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開槍,金秋蓮也沒有開槍
我在金秋蓮的眼光裡看到了殺氣,看到了兇光,但更多的還是恨
她恨我擋住了槍口我甚至還知道她希望我能讓開,但任誰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在這一刻,我才知道她是僞軍特工,於是之前她所有表現在我面前的一些不合理的小細節,這時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釋。
比如她爲什麼會在這時候加入我們538團的冷槍部隊,再比如說她爲什麼會習慣於使用M1步槍,還有我總覺得她的身影在哪裡見過……
其實,她這時候還是有機會完成她的任務的。我一直都在用M1步槍,深知這種步槍的穿透力,她‘射’出的子彈完全有機會穿透我的身體再擊中我身後的老總。而且M1步槍的槍膛裡有八發子彈,她也完全有機會在打死多之後再朝老總‘射’擊
但是她沒有這麼做,這也是我沒有開槍的原因
我和金秋蓮就這樣僵持了幾秒,僅僅是這幾秒鐘,我就在她臉上看到了好幾次改變。有時是憤怒,有時是不捨,有時是滿臉的殺氣,有時又盡是無奈……
我咬了咬牙,最終還是決定了朝她開槍,而且還是選擇了她的頭部
不爲什麼如果只是我自己的生命,就算被她打死我也心甘情願。我根本就不相信她會開槍,如果她開槍的話,就證明我看錯了人也愛錯了人。那麼我死在她的槍下,只不過是我在爲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而已。
但這一刻並不只有我自己的生命,還有老總的我不能將老總的生命‘交’到一名僞軍特工的手上,哪怕我相信她不會開槍
我希望她死的時候沒有任何痛苦,所以狠下心來選擇了她的頭部。金秋蓮顯然也在我眼中看出了我所做的決定,我以爲她會跟我拼個魚死網破,但是她沒有,反而解脫似的衝着我笑了笑,接着就閉上了眼睛
這時異變突起,金秋蓮身旁的司機見我槍口後指,接着又發現金秋蓮的步槍正指着前方老總的位置,大驚之下猛打方向盤,吉普車就直直朝路邊的叢林中闖了進去。
“篷……”的一聲,吉普車似乎撞到了什麼停在了山腳下。我的心不由一痛,首先想到的竟然是金秋蓮會不會有事。
這個想法真的很好笑,在前一刻我還想殺了她,這下卻在擔心她有沒有受傷。
“保護老總繼續前進我斷後”我朝對講機喊了一聲,也不管別人怎麼想,摘下對講機往前面的趙連長身上一摔,抓起步槍一個縱身就跳下了正飛馳的吉普車。
“團長”我聽到了戰士們的叫聲,但沒有哪輛車敢停下來。他們不敢違抗我的命令,同時也不敢拿老總的安全開玩笑。
同時我的做法實在也是必要的,一是吉普車裡也許還會有幸存的戰士需要我幫助,二是金秋蓮現在無疑是個十分危險的人物,她知道的太多了,包括老總前進的路線都不難推測出來。是個聰明人都知道,這時絕不能容許她有時間把這個情報報告給僞軍特工隊。
當然,這並不是跳下車查看情況的目的。我得承認,這時的我有些假公濟‘私’了
在路邊打了兩個滾減緩了由吉普車帶來的慣‘性’,我一個翻身就舉着步槍貓着腰朝金秋蓮的位置‘摸’去。
我前進得很小心,因爲我不敢確定金秋蓮是否會在看清楚形勢後下狠心殺我。畢竟之前我已經對她起了殺心,任何人都有理由殺死對方保住自己的‘性’命的,特別是在這戰場上。
這時的我不禁有些慶幸,還好那名司機及時轉向讓我沒來得及開槍,否則的話,我也許會愧疚一輩。即使我的理由很充分——那是爲了保護老總。但親手殺死自己所愛的人和愛我的人,那種感覺是沒有人會體會得到的。剛纔我幾乎就要走上了這一步
用步槍輕輕的挑開了擋在面前的茅草,儘量不發出一點聲音的緩緩朝前移動。我很清楚金秋蓮的本事,如果讓她發現了我位置並且有心殺我的話,只要一發子彈就可以解決問題了。
在現代的電視劇裡常常會有這樣的一個場景,主人公在聽到槍聲時纔開始翻身打滾,竟然還可以成功的躲過敵人‘射’來的子彈。當然,這樣的事只有可能存在於小說或是電影裡,有在戰場上‘混’過的人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原因很簡單,聲音的速度只有340米/秒,而基本上所有槍械‘射’出的彈頭初速都要大於聲音的速度,比如盒子炮的初速425米/秒,三八大蓋的初速765米/秒,而M1步槍的初速則爲865??米/秒,比聲音快兩倍還不只。這也就是說,當對手朝我們開槍的時,只有在子彈進入我們身體之後,我們纔會聽到槍聲。當然,這是在你還沒死的情況下才能成立。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想要保住‘性’命,絕不是相信自己的反應能力會快到聽到槍聲時還來得急躲避,而應該是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掩蔽,儘量少的暴‘露’自己的要害,儘可能的不發出任何聲音。這使我不得不認真的觀察腳下的每一步,避免踩斷枯枝或是別的可以發出聲響的東西。
幾分鐘後,吉普車就出現在我的視線裡,一個車前燈還亮着,‘蒙’在上面的黑布照想是被樹枝勾掉了,所以放出的光線反而比之前的更亮。車頭的車蓋已經被撞得整個彈起,白‘色’的蒸汽像是炊煙一樣嫋嫋升起,車上東倒西歪的倒着兩個人,隱隱還可以看到些血跡。
藉着車前燈的光線我朝四周觀察了一會兒,確定沒有人潛伏在暗處時才舉着槍靠近那輛吉普車。
司機倒在了血泊之中,安全帶的發明時間離現在還有六年,所以這次撞擊讓車裡的幾個人無一例外的都受了傷。司機的腦袋將擋風玻璃撞了一個大‘洞’,下半身則依舊被卡在方向盤裡,由於慣‘性’的拉扯使他整個人都變形了,不用看也知道沒有生存的希望。
他旁邊的副駕駛室空無一人,這是金秋蓮的位置,於是我知道她還活着,而且成功的逃脫了。我想,她應該是在汽車還沒撞到樹上時就急時跳車了,否則的話下場也不會太好。
我瞄了一眼後排的兩個坐位,一個是空位,其主人已經飛了出去撞在前面的大樹上。在車前燈的燈光下,我在樹幹上看到了紅白相間的東西。我知道那是腦漿,所以根本就沒有去查看那名戰士的傷勢。倒是蜷在後座裡的一名戰士,也許是這裡唯一一個倖存的人。
我一邊小心地觀察着周圍,一邊伸手去推了推那名戰士。很快就發覺不對,觸手溫軟,那名戰士是個‘女’的
是林雪我很快就意識到這一點。
冷槍部隊裡的‘女’戰士只有兩名,一個是金秋蓮一個是林雪,金秋蓮已經逃走了,那麼剩下的這個當然是林雪。
一驚之下也顧不上警戒,把步槍往背上一靠伸手就將她抱了出來。果然是林雪,我怎麼沒想到她跟金秋蓮是一組的。將她放在地上檢查了下傷勢,一顆懸着的心也跟着放了下來。她沒什麼傷,只是被震暈過去了。
將林雪轉移一個安全的地方時,草叢裡幾點不顯眼的血跡引起了我的注意。很顯然,這是金秋蓮留下的。這裡在吉普車的後方,戰士們的鮮血不可能濺到這裡,並且還這麼有規律。
看了看林雪,胡‘亂’的拔了一些茅草將她隱藏起來確定她不會有什麼危險之後。我就舉起了步槍沿着血跡追了上去。
血跡很快就轉向了一條山路,於是我就想起了金秋蓮是這裡的“活地圖”,當初她在我們部隊裡時就是一個很能幹的嚮導。而我卻是一個路盲,所以我能追上她的可能‘性’不是很大。但我咬了咬牙還是義無反顧的追了上去。
不知道爲什麼,這時的我心裡有一種強烈的‘欲’望,就是當面問她幾句話,雖然這時候我已經知道答案是什麼了。
好在有一點對我是有利的,那就是金秋蓮似乎是腳部受傷了,這使得她在山路上沒有辦法走得太快,同時也沒有辦法很好的掩蓋路上的痕跡。
血跡很快就沒有了,我想她一定是找了個時間包紮好自己的傷口,她本來就是個衛生員不是?
雖說我不認識路,但卻可以根據泥地上留下的腳印追蹤。前幾天剛下過一場暴雨,泥土正好鬆鬆軟軟很容易就會留下足跡。這也使我能夠一路跟着她的腳印追了上去。
很顯然,金秋蓮也發覺後面有人跟蹤。這要是在往常,她想要甩掉我也許是輕而易舉的事,但這時卻並不容易。即使她想辦法走了一段水路試圖不讓我發現足跡,但我還是可以根據折斷的樹枝和剛從泥裡翻出來的石頭繼續跟在她的後面。
即使是像金秋蓮這樣的高手,拖着一條受傷的‘腿’走在山路里也是很難不留下痕跡的,她總是會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滑上一跤或是扶着小樹休息一下。
當然,我也不敢跟得她太緊,因爲我知道她手裡有槍,把她給追急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躲藏在暗處等我上去時給我來一槍。有好幾次我眼看就要追上她了,但毫無例外的都是感覺到了殺氣而無法上前。
金秋蓮要比我想像的厲害得多,她選擇的潛伏地點全都是無法逾越的死地,我只能靜靜地留在原地等着她繼續前進
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兩天,兩天的時間裡我都很少休息,因爲我擔心自己會跟丟了。有時我也在想,是不是該放棄了。老總早該安全到達開城,我再這樣追下去不會有任何意義。畢竟我們是處在敵對雙方的兩個人,面對面的話對誰都不好
但我卻不甘心,我還是想問個清楚有時我會對着前面的山路大喊:“金秋蓮,我不管你是誰,也不管你是什麼身份我只想跟你談談”
“我是崔偉,我只想要一個答案”
……
不管我怎麼說也不管我怎麼叫,她總是一聲不吭,也不願意見我。
爲什麼呢?我在心裡一遍又一遍的問着自己。
她心裡應該很清楚,在這種情況下我不會傷害她,我只是想互相做爲戀愛中的男人和‘女’人之間的一次談話,把存在於我們之間的所有疑問都說清楚講明白
走着走着,突然發覺身旁的景物有些熟悉。看了看山下的景物,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中朝邊境的白頭山上了。這金秋蓮還真不愧是個“百路通”,從山路七拐八拐的也能走到這白頭山。
我算了算時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今天該是朝鮮戰爭結束的那一天也就是7月27號吧朝鮮停戰協定應該在早上就簽好了,朝鮮戰爭的結束也已成爲定局,到晚上十點的時候,南北朝鮮就全面停戰。於是我就在想着,到了那時,我跟金秋蓮就不再是敵人了吧那時她會願意跟我靜下心來談一談嗎?
但隨後就想到,這顯然是不現實的,不說金秋蓮根本就不知道南北朝鮮是否是真的停戰,就算是停戰了,她這個在北朝鮮的南朝鮮特工還是打擊對像,還是北朝鮮的敵人
這個想法讓我很無奈,心裡一直抱怨着:“你個小丫頭,既然是南朝鮮的特工,爲什麼不往南跑而是往北跑?往南跑不就沒事了?你這不是在自尋死路嗎?”
在天‘色’入黑就在我打算放棄的時候,猛然就發現前面一個熟悉的聲音站在了斷崖邊。認真一看,不是金秋蓮還會有誰。
“別過來”
正當我撐起疲憊的身軀站起來往她靠近時,金秋蓮卻阻止了我。
“你不是想跟我談談嗎?就在這談吧”金秋蓮冷冷的說着,月光灑在她的臉上,看起來十分蒼白。
我是想談談,在此之前我有一肚子的話要說,有一大堆的問題想問,可是真到的這一刻卻是腦袋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從何說起了。
“說不出來了?”金秋蓮笑了笑,轉過身來面着我,說道:“還是我幫你說吧你想的沒錯,我的確是大韓民國的特工,而且還是白突擊隊的隊長我們在戰場上‘交’過幾次手了不是?偷襲彈‘藥’庫的那次,如果我知道對手是你的話,我絕不會那麼大意,領着你到了芒松山的基地,結果讓你毀掉了我一年的努力”
“爲什麼?”我問了一聲:“你不是恨僞軍入骨的嗎?爲什麼又會是僞軍特工……”
“我的確恨僞軍”金秋蓮看了看身旁的斷崖說道:“我是親眼看着母親從這個斷崖跳下去的,可是……偏偏我父親又是大韓民國的人,而且還是第八師師長……”
“唔”聽到這裡我就明白了,不用金秋蓮細說,這其中自是有一筆理不清的爛帳,想必金秋蓮也在這其中吃了不少苦頭。
“你……對我的感情是不是真的?”其實我最在乎的還是這個,發覺她竟然是僞軍特工後,我無法確定她是不是在利用我。
金秋蓮像是被針紮了一樣猛地一回頭看着我,過了好一會兒才帶着一副不可思議的眼神說道:“你竟然還問我對你的感情是不是真的?還記得你在去文登里路上被僞軍特工襲擊嗎?”
“那個神秘槍手是你?”之前我就有所懷疑,不過還不確定,現在終於得到了證實。
“爲了你,我不顧一切的打死了自己的戰友”金秋蓮慘然一笑:“你竟然還問我是不是真的?就在幾天前經過轎巖山的時候,只要我發一個信號,你以爲你們還能活着出去嗎?”
於是我很快就想到,在轎巖山經過民工區時,即使我僞裝得再好,金秋蓮只需打一個手勢,僞軍特工很快就會發起進攻。我們、包括老總在內都很難成功的殺出去
“如果不是因爲你你以爲擋在老總面前就可以保護得了他嗎?”金秋蓮的音量越來越大,最後近乎歇斯底里的跑到我面前邊打邊喊:“都是你,爲了你我所有的東西都不要了榮譽、地位甚至這條命都可以不要,你還問我是不是真的……我要你賠我,你賠我……”
我還能說什麼呢?任她的拳頭打在我的身上,心裡對她的愧疚反而更少些,心裡也舒服些。最後金秋蓮也打累了,緊緊的抱着我只顧着流淚。
南面突然傳來一陣轟響,我們看到了一幅奇觀,在三八線附近,南、北兩面萬炮齊發,傾盡所有的力量朝對面打去了所有的炮彈,南面的整個天空都被映得通紅通紅的。
這是戰爭結束的前兆,在朝鮮這片土地上,所有的外籍部隊都不想再‘浪’費力氣把剩餘的炮彈帶走,於是最好的辦法,就是在戰爭結束前把這些炮彈全都打光。
和平的曙光就要來臨,可是我和金秋蓮的命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