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坑道里的一張小牀上,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裡不由升起了一種有了家的感覺。
這個坑道是專門騰出來給我辦公用的,在知道我將帶領一支專門上陣地打冷槍的部隊後,王月寒也知道我需要一個獨立的空間,很快就在他的指揮下爲我安排了這個坑道。
對此我也不得不佩服王月寒辦事的周到和迅速。
這個坑道不大,雖說只有十幾米深,但裡面的大半截卻全是岩層。坑道壁上還有許多沒來得急打平的棱角,但這絲毫也不會影響它的堅固性。
因爲知道這個坑道將是做爲我的指揮部,所以戰士們很熱心地爲我佈置了一些“傢俱”:炮彈箱橫着鋪上一排再墊上一牀行軍被,就成了一個又溫暖又舒適的小牀;橫着、豎着堆疊上幾個,再用釘子釘牢,就是一張簡易的辦公桌;再加上幾張木椅、兩盞煤油燈,就很有一點辦,公室的樣子了。他們甚至還把炮彈箱的側面鋸舁,固定在半人高的坑道壁上,爲我製作了一個壁櫥,壁櫥內裝着一摞厚厚的文件紙,旁邊掛着我連在皮帶上的美式手,
這讓我在感嘆這用處多多的炮彈箱的同時,還不得不讚頌下戰士們的熱情和手藝。這些本來在我眼裡都是廢品的炮彈箱,可是在戰士們手裡,卻可以左擺右擺、像搭積木一樣折騰出許多東西來。如果有時間。我相信他們就算用這些炮彈箱做出一個衣廚也不是難事。
煤油燈的火苗在我眼前劇烈地跳動着,整個坑道里都充斥了一股難聞的煤油焦味。這讓有了點頭暈的感覺,於是我又爬起身來吹滅了其中一盞燈。
混濁的空氣是這個坑道的唯一的不足,爲了掩蔽坑道的個置,我們不得不在坑道口蒙上一層黑布,而這種由岩石組成的坑道,根本就沒有工具、也沒時間開鑿通風孔。只能在接近坑道口的土層處多開了幾個洞用於通風,再加上爲了防止敵人的手雷直接投入、火焰噴射器能直接射入坑道,坑道口逛拐了一個彎,所以坑道深處的空氣就少得可憐。
於是我想了想,又把另一盞煤油燈也吹滅了,反正我現在也不需要看見什麼,而且煤油這玩意對戰士們來說都是一種寶貴的東西。這不?他們挖坑道時用於照明的都是收集來的松油和炭燈。
四周很快就陷入了一片黑暗,我無聊地躺在那張小牀上,舒服地伸了一個懶腰,腦海裡很快就想到了際將面對的這場冷槍冷炮運動。
這場仗到底要怎麼打呢?
想着想着我不由就有些所妥了,積小勝爲大勝這沒錯,撿落單的敵人或是小羣敵人動手也不會錯。但是”卻始終有一個問題困擾着我,那就是敵人的炮火報復。
美軍向來都不會吝嗇自己的炮彈。一旦我們開槍擊斃了一個敵人,那麼敵人的炮火很快就會鋪天蓋地打了過來。在這種情況下,敵人根本就不需要知道我們的具體位置,他們只需要大慨地猜測一下我們在哪個方向、哪個部位,接着就是一頓炮知,,
迫擊炮還算好,這玩意的威力還不算大,無法有效地做到火力覆蓋。如果是敵人的遠程火炮或是榴彈炮呢?
想了老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一陣睡意襲來,腦袋就不由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就在我昏昏欲睡時,坑道外一陣緊過一緊的機槍聲和爆炸聲把我驚醒。我騰地站起身來,一把就抓放在身邊的步槍,憑着記憶,三步兩步就摸着黑拐了一個彎,就搶到了坑道口。
“什麼情況?”我問着正在坑道口前值勤的張明學。
“不清楚!”張明學回答道:“冉長你先別出去,徐永維已經出去看情況了”。
“團長”。不一會兒徐永維就掀開黑布跑了進來說道:“是有一隊同志趁黑摸上來,被美國鬼子給發現了。好像還有人受傷了!”
“唔!”聞言我不由一愣,有人要上來?不會是從師裡調來的那批神槍手吧!我不由苦笑一聲,一上來就被人發現了?
“報告”。坑道外傳來了王月寒的聲音,證實了我剛纔的那個想法。他正是回去組織甄選師裡的神槍手的,這下只怕是帶着他們上來了。
“崔,崔團長王月寒掀開黑布走進坑道,有些氣喘吁吁地說道:“人都帶到了,從師部調來了四十四名神槍手,再加上我們陣地上的二十一人。一共六十五人!”
張明學識趣地打着了手電筒,我這才發現王月寒軍裝上還有幾點鮮紅的血跡。
“怎麼?掛彩了?”
“沒有!”王月寒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原本我帶上來的人有四十八名,但是在路上被敵人發現了,有四名同志當場犧牲!”
“嗯!”我點了點頭問道:“他們在哪裡?”
“就在旁邊的坑道里等着呢!”王月寒挺了下身回答道:“王師長特別支持這次活動,這些同志全都是從師裡挑出來的一等一的神槍手。咱們師槍
“嗯!”我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接着轉身朝張明學下令道:“去,把煤油燈點着了!”
“是!”張明學一挺身,轉身就朝坑道深處跑去,不一會兒坑道就再次籠罩在煤油燈的火光之中。
“看看去!”說着,我就搶先一步掀開了黑布朝旁邊的坑道走去。
跨出坑道就聞到空氣中的一股濃厚的硝煙味,走了幾步拐進另一個,坑道時,又是一陣血腥味。
“立正!”
我才網走進坑道,戰士們就站起身來,沿着坑道壁齊刷刷地站着一排。藉着坑道里的火光一看,稍寬一些的坑道處,正有四名戰士倒在血泊之中,兩名衛生員正緊張地爲他們檢查傷口,但最後還是搖了搖頭。無奈地站了起來。
再看看戰士們。個個洗得發白的軍衣上都是血跡,有的甚至背上還血紅血的一大片,想必揹着那些犧牲的戰士上來的。
“怎麼讓敵人發現的?”我沉着臉問了一聲。
“報告團長!”一名戰士挺身回答道:“天黑看不清路,一名同志踩碎了石頭驚動了敵人,我們人多無法掩蔽,”
“爲什麼不分批上來?”我毫不客氣地打斷了那名戰士的話。
“這個”那名戰士不由一愣:“我們,我們沒想到”
“沒想到?”聞言我不由有些火了:“你沒想到的還多着呢!一句沒想到,就是四條人命!四名優秀戰士的性命!你還能說的這麼輕鬆?這是犯罪你知道嗎!”
“崔團長!”王月寒不忍戰士們受批評。上來打圓場說道:“這個,我也沒想到,主要是經驗不夠,以往在戰場上衝鋒陷陣少說也有上百人。哪裡會想到現在就這麼幾十個人還要分批走
“王參謀!”我打斷王月寒的話說道:“就算沒想到分批走,那他們的衣服呢?”
我指着戰士們身上那一套套洗的發白的軍裝說道:“你就讓他們這樣就上來了?咱們陣地上的土都是黑的,戰士們穿成這樣,敵人的照明彈一打,瞎子都會看得見!”
“這個,”王月寒被我問得啞口無言。
“什麼神槍手!”我還是不消氣,指着戰士們就罵道:“槍打得準又能怎麼樣?像你們這樣上戰場。槍還沒有開就要讓美國佬給炸成碎片了。還打冷槍?乘早給我滾回去拉到,免得到戰場上丟人!”
“崔團長!”一名戰士被我罵的不服氣了,挺身說道:“我們都是打過美國佬的,死在我槍下的美國鬼子不下十個!”
“打過有個屁用!”我接着罵道:“那是在戰場,現在咱們是打冷槍!王參謀長,”
我轉身對王參謀長說道:“你還是把他們都帶回去吧!他們根本就不適合打冷槍!”
“團長,咱們改!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吧!”
“是啊!團長,咱們佔來是打美國佬的,就這麼下去
戰士們一聽我這話就不由急了,紛紛向我投來哀求的眼神。
“崔團長!”王月寒也有些爲難的說道:“戰士們平時打慣了跑來跑去、直來直去的仗,都沒經驗,這纔要你教不是?就這麼讓他們回去,”
“給他們一次機會可以!”想了想,我就點頭說道:“不過在這之前。我要對同志們做一個。考覈。我醜話說在前頭,凡是沒有過關的同志,就直接回原部隊拉倒!”
“是!”聞言戰士們不由大喜過望,個個都挺着胸膛準備着。
“全體都有!”我朝戰士們大聲下令道:“用最快的速度到隔壁的坑道去取一張紙來!”
“是!”戰士們應了聲,二話不說拔腿就朝隔壁的坑道跑去。
“崔團長,”見此王月寒不由疑惑地問道:“你不會是要考戰士們會不會寫字吧?他們斗大的字都不識一個,你這不是成心爲難他們嗎?”
“放心,王參謀長!”我搖了搖頭說道:“就算會寫字那上戰場又能頂啥用?你就等着瞧吧!你要不要也去領一張?”
“不不不,”王月寒苦笑着回答道:“咱們可是有言在先,過不了這一關就要回原部隊,我可不想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正說着,戰士們就一個接着一個的跑了回來,每人手裡都拽着一張文件紙,個個都帶着驚疑不定的眼神望着我,不知道我讓他們拿這張紙來做什麼。
“同志們!”看着戰士們疑惑的眼神,我微微一笑,下令道:“會寫字的同志,就在紙上寫下你們在隔壁坑道看到的東西,不會寫字的用畫也行,開始吧!”
“啥?”聽到我的話,戰士們全都不由傻了眼了。包括王月寒在內。誰都沒有想到,我剛纔讓他們過去拿一張紙,其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想讓他們看一眼坑道內的擺設,然後再記住它。
對於一個狙擊手來說,重要的往往不是槍法,而是觀察能力。特別是像我們現在這樣打冷槍的,所謂螳螂捕蟬黃飪甩心,我們的每個目標,其背後往往都隱藏着敵人的狙知叮瑰是炮兵觀察員。我們在一槍打中目標的同時,往往就會成爲別人的目標。但是。如果能事先就察覺到隱藏在暗處的敵人,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又沒想到吧!”我輕輕一笑:“你們剛纔就犯了這個錯誤不是?你們剛纔也說會改正不是?怎麼?現在又沒想到了?”
戰士們個個都大眼瞪小眼的沒敢多說話。
“寫吧!”我也不想沒有人能過關,到時手下一個人都沒有,於是放寬條件道:“能寫出五樣東西就算過關!”
“是!”戰士們應了聲,個個都坐在地上冥思苦想起來。看着他們個個都苦着臉、抓着頭,全都是一副爲難的樣子。我也不禁有些好笑。這平時槍林彈雨、幾經大戰都沒有犯難的戰士們,卻在這個小的問題上被難住了。
我並不擔心戰士們會作弊,因爲這時代的人思想好着呢!個個都很自覺,哪像現代時我們讀的大學一樣。不過在大學最會作弊的好像就是我自己……
“來來,我這有筆!”王月寒給戰士們遞上了兩根鉛筆,說道:“畫好了再一個個傳下去!”
兩根鉛筆在戰士們手中傳了下去,在松油燈昏暗的光線下,只見戰士們用千奇百怪的姿勢握着鉛筆。認真地在紙上畫了起來,接着一張張答卷很快就交到了王月寒的手裡。
“四個,不合格!”
“三個,不合格!”
“四人,不合格!”
“五個,合格!”
“這個。”崔團長!”這時王月寒遞過一份答卷上來問道:“你看看這個能算麼?”
我接過一看,不由笑出聲來,這傢伙想不出五樣擺設,情急之下把石頭和泥土都畫了上去湊數!再看看這份答卷的主人,是一名二十出頭的小戰士,左邊額頭上有道疤痕,看來也是在戰場上打過不少仗的。
這時見我笑他。勿自面不改色地挺着胸髏,沒有半點不好意思的神色。
“你叫什麼名字!”我看着不由有些意刊。
“報告團長!”那名戰士挺下身道:“我叫吳四虎!”
“嗯!”我點了點頭說道:“合格!”
吳四虎依舊無喜無憂地朝我敬了一個禮,然後就站到了一邊。見此我不禁暗讚了一聲,他的觀察力雖說不足,但像他這樣會把石頭和泥土都算上去,在戰場上想必也是個無所不用其極的人。更難得的是他的那份冷靜和沉着,都是做爲一個優秀的狙擊手的條件。
隨着一聲聲合格、不合格,最終的結果讓我有些意外,能夠留下來的還有三十七人。我想這應該跟他們都是部隊裡的神槍手有關係吧!打槍打得多了,不管到哪都會習慣地觀察下地形、觀察下環境,這點我可是深有體會。
至於那另外的二十八個人,就算他們槍法再好我也不敢讓他們加入。我需要的是細心、謹慎、有觀察力的人,否則的話,他們的存在很有可能會連累其它的戰友。
“同志們!”送走了那垂頭喪氣的二十八個人後,我就對留下的三十七名戰士說道:“雖然你們經過了第一輪考覈,不過你們不要以爲從此以後你們就可以留在我這個部隊裡了。打冷槍跟打仗不一樣,我們更需要的是細心、沉着和冷靜,如果做不到,那結果只有退出或者是死!”
“是!”戰士們挺着胸膛齊聲應着。
“王參謀長!”我轉身對王月寒說道:“你對他們比較熟,把他們編成三個班,組織他們選舉下班長!”
“是!”王月寒應了聲,轉身就忙開了。“團長!”這時一直跟在我身後的張明學和徐永維湊上來說道:“咱們倆,,能加入麼?”
“是啊!團長!”徐永維趕忙說道:“咱們是警衛員不是?那你上戰場了,咱們也要跟着你上啊!”
“你們兩個小鬼!”我不由有些苦笑着說道:“打冷槍還要警衛員。你們想害死我還是怎麼滴?去背幾捆裝米的麻袋來!要學本領就先在一邊看着!”
“是!”張明學和徐永維應了聲,挺了個身就雙雙垂頭喪氣地走了
去。
看着他們的背影,我不由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我不是不想讓他們加入學點東西,但是”組織上給我們下的命令就是讓殲滅單個敵人和羣敵人,根本就沒有任何練的時間,一來就是上戰場。
在戰爭中學習,在戰爭中成長,也一向是志願軍的風格。只是伴隨着這個學習和成長的,卻是鮮血淋淋的犧牲,這一回也不會例外。這也是我爲什麼一上來就把部隊裁掉一半的原因。
等待着我們的將會是什麼呢?
看着正忙着選舉班長的戰士們,我心中不由一嘆,我所能做的,就只有盡力了,儘自己所能,減少他們的傷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