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逃離噩夢
好漫長的夢,漫長到似乎就像是過了一世。
淒涼而苦澀的淚痕,依舊掛在臉上。那不時散發出來的的許些微涼,讓原本平靜的心,蕩起一波微瀾。
夜水雲努力地睜開眼睛,吃驚地發現身上的疼痛已然不在。
“莫非,我已經死了?”周圍一股刺骨的寒冷襲來,夜水雲此時才發現,儘管自己睜大了雙眼睛,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可以確定,自己確實是死了。也許,只有在惡鬼橫行的地獄,纔會如此的黑暗,如此的冰冷。
她輕輕地舒出一口氣,整個身體竟如釋重負一般的輕鬆。也許,死對她來說,不過是一種解脫。八年以來的每一個日日夜夜,於她來說,就像是一個沒有盡頭的噩夢。
在她八歲的時候,因爲生性頑皮好動,有着男孩一般大大咧咧的性格。就在她步入小學的第一天,爲了追逐被風吹走的蝴蝶結,全然不顧飛馳而來的轎車。母親,這個世界上最疼愛的自己的那個人,用生命的最後一絲力量,將她推開。毫髮無傷的她躺在地上眼睜睜地看着母親的生命消失在剎車的驚叫聲中。
也就是從那一天開始,她變了,從那個性格活潑的小女孩,變成了一個沉默寡言的人。爲了彌補父親失母親的缺憾,她在一夜之間長大了。不但自己上下學,還包攬了所有的家務。可是,父親,那個原本對自己疼愛有加的人,把所有的錯誤都歸終於她的身上。他開始沒日沒夜的酗酒,每一次只要喝醉,就開始對她毆打。在她那張蒼白而透露着倔強的臉上從此便看不到笑容。
八年,隨着她一天天的長大,父親的毆打卻從來沒有間斷過。也許,她的身體早已經麻木,可是她依然感覺到很痛,很痛。那樣的痛,就像是一把鋒利的鋼刀,從心臟裡面捅出來一般。冰冷,而尖銳。
十六歲,對於一個女孩來說,就像是一朵準備綻放的花。可是在她的心中,似乎有一股仇恨的陰霾。奇怪的是,她不恨父親,縱然是每次毆打之後,她對父親都沒有絲毫的恨。她恨母親,恨哪個狠心把自己丟下的人。她不應該救自己,該死的人是她夜水雲啊。如果母親不走,此時的自己一定是那個整天吃着冰激凌,無憂無慮的快樂女孩。可是,老天,爲何要如此的對自己?
她清楚地記得,那天放學回家,像往常一樣準備好飯菜等待父親回來。
當父親拎着蛋糕回來的時候,她哭了。
八年來,每一年
她都能吃到一個蛋糕。厚厚的奶油,蓬鬆的散發着香氣的蛋糕。可是她害怕,害怕過生日。這樣的恐懼,就像懼怕死亡一般的強烈。因爲,她的生日,便是母親的祭日。
“水雲,生日快樂。”父親把蛋糕放到桌子上,臉上露出了難得的微笑,“這麼多年,苦了你了。”說着,父親抽出蠟燭,細心地用十六根蠟燭插成個心形。
夜水雲吃驚地看着父親,八年來,第一次看見父親的笑容。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坐到蛋糕旁邊。往年的這個時候,父親必然會留下一聲長長的嘆息,然後關門而去。要麼整夜的不回家,要麼酩酊大醉的歸來對着自己又是一頓毒打。可是今天,父親像變了個人一般,放下蛋糕後沒有馬上離去。
“來許個願吧。”父親點燃了蠟燭,臉上帶着慈祥的微笑。
夜水雲腦海中浮現出那個重複千次的夢,古代的城樓,身着白衣的少年騎着黑色的駿馬朝着自己飛奔而來。若干的夜晚,疼痛伴隨着自己進入那個唯美的夢中,那樣就會忘記了所有的傷痛和苦澀。那個奇怪而且毫無根據的夢,陪伴她度過了無數個悲慼的夜晚。那個沒有盡頭的夢,就像自己的人生。是那麼的渺茫,那麼的蒼白而遙遠。可是,很柔,很美。
她閉上了眼睛,臉上露出幸福的微笑,心底的一個帶着掙扎的聲音響起:帶我走吧,離開這個地方,哪怕是地獄,我也願意。
緊閉的那口氣吹滅了所有的蠟燭,她給父親倒滿了酒。
“來,今天是你的生日,爸給你買了啤酒,你也喝一點吧。”父親的心情似乎很好,給夜水雲倒了一杯酒,自己仰頭喝下一杯。
酒,對於夜水雲並不陌生。
每一次被父親打過,她都會感覺很奇怪。爲什麼父親總是在喝醉的時候纔打自己?爲什麼不喝酒的時候是那麼的慈祥那麼的溫柔?所以,在她一個人的時候,她會偷偷地喝酒,讓那樣的辛辣和眩暈麻醉自己。
夜水雲仰頭喝下杯中的啤酒,連忙給父親夾菜。
父親吃驚地看着夜水雲,說:“小云,酒不能那樣喝的,容易醉。就像爸爸一樣,每次喝醉就打你,從今天開始,爸爸不會再喝醉了。”
淚水,順着臉頰流到嘴邊。夜水雲伸出舌頭舔了舔,帶着苦澀的味道。
“來,今天我們一醉方休。”她吐着酒氣,給父親倒酒。
父女兩人不停的喝酒吃菜,不知不覺竟喝到深夜。
陽臺上
,夜水雲靠着父親的肩膀,這麼多年以來,她第一次感覺到了父愛的溫暖。
看着漫天閃爍的星星,夜水雲輕輕地說:“爸,要是媽還在該多好啊。”是啊,殘缺的家,永遠都離幸福是那麼的遙遠,遠到連做夢都無法達到的盡頭。
就在那一剎那,她感覺到父親的身子猛然一抖。她驚恐地扭過頭,看到了原本慈祥文雅的父親雙眼變得通紅,兩隻眼睛像兩把鋼刀一般逼向自己。
“是你,是你害死了小蘭。”父親順手操起陽臺上的撐衣杆狠狠地朝着夜水雲打去。
她的臉上,淚痕未乾,實木的撐衣杆落到她的身上發沉悶的聲音。每一下,都是那麼的有無情而有力,每一聲都會在她的身上留下一道血痕,每一下都敲打在她的心上。
這麼多年,她早已經習慣了。習慣了身體的疼痛,習慣了那轉瞬即逝的父愛。
突然,她高傲地擡起頭,冷冷地說:“你打,今天你若不把我打死,就不配做夜家的人。是,你的小蘭是我害死的,可是八年了,你打了我八年,氣還沒消嗎?難道你要用我一輩子去償還小時候無知犯下的錯誤嗎?而且,你告訴我,真的就是我的錯嗎?”
父親的臉上,青經暴露。血紅的雙眼,冷冷地看着她,“你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若是沒有你,你媽又怎麼會死?”
看着喘着粗氣的父親,她哈哈地笑了。慢慢地轉過身子,看着璀璨的星空,輕聲道:“媽,你確實不該讓我來到這個世界。”慢慢地閉上眼睛,帶着溫度的淚水迅速地順着臉龐滑落。我不屬於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也不屬於我。
她猛地一咬牙,縱身朝着陽臺外面撲去。
身後,朝來父親的驚叫聲:“水雲,不要啊。”
她閉上眼睛,聽着耳邊呼呼的風聲,輕聲說:“媽,我來了。”
十層的高樓,若是一個人求死的話,那簡直是萬無一失了。
整個樓都開始沸騰了,在父親發瘋的驚叫聲中,近百人都跑出家門,在樓下尋找着夜水雲。
可是,沒有人能想到,找遍了整個社區都沒找到夜水雲的屍體。不要說屍體,就連根頭髮都沒找到。
那個女孩消失了,徹底的消失了。
就象是水面上一個氣泡,悄無聲息的爆炸。就好象,她根本沒來過這個世界一樣。
所有的人只記得,那個臉上帶着病態蒼白的女孩,很懂事,很聰明,很美,很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