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夜羅,無人敢敲她的門。平日,她進來的時候,根本就不需要敲門的。
慕容燕奇怪地看着慢慢走進來的夜羅,輕笑道:“何事讓你如此興奮?竟然還不想睡覺?”
夜羅慢慢地走到桌邊,坐下,道:“慕容妹妹,你繡了什麼?”
那桌上,放着絲線和銀針。
慕容燕吃吃一笑,道:“死人。”
她真的希望,那帶着邪笑的人,是個死人。那樣的話,她心中便不會有期待。沒有了期待的生活,會盡量的輕鬆些。天下,最痛苦的事情,就是期待着不可能的人和事。有時候,你明明知道是不可能的,可是心中的希望卻永遠都不曾消失。就在那漫無天日的期待中,受着折磨與煎熬。
夜羅輕輕地點了點頭,道:“妹妹繡的,本不曾有活人。只是,能不能讓我看看,那死人,會是誰?”
慕容燕慢慢地擡手指着前面的銅鏡,笑道:“就是她。”
銅鏡之中,她的一張臉上,帶着憂傷的絕望。就像是個身帶絕症的人,無力地等待死亡的來臨。
夜羅吃驚地看着慕容燕,笑道:“慕容妹妹,你可真會開玩笑。恐怕,我死了,你還輪不到你的。”
慕容燕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這個世界上,該死的人往往活得很好,不該死的人卻一個個死了。你說,可笑麼?”
夜羅眉頭一皺,訕笑道:“那,你認爲我該死呢,還是不該死?”
慕容燕無力地一笑,道:“你我,都是該死的人。”
夜羅點了點頭,滿意地笑道:“所以,你我都會活得很好。也許,天下不該死的人都死光了,我們這些該死的都還好好的活着。”
慕容點了點頭,笑道:“從今往後,我便要做回我自己了。”
夜羅疑惑地道:“做回你自己?”
慕容燕點了點頭,似乎自言自語地道:“做回我自己,做個簡單的女子。”她原本就是個簡單的女子。
夜羅奇怪地道:“爲何?”
慕容燕定定地看着夜羅的眼睛,似乎要透過那雙眼睛,看到她的心臟,輕笑道:“因爲,我想活到不該死的人全部死光了,我還活着。”
夜羅點了點頭,道:“當然,你會活得很好。”
慕容燕嘴邊露出一絲輕笑,道:“那麼,你可以說說新堂主的事情了。”
她在等,等着夜羅開口。
因爲,她知道,夜羅在這個時間來找她,絕對不是問她想不想消夜的問題。
夜羅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我想,已經有人選了。”
慕容燕臉色一變,沉聲道:“誰?”
夜羅輕一笑,道:“孫小小。”
慕容燕身子一抖,吃驚地看着夜羅,道:“你說什麼?孫小小?”
夜羅點了點頭,道:“只有孫小小,纔有能力坐這個位子。那頑固的十八關卡,都是死在他的刀下。天下,還有誰比他更適合?”
慕容燕笑了,哈哈地笑了,搖頭道:“恐怕,我們就是跪下求他,他
也不會願意的。”她太瞭解孫小小那樣的人了,不要說一個堂主,就是讓他做皇帝,恐怕他也未必願意。
夜羅輕輕地搖了搖頭,道:“他不做,我們便想辦法讓他做。”
慕容燕搖了搖頭,道:“夜羅,你別忘記了我剛纔說過的話。”
夜羅疑惑地看着慕容燕,道:“你,你說的什麼話?”
慕容燕慢慢地閉上眼睛,靠到椅子上,輕聲道:“我要做個簡單的女子,從今往後,風林堂所有的事情,都與我無關了。”
夜羅雙目一寒,冷冷地看着慕容燕,隨即笑道:“慕容妹妹,你若不管幫中之事,恐怕風林堂會亂成一團的。”
慕容燕臉上,帶着淡淡的冷笑,道:“我說過了,我想活得久一點,所以,你不用多說了。”
夜羅長嘆一聲,道:“那,新堂主的事情?”
慕容燕冷冷一笑,道:“也許,你心中已有比孫小小更適合的人了。”
夜羅猛然一驚,沉聲道:“你說的是誰?”
慕容燕慢慢地睜開眼睛,笑道:“一個真正有霸主之氣的人。”
夜羅慢慢地站起來,冷笑道:“我不知道,你說的是誰。”
慕容燕長長地打了呵欠,笑道:“楊錚,他纔是天生有領導能力之人。”
夜羅臉色一變,吃驚地道:“你,你說什麼?”
慕容燕慢慢地站起身子,笑道:“我說過,我想做簡單的女子。我想活得更久一點。這些,夠麼?”
夜羅的臉上,笑容消失,冷冷一笑,點了點頭,道:“好,很好。我會考慮你的建議。”說着,轉身朝着外面走去。
慕容燕冷冷地道:“你記得,從今天開始,慕容燕便是個簡單的人。簡單到除了自己的事情,不想再理會任何了。”
夜羅的臉上,閃過一絲冷笑。
頭也不回地招了招手,順手將門關上。
慕容燕無奈地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她慢慢地走到牀上,雙指輕動。
那閃耀的燈光已經熄滅。
從懷中掏出白絹,蓋到臉上。
淚水,從雙眼中冒出,染溼了白絹。
也染溼了那張帶着邪笑的臉。
一個人,若是沒有了任何的依靠。便會變得越來越堅強。
沒有了依靠,便不會心存僥倖。任何一件事情,都會讓他變得小心翼翼,細心而謹慎。因爲,還和壞,都只有自己一人承當後果。
當這種小心,變成了本能的時候,一個人纔算真正的成熟。
成熟,與一個人的年齡無關。有的人,天生就很成熟。而有的人,經歷一輩子的風霜和雨雪,依然保持着孩童一般的幼稚。
成熟,對於一個人來說,是一種沉重的負擔。成熟的代價就是,那些你不想接受的,不想經歷的,一樣都不會少。
也許,夜水雲真的成熟了。
她終於開始相信,這個世界上,最廉價的,最沒意義的,便是眼淚。
江湖,不相信眼淚。這個世界也不需要眼淚。連人都無法被淚水打動,
更何況是天?
所以,經歷再多苦難。唯一能做的,便是挺起胸膛,以更加高傲的姿態,一路的走下去。
對所有沒有發生的事情,不能有過多的考慮。更不能有太多的期望。當一切開始順其自然的時候,你的心,除了平靜,還會變得無比的強大。
人,真正的脆弱不是沒有信心。而是太過自信。一個太過自信的人,往往能考慮的東西太少。考慮的東西少一分,失敗的機會就增加一分。
所以,成功的第一步,便是讓自己的內心平靜。只有足夠的平靜,才能用智慧的雙眼,去審視這個世界。那麼,你失敗的機率,會小一些。
難得的陽光。
在這個寒冷的冬天,那金色的陽光就像黃金一般的珍貴。
寒冷的微風中,依然能感受到那舒適的溫暖。
普通的酒家,普通的掌櫃。
頭髮已經花白,一身的粗布青衣漿洗得十分的乾淨。
也許,掌櫃是個很懂得享受的人。
一把竹製的安樂椅,一壺散發着清香的茶。
在這樣的日子,就連看的人,心情都是舒暢的。
夜水雲走進店門的時候,掌櫃的慢慢地從躺椅上坐起來,臉上帶着慈祥的微笑,道:“姑娘,你是來吃飯的麼?”
夜水雲點了點頭,笑道:“是的,我是來吃飯的。”
掌櫃的微笑着道:“老婆子在後垸燒飯,不如你先來一杯茶,如何?”
說着,指了指鋪着鹿皮的安樂椅,道:“曬一會太陽,今天是個好日子。”
夜水雲點了點頭,走過去躺到安樂椅上,慢慢地閉上眼睛。
帶着溫暖的柔軟,讓人的心,開始平靜。
老掌櫃又端出一把椅子,放到夜水雲的身邊,倒了一杯茶,道:“姑娘,冬天的新茶,雖沒有春茶的香醇。可是寒風中冒出的嫩芽,有着甘甜的味道。”
夜水雲端過茶杯,輕輕地喝了一口,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讚歎:“好茶。”
掌櫃的點了點頭,笑道:“姑娘,你這樣的人,怎麼會到小店吃飯?”
夜水雲身上的衣服,是獨孤秀在綢緞莊中用一兩黃金定製。如此昂貴的衣服,不是普通人所能奢望。
夜水雲輕輕地吐出一口氣,笑道:“老爺子,你這小店開在順義樓的對面,想來,生意不會好吧?”去順義樓的人,無不是富貴之人,而普通人,卻又不會到這樣的地方。所以,這樣的小店,生意確實不會太好。
老掌櫃哈哈一笑,道:“生意確實不好,不過勉強過得去。來我這裡的,都是姑娘這樣的人。吃多了山珍還味,想嚐嚐山毛野菜的,一年雖碰不到幾個,卻也夠過日子。”
夜水雲點了點頭,道:“那順義樓,似乎不像個簡單的酒樓啊。”
老掌櫃低聲道:“那順義樓,可不是簡單的地方。二十天前,聽說裡面的人被絕情公子殺了個乾淨,可不到十天的時間,生意依然啊。”說着,搖了搖頭,仰頭喝茶。
夜水雲猛然一驚,道:“絕情公子?他怎麼會殺順義樓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