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到半個時辰,玲瓏便醒了過來。
“玲瓏!”硃砂歡呼一聲,撲倒在玲瓏的身上。
“咳。”玲瓏被壓了個夠嗆,不免再次咳嗽了起來,但擡頭便看到了硃砂那張滿是淚痕的臉,臉上的表情,便由驚詫,變爲了微笑。
“公主殿下。”玲瓏輕輕地喚了一聲,聲音裡竟然有一絲控制不住的哽咽,“您這是在做什麼,怎麼哭成了這樣?”
“玲瓏,玲瓏!”硃砂像是看到了失而復得的寶貝,緊緊地摟着玲瓏,道,“我真是嚇壞了,怕你有什麼意外……”
“公主殿下,奴婢能有什麼意外呢。”玲瓏輕輕地拍了拍硃砂的背。
“啊喲,玲瓏姐姐,你可是不知道,”恰逢璇兒從外面端着托盤走進來,瞧見這主僕二人,不免笑道,“自從你被王后娘娘喚去以後,公主殿下呀,像是丟了寶貝似的,急得哭了一場又一場。”
“可不。”綠玉拿來一塊浸過熱水的手帕,遞與了硃砂,又拿了一塊遞給玲瓏,道,“我們公主殿下呀,把玲瓏姐姐摟得那個緊喲,許是要不這麼緊,玲瓏姐姐早就醒過來了……”
“死蹄子,就你多嘴。”雖然臉上露出笑容,但瞧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硃砂,玲瓏還是板起臉來斥責綠玉,“平素裡慣得你們沒樣子,竟是這般沒大沒小起來了。”
綠玉吐了吐舌頭,依舊沒心沒肺的模樣。
“玲瓏,那王后娘娘喚你到底有什麼事?”硃砂突然想起了問題的所在,問玲瓏。
玲瓏怔了一怔,卻沒有說話。
要她怎樣去說呢?面對着這樣一個心地善良而單純的孩子,要她如何將這宮裡的醜惡人世間的邪惡都一一的說與她聽?
看到玲瓏不說話,璇兒在一旁急忙道:“玲瓏姐姐,我從御廚房那裡端來了一些白粥,還請玲瓏姐姐先吃上一些罷。”
“啊,對唔,玲瓏姐姐恐是一天都沒有吃東西了罷?”鸚女在旁邊也急忙應聲,硃砂雖然有心想要問個究竟,卻終是因爲惦念着怕玲瓏餓了,點頭稱是。
玲瓏雖然沒有任何胃口,但終究是要起身來吃上一些的。今天有了太多的意外與驚嚇,讓她的頭腦裡有混亂,她實在是不知道應該怎樣回答硃砂的話,又應該編個怎樣的故事來對硃砂講。
剛起了身,還不待坐到桌邊兒,便聽到院門口有人朗聲笑道:“公主殿下可是在麼?”
這陰柔的聲音,這帶着特有調侃的語氣,讓人一聽便知道了是誰在說話。
藏蘭。
當綠玉引着藏蘭走入院中之時,璇兒早已然急匆匆地幫硃砂擦了臉,整理好了衣裳。玲瓏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自己的衣裳再次整理了一下,方纔站在硃砂的身邊。硃砂略有些詫異地瞧了眼面色有些拘謹的玲瓏,這妞兒臉上的紅暈有些奇怪,神情也彆扭得緊。卻完全與平素裡的沉穩模樣不同。正在好奇的當兒,那藏蘭卻持着一個小布包,走了過來。
“奴才藏蘭見過公主殿下。”藏蘭眯起狐狸般的笑眼,瞧了眼站在硃砂身後的玲瓏,玲瓏則對藏蘭怒目而視。
“藏蘭,你有事?”雖然硃砂的心裡,對於自己誤會白隱的事情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卻並不想在藏蘭這個小太監的面前流露出來。
“回公主殿下的話,”藏蘭將視線從玲瓏的身上移開,落在了硃砂的身上,恭敬地笑道,“王爺差我來給公主殿下您送包東西。”
說着,藏蘭將手中的那個小布包呈了上來。
見硃砂沒有動,璇兒便要上前去接,然而此時的玲瓏卻突然之間意識到了什麼似的,猛地衝過去,一把搶下了布包。
“唔,玲瓏還果真是精神頭兒十足啊。”藏蘭笑嘻嘻地說道。
“閉上你的嘴。”玲瓏的臉漲得通紅,緊緊地抱着那個布包。
這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別多啊……璇兒瞧了瞧神色古怪的藏蘭和玲瓏,終是一頭霧水地杵在了那裡。
“那奴才便告辭了。”藏蘭躬身告辭,“公主殿下可有什麼話兒要奴才捎給王爺麼?”
那俊美的面上閃過一抹狡黠,藏蘭悄然擡眼瞧着硃砂的反應。聽到藏蘭這樣問,衆妞子一干人等也都朝着硃砂望了過來。但見硃砂張了張嘴,似是想要說些什麼,卻終是紅着一張臉,憋出了兩聲乾咳。
“那奴才便告辭了。”藏蘭悄悄地笑着,躬身退出了“醉芙軒”。
詭異,好生的詭異。
這是所有小妞子們心裡閃過的共鳴,目光,再次聚集在了這對詭異的主僕身上,各懷心事的主僕二人卻不約而同地轉身走進了那間小小的屋子。硃砂走進去,玲瓏關上門兒,那原本是宮女們的房間哎……好端端的,被這主僕二人給霸佔了。
幾個人欲哭無淚。
玲瓏將那個小布包慢慢地打開,呈現在眼前的,果然是一件緋色的衣裳。與硃砂在宴請武昭國使臣那夜所穿的,一模一樣。
將這件衣裳取了出來,玲瓏舉至了硃砂的面前。
硃砂瞠目結舌地望着這件衣裳,震驚不已。她的嘴脣顫抖了半晌,方纔吐出一句話:“玲瓏……玲瓏,我讓你受委屈了。”
“不敢!”玲瓏跪倒在地,由衷地說道,“替主分憂,乃是玲瓏今生之幸事。公主殿下自是不知……能夠替您分憂,是玲瓏多麼高興的事……”
“玲瓏!”硃砂上前一步,緊緊地擁住了玲瓏,玲瓏輕輕顫了顫,終是緊閉上眼眸,淚水簇簇滑落。
“奴婢的母親,名喚右褀。”在稍加穩定了情緒之後,玲瓏緩緩地說道,“她自入宮以來,便一直跟隨在紅菱郡主的身邊。母親有着不開心的過往,在奴婢之前,曾有個哥哥,因病而夭折了。所以母親乃是用着心來照料着紅菱郡主,與公主殿下您一樣,紅菱郡主是那麼的仁慈,對待每一個宮人都那樣溫柔和體貼。後來,奴婢的爹從鄉下尋了來,因考慮到母親爲人妻的眷戀,便求先皇准許母親出了宮。玲瓏便是這樣來到了人間,便是連玲瓏的名字,都是紅菱郡主爲奴婢取的。後來,在奴婢四歲那年,爹走了。母親原本並無多少積蓄,又逢奴婢這樣拖累着,家境越來越下落。紅菱郡主生性溫柔,便將奴婢母女接入了宮中,對奴婢母女悉心照料。直到紅菱郡主遠嫁武昭國,還特地給了母親銀兩置辦宅院,方纔遠嫁。奴婢此生如何不感激她的大恩大德!早已然在心中發誓終有一天要回報紅菱郡主的這份恩情,哪怕爲牛爲馬。然而母親此生終是多難,在奴婢七歲之時,終也撒手人寰了……”
玲瓏的眼圈紅了紅,輕輕地嘆息了一聲,又道:“這時候,多年不曾照顧於我們的叔嬸找上門來,欺我年幼,霸佔我家產,又想將我賣入青樓。幸而遇到楚雲王后的近侍女官秀水,將我解救下來,帶入了宮中。奴婢原本斷絕了此生的期待,以爲渾渾噩噩着度過餘生也便是了。誰想蒼天有眼,使公主出使大商,圓了玲瓏畢生能夠回報紅菱郡主的心願,玲瓏是何等的榮幸!”
硃砂聽到這裡,不禁心潮澎湃。原來,早在她出生之前,母妃便已然爲她種下了一粒因的種子,結下了玲瓏這般沉靜美好的果。
“誰想公主殿下的心情如此善良,簡直與紅菱郡主如出一轍,更何況待玲瓏又如此之好!更讓玲瓏感激得不知何以爲報。”玲瓏頓了頓,又道,“那楚雲王后許是在忌諱着公主殿下您些什麼,雖然奴婢不知道是什麼事情。但王后娘娘這個人,乃是睚眥必報而又生性多疑之人,恐怕她這一關,不會輕易過去。公主殿下,自今日起,您還要多加小心!”
硃砂重重地點頭,忽又道:“那她爲何會喚你去那麼久?可曾有爲難你?我瞧着是白隱那廝送你回來的,可曾也有冒犯你之處?”
玲瓏猶豫了一下,終是咬了咬嘴脣,露出笑顏,道:“那王后娘娘不曾爲難奴婢,想是奴婢一時不知該如何應答,胡思亂想之際急火攻心了也未可知。幸好……端王爺路過,送了奴婢回來罷。”
“這麼說,還真是本宮錯怪他了?”硃砂有些苦惱地揉了揉自己的臉蛋,那廝的手還真是重,搞得自己現在臉還酸酸的。可是……自己當時對他的誤會,又會不會有些太過分呢?
玲瓏的眼眸裡遊走着複雜的光線,好像幾種思想糾纏在一起劇烈地鬥爭。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件緋色的衣裳上,像是這件衣裳讓她做出了決定,玲瓏深深地吸了口氣,沉聲道:“公主殿下,端王爺他……雖然有些深不可測,但……還望您目前多多與他親近。”
多多與他親近?
硃砂被玲瓏這番話唬了一跳,轉頭詫異地盯住了她。
玲瓏點了點頭。
“這端王白隱雖然身世十分叵測,城府亦深到不爲人所知。但公主殿下您已然被楚雲王后如此緊盯着,想來,要她改變對您的敵對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位高之人,內心深沉似海,公主殿下您在大商無依無靠,此時……若能有一個人能夠保護於您,恐怕,也只有端王爺了罷。”玲瓏心事重重地說道,“不論他到底懷着怎樣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