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金陵到真定,夏天一直都沒睡好,這回一覺到了天亮。睜開眼睛不見樑泊雨,夏天抻了個懶腰:咦?這人也知道避嫌,回自己屋了?
夏天穿戴好,把唐小三叫了進來。
“小三兒,你一會兒去把樑大人和祝公子叫上,我去找沈大人,咱們一起下去吃飯。”
唐小三一撇嘴,“樑大人不是被軟禁嗎?怎麼還讓他出屋?”
“又不出官驛怕什麼?再說我在北平被關的時候,他還帶我出過都司呢。”
“那還不是別有用心……”唐小三本來正在順手收拾桌上的杯盤狼藉,發覺自己說錯了話,他心虛地看了夏天一眼,“嗯……那我先去看看他們起來了沒有。”
看着唐小三急急忙忙地離開,夏天動了動眉毛:這小子機靈得很,他早晚會發現我是冒牌的吧?
夏天扭頭看了看自己剛剛整理過的牀上,應該看不出什麼。他又摸了摸揣進懷裡的小瓷瓶:昨晚忘了問他,官驛的房間裡怎麼會有這個。
想起樑泊雨說這屋裡也應該有,夏天隨手打開幾個櫃子翻了幾翻,結果果然在牀頭旁的方櫃裡發現了一個一模一樣的瓶子。
這……難道相當於酒店裡給準備的安全套嗎?還是同一個商鋪贊助的?!夏天哭笑不得地拿着兩個瓶子來回比對:可是爲什麼要放這種給男人和男人用的東西啊?!
門響了兩聲,“大人……”是唐小三。
“啊?!”夏天手忙腳亂地關上櫃門,“進……進來吧!”
“大人。”唐小三走進來,“小人找不到祝公子。”
“啊?”
“祝公子的房裡沒有人。”
“那……是出去了嗎?”
“他房裡不像有人住過的樣子。”
夏天想了想,“可能在樑大人那兒,我過去找他們吧,你讓人來把桌子收拾了,這一屋的菜味,薰得我頭疼。”
來到樑泊雨的門外,夏天剛要敲門,門一下子開了。
“唉?子矜,我正要去找你。”樑泊雨鬆開抓着門邊的一隻手,側過身體。
夏天徑直走進去,看了一圈,“祝公子呢?他沒在你這兒嗎?”
“橦華?他已經回去了。”樑泊雨關上門轉過身。
“回去?回哪兒去?”
“還能回哪兒,燕軍大營唄。”
“啊?什麼時候回去的?”夏天吃驚地看着樑泊雨。
“昨天晚上,我讓烏力吉帶他回去的。”
“烏力吉?”
“嗯,昨天你睡着之後我想等天亮了讓人看見不好,就回了這屋。後來烏力吉回來了,我覺得他們兩個在這兒太引人注目,要是被耿炳文的人看見會比較麻煩,所以就讓他們連夜離開了。”
夏天覺得有什麼不對,可一時又想不出來是哪裡不對,於是坐下來準備仔細問一下,“他回來你怎麼不叫醒我?”
“你睡得好好的叫你幹什麼?”
“可是……這事兒跟我也有關係吧?你應該告訴我一聲兒啊。”
“現在告訴你也不遲啊。”樑泊雨答得理直氣壯。
“嗯……可我怎麼覺得你偷偷摸摸的。”
樑泊雨坐到夏天跟前,想着怎麼開口跟他說沈憲和宋之義的事。
見樑泊雨不吭聲,夏天以爲他是因爲自己說他偷偷摸摸生氣了,想想也不是什麼大事,也許是自己想多了。於是爲了轉移話題,夏天掏出梔脂膏放到桌上,“喏,這個是你昨天拿過去的,還是放回你這屋吧,我可不想被收拾房間的人看見我那兒多出一瓶兒來。”
“啊?哦。”樑泊雨到了嘴邊的話被堵回去。
“你說爲什麼官驛裡會放這些東西啊?”
“當然是給有需要的大人們準備的了。”
“這個……難道這時候的大人們都愛男人?”
“你問題可真多。”樑泊雨拿起瓷瓶在手裡擺弄兩下,“你在金陵沒聽說《大明律》規定:官員是不準嫖妓的嗎?凡官吏宿娼者,要杖六十的。大人們□□中燒,無處發泄的時候,就只好想別的辦法嘍。所以那些個客棧、酒樓裡纔會都養着很多伶人。”
“像……卞青那樣?”
“嗯,差不多吧。”
夏天白了樑泊雨一眼,“這事兒你倒是上心啊?”
“地方跑得多了,自然就知道了。”樑泊雨惦念着說正事,沒心思跟夏天耍貧開玩笑。
夏天沒注意到樑泊雨的反常,站起來就要往門口走,“那行了,叫上沈大人咱們一起吃飯吧。”
樑泊雨沒動,一伸手拉住了夏天,“等等。”
“嗯?怎麼了?”夏天回過頭。
“你坐下。”
“幹嘛?”,夏天低頭看了看樑泊雨,見他很嚴肅,只好又坐回去,“什麼事啊?你這麼一臉正直的?”
“你不用去找沈大人了?”
“嗯……你不想跟他一起吃飯啊?他是不怎麼待見你,不過……有我在呢,他不會說什麼的。這段時間還是要經常見面,你也不能一直躲着他啊,多接觸接觸……”
“不是的。他……已經離開真定了。”
“什麼?”夏天以爲自己聽錯了,偏過頭來把一隻耳朵衝向樑泊雨。
“我說他已經離開真定了。”
“離開真定?”夏天皺起眉頭眨了眨眼睛,“什麼意思?”
“我讓他帶宋之義回金陵了。”
“大清早兒的,你說什麼夢話呢?”
這邊房間收拾完了,唐小三一直不見夏天出來。一着急他就來到了樑泊雨的房間外想看看是什麼情況。見房門緊閉,他舉起手來猶豫着要不要敲門。
哐啷!屋裡傳出了椅子翻倒在地的聲音。接着就是夏天怒不可遏吼聲:“你瘋了嗎?!怎麼能這樣?!”
除了當票的事,樑泊雨把昨天晚上跟沈憲的談話內容幾乎都說了。夏天震驚過後,差點兒沒直接氣暈過去。
樑泊雨似乎早就料到了夏天會有這樣的反應,他很平靜地坐在椅子上,仰望着站在自己面前氣勢洶洶的夏天,“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屁話!這怎麼會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你這不是□□裸地栽贓嗎?!”
“我沒說不是啊。”
“你……皇上要是信了宋之義的話怎麼辦?”
“就是要皇上信,否則就不用讓宋之義回去自己面聖了。”
“你這不是害死耿炳文了嗎?!”
“腳正不怕鞋歪,他沒做過的事還不至於因爲別人的一句話就成了真。再說你這邊不是還沒查完呢麼?皇上不會馬上就給定罪的,最嚴重也就是關起來,等你將來查清楚了,再還他清白不就完了。”
“那宋之義不是憑白無故罪加一等?皇上也會追究他爲什麼要陷害耿炳文的!”
“那你把案子拖到燕王攻進金陵不就好了。”
“你……你這都是什麼歪理啊?!這麼無恥的事,你居然還能說得這麼冠冕堂皇?!”
“我知道這事做得無恥,可眼下的情形,你能想出什麼更好的辦法嗎?”
“這……這根本就不是想不想得出辦法的問題!而是……而是你爲什麼不事先跟我商量一下啊!怎麼能揹着我就擅自做了決定呢?再說你怎麼可以讓沈憲去按察使司大牢私放犯人呢?”
“跟你商量?跟你商量你會同意麼?讓沈憲私自放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別忘了,他是錦衣衛的人,不合理法的事對於他來說是習以爲常、輕車熟路,你根本不用替他擔心。”
“一派胡言!我……我看你是根本就沒把我當回事兒!”
“你明知道不是這樣的。我要是沒把你當回事兒,用得着費這麼大勁想出這種辦法來嗎?你以爲我想這麼做嗎?誰不願意做正人君子?”
樑泊雨始終面無表情,聲音不高不低,語速不急不緩,一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要跟夏天爭到底的架勢。
夏天以前審犯人時,也碰到過不少很能狡辯的,可像樑泊雨這種口口聲聲承認自己無恥,卻還能這麼厚着臉皮,說得好像自己比誰都無辜的還是第一次遇見。
“你……你行。”夏天氣得滿臉煞白,哆嗦着伸出手指在樑泊雨面前點了點,然後一轉身走到門口一腳踢開了門,“來人!”
唐小三及時閃開,又兩步跑到夏天面前,“大人這是怎麼了?”
“子矜!”樑泊雨喊了一聲,人依舊坐在椅子上。
“來人!都他媽聾了嗎?!”夏天在門框上又踢了一腳。
一隊人從樓下急急忙忙跑了上來。
夏天轉身指着樑泊雨,“從現在開始,你們把樑崢看好了,不許他離開這個屋子半步!窗戶下頭也去給我站上人!”
說完夏天沒再多看樑泊雨一眼,擡腳就走到了門外。
“子矜!”樑泊雨看着門要被關上,提高了聲音繼續說:“你要是想去追他們回來,就死了心吧!已經過去好幾個時辰了,而且就算你追上了,沈大人也不會跟你回來的!”
夏天氣鼓鼓地衝到樓下,“備馬!”
“啊?”跟着跑下來的唐小三愣愣,“大人還沒進上晡……”
“不吃了!你快去給我備馬。”
“哦。”唐小三癟着嘴跑走了。
夏天等在門口的功夫,忽然咬着牙嘆了口氣,然後他轉頭對着官驛裡夥計說:“一會兒飯菜好了,別忘了給樓上有人看着的那個房間裡送去一份。”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又要停更一天了……對手指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