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王后先前這雲裡霧裡的,早已然讓硃砂起了疑心,只是低着頭,等待着楚雲王后把話題往正題上繞。豈知,最後繞來的,竟然是這一句。
“小朱砂的那件玫色的衣裳,本宮還怪喜歡的,今日卻不冷,怎地卻又不穿着了?”
楚雲王后的話讓硃砂頓時怔在了那裡,她微微地擡起頭來,瞧了眼楚雲王后。但見這楚雲王后那雙鳳眼微眯,眸中精光四射,帶着探詢的神情緊緊盯着硃砂。
硃砂的心,便攸地沉了一沉。
是了,這楚雲王后是何等人也?如何不記得晚宴那天自己乃是與紫玉穿着同樣顏色的衣裳的?她定然是本着“寧可錯殺一百,不能放過一個”的心態來試探自己呢!
於是硃砂便攸地笑開了,道:“王后娘娘,硃砂可不想再給人說總是模仿您的穿衣風格呢!您是不知道,先頭只因着與您穿着的衣衫太過相仿,就有人說硃砂乃是東施效顰哩。硃砂後來方知原來王后娘娘是喜歡這種五團花色的,所以想想還是穿這種冷色的,可不敢再遭人笑話了。”
硃砂的這番話說得楚雲王后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
替自己解圍的真理之一便是擡高別人貶低自己,對於像楚雲王后這樣自大自負的人來說,踩着別人的驕傲就是她最大的快樂了。這會子聞得硃砂這樣說,楚雲王后便掩嘴笑道:“甚麼是東施效顰,偏你這小朱砂的嘴巴里盡是說些哄人的話來!”
“是呀是呀,到底還是硃砂公主最會哄王后娘娘開心了。”素妃率先帶領衆宮妃們附和地笑起來。
“咦,今日怎地不見澈玉姐姐了?”硃砂懶得聽這些女人的趨炎附勢的話,便急忙轉移了話題。
“哦,本宮早早便打發她去了皇子孰,前些日子因爲華兒病着,你的身體也不適,所以一直也沒有使你們上學,今日聽得你們好了些便催她早早去了,要不然這會子跟你們一聊起來,又不知道要甚麼時候才能去得上。”楚雲王后笑着說道,“小朱砂也快些去罷,今兒是你頭一天上學,可莫要遲了。”
“是!”硃砂如獲赦令,急忙歡歡喜喜的行了禮,躬身退了出去。
這楚雲王后眼眸微眯着,望着硃砂遠去的身影,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待到衆妃都退下了,她方纔招手喚來她的近侍女官。
“秀水,傳順元來見我。”
那女官應着,急急地去了。不多時便見一個細眉細目的太監快步走了進來,卻赫然是先前闖入灌木叢追蹤硃砂的那個。這順元見了楚雲王后,先是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大禮,方纔一臉媚笑地站在了那裡,問道:“王后娘娘卻是喚奴才來何事?”
“順元,你好大的膽子!”楚雲王后猛地一拍鳳奇,雙目圓睜,竟唬得那順元險些跌坐在地上。
“王、王王王、王后娘娘,您這是怎麼了,奴、奴才可是有甚麼事情做錯了,惹您不高興了?”這順元哆哆嗦嗦地問。
“難道你自己不知道?”楚雲王后冷笑着問。
“不,不知道呀。”這順元心驚不已,額上已然滲出了泠泠冷汗。
“不知道?”楚雲王后冷笑一聲,道,“你不知道,那麼本宮來問你,那日你一路追去,可就只看到了那紫玉一個人?”
那順元怔了怔,小小的眼睛烏溜轉了一下,便急忙撲通一聲跪倒,哭道:“蒼天在上,奴才順元對王后娘娘一片忠心,從來不敢說謊呀!王后娘娘那日奴才與順水、順風三人一路追去,確實只看到了那個紫玉一個人,並無旁人呀!”
“果真如此?”楚雲王后拖着長音冷冷問道。
“確實如此!”順元的額上已然滑落冷汗,滴進眼睛裡,是火辣辣的疼,可是他卻是連擦也不敢擦的,只是恭恭敬敬地低着頭,雙手在袖中緊緊地相互攥着。
楚雲王后沉默了一會子,她的目光陰冷,一瞬不瞬地望着順元,這順元縱然雙手緊緊地用力,表面卻還是十分的沉着與冷靜。整個大殿突然間被沉默和壓抑所瀰漫,足足過了半盞茶的工夫,那楚雲王后方纔緩緩地開了口,問道:“你帶那紫玉前來見本宮之時,卻並不曾看到她的裙襬有灰塵及草屑,更不覺得她果真有氣喘吁吁的模樣,你當真認定是她?”
“這……”順元沉吟着,方道,“奴才趕到那裡的時候,確實只見她一個人,若是這人不是她,又會有何人呢?”
“況且,她腹中確實懷有胎兒……”楚雲王后伸出手來,輕輕地撫摸着她的嘴脣,那鮮紅欲滴的指甲與紅脣相映,竟然紅得如此觸目驚心,“那樣的一個跑法,便絕對不會在喝下紅花時還那樣頑抗……這裡面,應當是另有蹊蹺。”
“那王后娘娘您的意思是……”順元問。
“你們最近去查一查硃砂公主最近都去過哪些地方,尤其是……打探一下在款待武昭國使者當天,她回去的時間,還有她是否衣衫骯髒……聽到了沒有?”楚雲王后厲聲問道。
“是,是!”順元連連點頭,楚雲王后這才命他下去了。
那始終靜立於楚雲王后身後的女官兒秀水急忙上前一步,問道:“王后娘娘,臣看那硃砂公主對您的態度並無半分異樣,並不像是知曉了秘密的樣子。況且她還是個孩子,如若當真是她看到了,應該不會僞裝得這樣平靜罷?”
“這正是本宮所擔憂的!”楚雲王后沉聲道,“如若這個秘密果真是她看到的,那麼這個丫頭隱藏便太沉,她的城府也太深了。此次前來大商的目的,便更加的令人擔憂呵……”正說着,這楚雲王后不覺感覺到了一陣疲憊之意,她慢慢地閉上眼睛,伸手揉着眉心。
“王后娘娘,您這是怎麼了?”秀水急忙上前一步,扶住了楚雲王后。
“沒甚麼,”楚雲王后長長地吁了口氣,在秀水的攙扶下靠在了鳳椅之上,道,“想來也是年歲大了,近來就常常覺得力不從心,動不動就頭暈得厲害。”
“王后娘娘您這是說得哪裡話兒來,”秀水嗔怪地說道,“您呀,簡直是個妙齡少女,何曾有年歲大之說?臣始終記得,您剛入宮時的模樣,那般的清秀迷人,簡直婉若天人……”
“哧,你這傻孩子,”儘管明明知道乃是奉承之說,楚雲王后還是笑出了聲來,“本宮已經老了,再美的人也挨不住歲月……想來,都在這宮裡度過了二十個年頭,青春和美貌,全部都被歲月偷走嘍……”
說着,便慢慢地站了起來,秀水扶着楚雲王后轉身走向內殿,臨行前,楚雲王后再次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宮殿。這個……被多少個女人注目着、惦記着的宮殿呵,這個……爲多少人恨着,並嚮往着的權利之椅呵……而今是她莊楚雲的,然今後卻是還是不呢?
何人能夠說得清,何人能夠說得清呢?
楚雲王后苦笑着,輕輕搖了搖頭,慢慢走下了鳳椅。
硃砂已然走出了“雲香殿”好遠,還禁不住回頭去望了望。從剛纔開始,硃砂心裡就總是被一股子強烈的不安縈繞着。這種感覺到底是怎樣來的,硃砂解釋不清,但是她很清楚的知道,這楚雲王后到底還是懷疑自己了,今後的日子裡,硃砂少不得要多加小心纔是。
見硃砂一直頻頻回首,並且面色有異,玲瓏不由得擔心起硃砂來,直輕咳了一聲,問道:“公主殿下,您沒事罷?”
“沒!本宮能有甚麼事!”硃砂經這玲瓏一問,不覺感覺到了心虛,急急忙忙地轉頭大聲迴應,卻唬得玲瓏瞪大了眼睛,錯愕地盯着硃砂瞧。
“咳咳,本宮的意思是,玲瓏你不要過度擔心,我只是因爲要上皇子孰而有點焦慮罷了。”硃砂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急忙解釋,“在武昭國的皇子裡只有我自己一個人,卻哪裡曾有與衆人一併上學的事情來着?這會子喊我去上學,我又沒有見過那白華,澈玉和澄玉怎麼瞧着都是對我一副敵視的模樣,真不知道要怎麼去上那個勞甚子學!”
硃砂說得倒也是她的心裡話,那個皇子孰,想想就讓人覺得頭疼。跟一個陌生的少年和兩個對自己虎視眈眈的少女坐在一塊上學,該是件多麼尷尬的事?
“原來您是在爲這個擔心,”玲瓏如釋重負地笑道,“這個您自不必擔憂,那三世子白華雖然爲人傲慢,但終是個男孩子,不會有太多計較。那澈玉和澄玉兩位郡主也確實是有些難纏,不過相信公主您這樣冰雪聰明,她們斷然不是您的對手呢。”
這倒是實話。
硃砂贊同地點點頭。就憑那個澈玉和澄玉兩個傻妞兒,硃砂完全有這個實力可以把她們兩個折騰得滴溜溜亂轉。
“只是……她們到底是甚麼人呢?”硃砂滿腹疑惑地問,“看樣子她們當是出自名門,卻又不像是皇族之人,舉止言談雖然也似受過教育,但怎麼看都未免小家子氣了些呢……”
“公主殿下說得極是,”玲瓏連連點頭,“那澈玉和澄玉兩位郡主,乃是楚雲王后孃家的外甥女兒。”
“楚雲王后的外甥女兒!”硃砂驚訝得睜大了眼睛。
“正是。”玲瓏點了點頭,道,“公主殿下對於皇宮的事情自然不甚知曉的。這大商的起源,原來卻不過是上古之國——麒的分支。莊氏一族乃是先古皇族一脈,因着莊丞相擁護王創立了大商,所以便被封爲護國大公並丞相一職。莊家的勢力在朝中首屈一指,這楚雲王后也自然也位高權重,鳳位無人能及。莊丞相膝下人丁稀少,只有楚雲王后一個女兒,所以便將其姐姐家的兒子莊子強過繼過來,澈玉、澄玉便是那莊子強之女,不過是襲了個郡主的頭銜罷了。偏偏這楚雲王后對這兩個女孩兒倒是喜愛得緊,年紀輕輕便接進了宮裡,吃穿上學全部都與王爺們在一處。那個澈玉更是將自己當成了未來太子妃的不二人選,所以纔會對公主殿下多有牴觸哩!”
怪不得!
硃砂這才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