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報出了菜名,叫送君三道菜,顧名思義,就是有三道菜。
第一道是,“紅燜膝下狗”,第二道是,“白煮撩雜碎”,第三道是,“火烤土撥鼠”。
“好嘞,五爺您稍候。”夥計記下後,屁顛屁顛就跑了,一路吆喝出去,樓下吃飯的人聽到後都樂了,紛紛哈哈大笑着,都說“給我們也上一份來!”
白玉堂笑呵呵報菜名的時候,展昭則細細地觀察着夏國棟的神色,就見他眉頭微微蹙起,眼中似乎有些算計。
“白兄。”夏國棟看了看白玉堂,道,“什麼菜,名字如此特別?”
白玉堂臉上略有些吃驚地看了夏國棟一眼,這一眼讓夏國棟微微皺了皺眉。就見白玉堂給自己倒了杯酒,給展昭也倒了一杯,笑道,“這送君三道菜,乃是開封名菜啊,都是用最好的材料做成的,做工考究,是宴客的佳品啊。”
“願聞詳解。”夏國棟對白玉堂拱了拱手,就聽白玉堂道,“先說這第一道紅燜膝下狗……”說到這兒,白玉堂問夏國棟,“夏兄知道什麼狗最好吃麼?”
夏國棟的嘴角微微地抽動了一下,搖搖頭。
“呵呵……自然是膝下狗了。”白玉堂喝了一口酒,道,“狗肉,對狗的體型要求很高的,一般太大的狗,肉老;太小的狗呢,又沒肉……最最好的狗就是長足了,也正好剛到人膝蓋以下位置的狗……所以就叫膝下狗了。”
夏國棟笑了笑,擡眼,就見白玉堂邊喝酒邊自在地侃侃而談,展昭則是拿着酒杯,對着他笑,那一雙眼睛清透深邃,似乎是能看到他心裡,暗暗搖頭——這兩人,厲害!
白玉堂裝作沒看見,接着道,“這白煮撩雜碎啊,就更講究了。”
夏國棟微微一笑,“雜碎不是很一般的料麼,怎麼個講究法?”
白玉堂挑挑眉,“這雜碎啊,一般人不是紅燒,就是香辣……夏兄可聽說過白水裡撩的?那不臊氣了麼。”
夏國棟點點頭,“有理,那麼說來,怎麼個白煮法呢?”
“關鍵就在之前的醃製了。”白玉堂笑呵呵地道,“撩砸碎最基本的一點,就是先用大量的酒來醃,用酒香將雜碎的臊氣全部去除。再用特製的醬料來塗抹,反覆幾次之後,讓味道都浸入雜碎裡。然後煮上一鍋白水,只要拿個撩勺盛着雜碎放熱水裡撩一撩,燙熟了就能吃,香脆可口,所以說,雜碎,當然是撩過的最好了。”
夏國棟的嘴角又細微地抽了抽,點頭,“有趣。”
“至於火烤土撥鼠麼。”白玉堂笑了,“夏兄吃過老鼠沒?”
“咳咳……”展昭喝着酒笑了一下,白玉堂一個眼刀飛過來——死貓,還笑,不想想老子爲了誰那麼賣命,連本家都舍了。
展昭笑着給他倒酒——知道啦,您辛苦。
夏國棟看着兩人一個眼神就能交流,也覺得有趣,就搖搖頭,道,“未曾吃過。”
“那就對了!”白玉堂點點頭,“記得啊,老鼠大多數都是不能吃,容易吃死人……不過有幾種老鼠是能吃的。”
“哦?”夏國棟疑惑,“哪幾種?”
“草原上的大田鼠和大土撥鼠。”白玉堂笑了笑,道,“土撥鼠啊,個兒大,腦滿腸肥的,一個能有十來斤重,比兔子肉強多了。”
夏國棟點點頭,繼續喝酒。
“把土撥鼠抓住了,去皮抽筋,剁了腦袋和爪子挖出來內臟,洗乾淨了之後,先也是放在酒裡浸,然後再用香料醃過,最主要的就是最後在上面塗上一層蜂蜜,往火上一放就開始烤……直烤到皮子呈金黃色滴油,外脆裡嫩,咬一口口澤生香,實在是美味非常啊。”白玉堂說完,端起酒杯來喝了一口,“待會兒夏兄可得好好嚐嚐,看這膝下狗、撩雜碎和土撥鼠……哪個最好吃!”
夏國棟的臉上一直保持這微笑,只是點頭,喝酒。
展昭和白玉堂對視了一眼——這小子,架不住了吧。
其實這些菜名都是有來歷的,當然能想出這種門道的,也只有白玉堂了。
當年在洛水一役前夕,宋軍缺糧,每天只有一頓飯吃,見將士們一個個餓得面黃肌瘦的,將領們也有些擔心。白玉堂想出了個辦法,帶着一隊將士去廣袤的洛河平原上抓土撥鼠、打野狗。
草原上的野獸都沒見過人,一個個也挺笨的,白玉堂帶去的都是些機靈能幹箭法又準的,一個下午抓回來的野狗土撥鼠就能堆一座小山。
但是那些土撥鼠野狗什麼的,看外表實在是有些噁心,衆將士們都覺得倒胃口,寧可餓着。白玉堂也不惱,讓廚子把東西都搬到伙房去,然後就親自帶着一大幫的廚子忙活了起來。展昭跟進去看,就見白玉堂教那些廚子將野狗和土撥鼠都弄乾淨,用醃料醃製,連取下來的內臟雜碎都不浪費,用鹽搓乾淨了,也醃上。
隨後,平時吃東西就特別挑的白玉堂親自配了料,讓廚子紅燒了那些野狗肉,悶得酥酥軟軟入口即化;又將那些雜碎幹撩,拌上蔥蒜和香油,清爽可口;最後將土撥鼠用小火翻烤……一時間香氣四溢,引得那些官兵,就連夏秋龍都吸着哈喇子跑來了。
白玉堂還笑嘻嘻跟衆人開玩笑呢,說這三道菜名,叫宋軍三道菜,分別是紅燜西夏狗、白煮遼雜碎、火烤吐蕃鼠。
將士們都樂翻了,一個個餓狼似地大快朵頤。
展昭和白玉堂剛到軍中的時候,衆將士看展昭還挺順眼的,此人和和氣氣,見人愛笑,軍中的將士都挺喜歡他的。但是白玉堂則不然,將士們都挺納悶的,白玉堂一身白衣如雪,樣貌又精貴,跟熟人倒是常開玩笑,對不熟的人卻總是霜雪覆面,感覺很不好親近,一看就是個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所以將士們都有些拒他千里之外。
但是經過了這一次白玉堂發明宋軍三道菜的事件之後,衆將士都拿他當親弟弟了,誰看到都給個笑臉。也別說,白玉堂就算打了野味把那一大鍋子的菜都做出來了,也照樣還是那個纖塵不染的翩翩貴公子,身上連點兒油腥都沒沾上,大概人家生來就愛乾淨吧。其實只有展昭知道,這耗子,從來沒吃過一口三菜,有一天偷偷問他,“你怎麼不吃呢?”
白玉堂對他撇撇嘴,“土撥鼠和野狗吃的是蟲子和腐屍,爺爺寧可餓着。”
“那你給將士們吃?!”展昭瞪他,一邊慶幸自己也沒吃。
白玉堂對他挑挑眉,“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展昭怒指,“白耗子,兩面三刀!”
從此之後直到洛水戰役結束,每天夏秋龍都會組織人去平原打野味,回來讓廚子按照白玉堂教的法子做。這宋軍三道菜也成了大宋軍中的吉祥名菜,只要是軍中之人,特別是小兵,大都知道。剛剛那夏國棟竟然對此一知半解,足夠引人懷疑的了。
另外,展昭和白玉堂現在已經很肯定這夏國棟是假的了,只是奇怪他爲什麼那麼容易就暴露了,感覺好像並不擔心有人發現他是假的……那麼必然還有其他的目的!無論他的目的是什麼,兩人最擔心的就是被外族給鑽了空子,雖然戰事已經結束,但是遼、西夏和吐蕃這三方對大宋朝中原地區這塊沃土還是虎視眈眈,不得不防。
夏國棟身上有一種軍人特有的氣質,但是宋軍沒有一個是不知道這三道菜的,而且如果是宋人,誰聽到這三道菜的名字都會會心一笑,夏國棟剛剛的表情,已經暴露了他是外族,而且顯然他在外族的軍中地位還不低,所以沒人敢跟他提起這三道菜的事情。最後,展昭和白玉堂用這三道菜一試,爲的就是要試出究竟這夏國棟是哪一族的。
夏國棟邊喝酒邊與展昭白玉堂談笑風生,心裡卻在感嘆,剛剛兩隻是老狐狸,現在兩隻是小狐狸——展昭和白玉堂,果然不容小覷。
很快,酒菜上來,這次菜是白玉堂早早告訴了那玉溪張的,玉溪張連連稱妙,特地精心選材,紅燜膝下狗用的是上好的菜狗肉,白煮撩雜碎用的是雲南牛的雜碎,火烤土撥鼠用的是肉泥、香菇和青筍做成餡兒,塞進雕刻成土撥鼠形態的麪餅裡,然後放到火上烤,味道別具一格。樓下的食客們吃得交口稱讚,連誇掌櫃的有才。
上菜的順序,那機靈的夥計也按照白玉堂交代的來,將那三菜當主菜上上來,並排放在正中央,其他的菜都當做輔菜,放在旁邊用的還是小碟子。夏國棟舉着筷子騎虎難下。眼前的白玉堂和展昭兩人都瞧着他呢,他的一個動作不小心,就有可能暴露了自己。
只見夏國棟裝作隨意地樣子對展昭和白玉堂道,“二位也動筷吧,我們隨意。”
“嗯。”白玉堂和展昭點點頭,就見夏國棟伸筷子先夾起了一筷白煮撩雜碎,兩人對視了一眼,會心一笑,一起去夾那盆紅燜膝下狗,不出意外地,就見夏國棟的眉梢微微地蹙了一下。
展昭和白玉堂雙雙舉杯,對夏國棟道,“夏兄,來喝一杯!”
夏國棟跟兩人碰杯,臉色尷尬地喝酒,心裡懊惱,計劃沒實施就讓兩人攪黃了,白白辛苦算計了一場。
展昭和白玉堂則是收回杯子後,又單獨碰了一下,交換了一個略含得意的眼神,對夏國棟笑了笑——厲害吧?爺們就是有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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