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地方,原本就是乞丐睡覺的地方。
荒落的屋子,也許在數十年前便無人居住。就連牀頭上,都結滿了蛛網。如果有人能找到這裡,那麼一定就是乞丐。
夜羅此時最害怕的便是乞丐,那些曾經讓她最看不起的人,此時變得比修羅還可怕。
她的雙眼,出神地看着破落的門檻。她在等,卻不知道是在等乞丐,還是在等天明。也許,她是在等死。一個疲勞到了極點卻無法入睡的人,不管是不是在等死,這樣的感覺比等死還痛苦。
似乎,只有等死,纔會如此的沉重而淒涼。
一陣奇怪的聲音傳來,夜羅慢慢地坐起身子。
那不是老鼠野貓跑過的聲音,而是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該來的,始終會來。早一點來,便能早一點結束那等待的痛苦。
夜羅冷冷地看着門口,一個身着破爛的人慢慢地走了進來。
乞丐,果然是乞丐。竹棍,破碗。一個十足的乞丐。
夜羅的嘴邊,露出輕蔑的冷笑。
慢慢地運動真氣,左手的周圍瀰漫着一層暗白色的霧氣。她受傷了,可是依然不影響天狼刀的威力。
此時的她,也許她殺不了夜水雲,殺不了絕情公子。可是,殺一個乞丐,還是綽綽有餘的。
那乞丐似乎根本就未發現牀上有人,慢慢地走到牆腳,吃力地坐了下去,從懷中掏出一隻雞腿,小心地吃起來。
就好象,他從來沒吃過那樣美味的雞腿。一點一點地撕下,慢慢地嚼着,小心翼翼地吞到肚中。天下,也只有乞丐才能真正地將食物的美味完全地發掘出來。每一絲肉,都嚼得稀爛,才吞到肚中。再撕下一塊,慢慢地嚼着。
夜羅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看着那個乞丐啃雞腿,就像是看着一頭餓極了的狗在撕扯着一個活人的身體。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伸手摸了摸肩膀。
肩膀上的傷口,依然疼痛無比。雖然撒上了金創藥,纏上了棉布,依然像剛剛砍上去一樣,帶着鑽心的疼痛。
她怎麼也沒想,有一天會淪落到這樣的地步。
乞丐慢慢地擡起頭,吃驚看着夜羅。四目相對,他的雙眼中,露幾分驚恐。塞到嘴中的雞骨頭就就像是根露着白骨的手指頭。
他慢慢地站起來,揉了揉眼睛,顫聲道:“怎,怎會有個人?”在這樣的地方突然看見個人,簡直比鬼還害怕。
夜羅冷冷地看着乞丐,道:“難道,你可以來的地方,我就不能來麼?”
乞丐一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道:“嚇死人了,我還以爲你是鬼呢。”
夜羅目光一寒,冷聲道:“就是你變成了鬼,我也不會是鬼。你見過這麼漂亮的鬼麼?”
乞丐點了點頭,笑道:“除了頭髮有點恐怖,你算得上是漂亮的了。只不過在這破屋中,突然冒出個這樣的人,膽子小的恐怕要被嚇死了。”
夜羅的眉頭高高憋起,慢慢地站起來,冷笑道:“從小,我就很喜歡
自己的頭髮。因爲,它讓我知道自己以衆不同的地方,也讓我記住身上所揹負的重任。”
乞丐驚恐地看着臉色蒼白的夜羅,雙手抱在胸前,顫聲道:“你,你想怎麼樣?”
夜羅冷聲道:“放心,我不會強暴你,更不會殺了你。但是你要告訴我一件事情,是不是獨孤秀派你來找我的?”
乞丐疑惑地看着夜羅,道:“什麼獨孤秀?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夜羅冷冷地看着乞丐,無奈地搖頭苦笑道:“難道,你不是丐幫的人麼?”
乞丐搖頭道:“不是,並不是所有的乞丐都是丐幫的人。像我這樣的乞丐,連狗都不如,還沒有資格加入丐幫的。”說着,看了看手中的雞骨頭,笑道:“我若是加入了丐幫,像這樣的雞骨頭,我看都不要看的。”說着,竟將那雞骨頭塞到口中,喀嚓喀嚓地嚼了起來。
夜羅的臉上,露出不屑的冷笑,道:“我還以爲你是丐幫的人,既然不是,那我就不殺你了。你滾出去罷。”
乞丐吃驚地道:“你是說,丐幫的人在找你,是麼?”
夜羅點了點頭,道:“是的,若是丐幫的人,我見一個殺一個。”
乞丐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笑道:“還好,我不丐幫的人。”
夜羅冷笑道:“所以,你可以滾了。”
乞丐抓了抓頭,笑道:“我很早的時候就想加入丐幫的,可是一直都沒那個資格。”擡手摸着下巴,定定地看着夜羅,道:“你既然是丐幫的仇人,我若是抓了你送去丐幫,也許便能加入了。”
夜羅臉色一變,冷聲道:“你若求死,我倒是可以成全你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冷冷地看着乞丐。
乞丐吃吃一笑,道:“你說,我若是殺你了,在丐幫能做到個隊長麼?”
夜羅哈哈一笑,道:“你若能殺了我,恐怕能做幫主。”
乞丐臉色一變,吃驚地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夜羅點了點頭,笑道:“千真萬確。”
乞丐哈哈一笑,道:“很好。”
他的身體,幾乎和聲音同時彈出。如同一隻躍水而出的大蝦一般,朝着夜羅撞去。
夜羅雙目光一寒,左手一動,揮掌朝着乞丐拍去。
隨着一聲悶響,夜羅那一掌就像是打在一個彈性十足的圓球上一般,那乞丐的身體被打得飛了出去。夜羅也被那強大的反震力彈了出去,重地摔到牀上。那破舊的木牀轟然而塌,夜羅瞬間被那殘破的木頭碎屑淹沒。
乞丐發出一聲冷笑,騰地站起身子。他的嘴邊慢慢地流出鮮紅的血液。
夜羅慢慢地從破木中站起來,她的臉上帶着濃濃的殺氣。那一掌,就是武林高手也斷然接不下。那乞丐吃了她一掌,竟然還能站得起來。那麼,這個人一定不是簡單的乞丐。
乞丐哈哈一笑,突然噴出一口鮮血。
夜羅冷冷地看着乞丐,道:“像你這樣的人,在丐幫中,至少也是個香主。沒想到,獨孤秀果然很會演戲,也許再過三五年,丐幫的人可以不用要飯,完全可以搭個臺子唱戲了。
”
乞丐吃力擦去嘴邊的血,冷冷一笑,道:“夜羅,你是幫主的仇人,便是我丐幫的仇人。我丐幫的弟子不下四百萬,縱然是站着讓你殺,也要活活把你累死的。”
夜羅輕蔑地一笑,道:“你是想告訴我,我必死了,是麼?”
乞丐點了點頭,道:“不錯。”
夜羅冷哼一聲,右手高高地舉起,整隻手上慢慢地瀰漫着一層白光。
乞丐吃驚地拖口而出:“天狼刀法?”
夜羅哈哈一笑,道:“就讓你見識一下我天狼刀的威力罷。”
那凝結的霧氣,瞬間環繞成刀,慢慢地舉過頭頂。
乞丐冷冷地搖了搖頭,笑道:“來吧,以你此時的功力,我就站着讓你殺。”說着,竟扔下手中的竹棍,高高地挺起胸膛。
夜羅吃吃怪笑一聲,縱身飛起,朝着乞丐撲去。
只聽到一個炸雷一般的聲音響起:“林香主,還不給我退下。”
夜羅猛然一驚,刀氣一撤迅速地退到牆邊。
乞丐恭敬地道:“幫主。”
夜羅吃驚地擡頭朝着門外看去,一身輕綢的獨孤秀手上拿着翠綠色的竹杖,慢慢地走進來。
她的臉上,依然帶着天真的笑容。
在昏暗的油燈下面,依然是那麼燦爛,那麼甜。
一枝獨秀,也許在任何的時候都能笑得出來。可是,她只有在殺意最濃的時候,才能笑得如此的甜美,純真。
夜羅發出一聲冷笑,道:“獨孤秀,你果然是條狗。追人都追得如此的神速,你家主人呢?”
獨孤秀慢慢地舉起手中的翠竹杖,臉上的笑容慢慢地變得僵硬,冷聲道:“一年多了,我們的帳,也該算了。”
夜羅的臉色一變,吃驚道:“我們?我們的什麼帳?”
獨孤秀臉上,那抹燦爛的笑容變成兩道熱淚慢慢地流下。
輕輕地搖了搖頭,顫聲道:“當年,你殺我爺爺的時候,可曾想過有一天我也會來殺你?”
夜羅身子一動,道:“你爺爺?你爺爺是誰?”
獨孤秀吃吃一笑,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的冷笑。可是,雙眼中笑意全無,冷聲道:“牛頭山,殺豬的。”
夜羅迅速地後退數步,道:“你,你就是當年偷聽我們說話的小孩?”
獨孤秀點了點頭,道:“不錯,就是我。當年我眼睜睜的看着爺爺死在你的手上,他的屍體就在我的面前化成灰燼。”
夜羅哈哈一笑,道:“沒想到,我會栽在一個小孩的手中,看來一切都是天意了。”
獨孤秀冷冷一笑,慢慢地舉起手中的翠竹杖,笑道:“那麼,我倒要看看你這把殘破的天狼刀還有多少威力罷。”此時的夜羅,就像是一把原本鋒利的刀,可是現在,那鋒利的刀口已經殘缺不堪。可是,她依然是一把刀。再殘破的刀,都能殺人。
獨孤秀纖細的身子一抖,如同靈活的猿猴一般自地上竄起來,手中的竹杖在她的手上掄出無數的幻影。如同萬千條吐着信子的毒蛇,帶着陰毒的狂風,吹向夜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