是那麼突然。
他怎麼也不敢相信，那麼善良美麗的女子，就這樣死了。突然的就死了，而且是死在自己的懷中。
阿珠成功了，她終於讓孫小小嚐到和她一樣的痛苦。
雖然屠龍沒有用那把金刀殺了孫小小，可是，這樣的懲罰比殺了他更讓他痛苦而絕望。上天，當然不會是公平的。不是你付出了多少，就會有多少回報。有的人，一生都在付出，一直到死那天，也不會有回報。而有的人，一生都在索取，從來就不需要付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