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大明一年,不能說身經百戰,樑泊雨隨着燕王大大小小也打了不少仗了,雖然燕軍一向都是奇襲出兵,以快制勝,可樑泊雨從來沒像這一次這麼擔心過,燕王實在是被憤怒衝昏了頭,軍令下得太草率了。
結果樑泊雨的擔心沒有錯。天明一戰,燕軍先是被繞到了後方的平安和瞿能偷襲,衝破了陣形,後軍崩潰。接着燕王派去進攻李景隆中軍的丘福無功而返。然後燕王親自帶領的要去偷襲南軍左翼的人馬又遭埋伏。接連三次重創,燕軍大亂。
平安一杆□□橫掃千軍,燕王已深入敵陣成爲衆矢之的。
等樑泊雨追過去找到他的時候,燕王已經射光了箭,砍斷了劍,換了三匹座騎,血透盔甲。偏在此時平安和瞿能也趕了上來。
“保兒!”燕王隨着樑泊雨的人且戰且退還不忘向平安喊話,“你忘了咱們一起在漠北殺敵並肩作戰的日子了嗎?!你這纔回金陵幾年,今天真要以死相逼嗎?!”
平安一□□穿了兩名燕軍,“貪夫殉財兮,烈士殉名!道不同,怎相爲謀?!”
說完平安一拔槍,馬上身上半乾的血跡還在閃着暗紅詭異的光芒,一層新的鮮血立刻又噴了他一身。
樑泊雨的肺都要氣炸了:殺了老子的人,你他媽還在那兒唸詩?!
他抽出箭來瞄準了平安的腦袋就射,燕王不讓傷平安的命令早被拋到了腦後。
但可氣的是平安連看都沒看,槍一揮,箭還沒等到他的身邊就被槍頭磕落在地,隨即他手腕一轉,又穿一人。
樑泊雨絕望了:雖然沒有一世英名,但也不能就這麼死在這兒啊!
就在這個時候,朱能帶着他的人來了。
可噩夢沒有就此結束,燕王、樑泊雨、朱能剛殺出重圍,衝回燕軍陣營,李景隆就帶領大軍發起了總攻。
於是又是一陣血雨腥風,慘叫馬嘶不絕於耳。
但燕王總歸是燕王,最後關頭他急中生智想出個辦法。不顧衆人阻攔,他一個人衝上了白溝河堤的最高處,還生怕別人看不見他似的不停地向遠處揮舞着馬鞭做出召喚人馬的動作。
結果李景隆中計,下了撤兵的命令。燕王則趕緊跑回來趁機整頓人馬,準備突圍。
可李景隆是草包,平安不是,不僅不是,他還很瞭解燕王。所以他很快做出判斷:燕王是在使詐。於是二話不說,他立刻又跟瞿能開始了第二次進攻。
瞿能是南軍之中僅次於平安的猛將,他的人大呼着“滅燕”的口號率先衝進了燕軍陣營。
看着被衝得七零八落的人,樑泊雨想:完了,看來除非發生奇蹟,否則真的必死無疑了。
然而下一刻,奇蹟真的發生了。
南軍正奮力拼殺,燕軍正垂死掙扎,忽然一陣大風由北向南颳了過去,並且還刮斷了南軍帥旗。
一陣騷亂過後,燕王帶着朵顏三衛的人馬趁機突出重圍殺到了南軍後側。兩軍交戰,軍旗折斷乃大凶之兆,此時南軍軍心已亂,再看見渾身是血的燕王和所向披靡的朵顏三衛,南軍驚慌失措之餘開始節節潰敗。
燕王看了看風勢,當機立斷──火攻。
而此時瞿能和他的先鋒部隊已被燕軍團團圍住,待他發現自己被阻絕了退路,轉頭回望的時候,看見的竟是南軍大營裡的漫天火光。
至此,兩軍戰勢驚天逆轉。
最後白溝河一戰:瞿能戰死,平安敗走,李景隆再次南逃。就這樣,十幾萬燕軍在一陣莫名其妙的大風的幫助下打敗了號稱百萬大軍的六十萬朝廷兵馬。
可燕軍雖然勝了,卻也勝得慘烈無比。
戰後,樑泊雨看着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戰場感慨萬千。一瞬間心裡有些後悔,後悔什麼他說不清楚。只是腦海裡出現了夏天看着他的模樣。涌上心頭的,竟是刻骨的思念。
不過燕王沒讓樑泊雨在思念之中沉浸得太久,他很快就下了令:所有人馬即刻乘勝追擊,務必活捉李景隆和平安。
隨後燕軍攻至德州,李景隆早已嚇破了膽,乾脆丟下所有輜重和人馬,直接逃到了濟南。燕軍兵不血刃進入德州得到補給之後繼續南下,又一路如履平地順利攻佔了沿途各縣,直逼濟南。後來因爲鐵鉉和盛庸悉力堅守,燕軍沒能再將濟南一舉攻下。
李景隆大敗的消息傳到金陵,滿朝震驚。黃子澄當即請死,並要求皇上下旨立斬李景隆。滿朝文武亦紛紛要求處死李景隆,但考慮到他是皇親,建文帝最後只是下旨召回,沒有治他的罪。又因鐵鉉、盛庸守城有功,命鐵鉉爲濟南布政使,盛庸爲大將軍。
緊接着驕陽似火,炎炎夏日,燕軍圍攻濟南,竟三個月不克。
期間燕軍數次攻城。水攻,鐵鉉詐降,燕王險些被擒。炮轟,鐵鉉將□□朱元璋的牌位掛到城樓之上,燕王只能下令停火。
樑泊雨終於明白了安明的話:朱允炆那邊不止一個李景隆。
轉眼到了十一月份,北平傳來了平安圍城的消息。燕王當即決定轉攻有重兵駐守的滄州,引平安前來相救。
結果滄州被迅速攻克,燕軍還順便拿下了濟寧、臨清、東阿、東平。可一切似乎太順利了,鐵鉉在濟南守城,盛庸帶出來的人馬遠遠多於燕軍,但他幾乎沒有跟燕王正面交鋒,而是一路敗退一直退到了東昌。
終於,在東昌附近的滑口,燕軍受到了盛庸部下孫霖的反擊。盛庸的目的很明顯了,這一切都是他勘察了地形之後計劃好的,他就是要把燕軍引到東昌,要在這裡與燕王決一死戰。
孫霖不堪一擊,逃回東昌。燕軍首戰告捷,軍心大振。燕王下令:立刻向東昌發起總攻。
可這回盛庸不再示弱,燕軍一進入他事先測量好的射程範圍,他馬上讓人用上了他這回專門給南軍添置的最新裝備──箭頭上塗了劇毒的□□。
嗖嗖!嗖嗖!幾番箭聲過後,燕軍騎兵紛紛落馬。倒地者無不抓住喉嚨做痛苦抽搐狀。
突然,“大人!”
烏力吉慘叫一聲,朝跌落馬下的樑泊雨撲了過去。
金陵。
夏天回來就快一年了,他除了每天按時上朝、去都察院打卡上班,還做了幾件很重要的事。
一個是他先去了趟刑獄大牢,給宋之義調換牢房,派了專人看管。
然後他又去金陵長安坊附近蹲守了一段時間,發現因爲南北兩軍打得正歡,樑泊雨無暇顧及官銀的事,所以那裡沒什麼動靜,表面上怎麼看都是個普通的當鋪。這樣夏天決定暫時先不管長安坊。
本來他還想再去趟曹府,可想想之前夏曹兩家訂婚退婚的事,他覺得見了曹尚書會難免尷尬,便決定等有了什麼消息皇上那兒兜不住了再登門拜訪。
最後,也是夏天最大的成功。自打他開始上朝,建文帝知道他回來了,他就有事沒事地往宮裡跑。開始是跟建文帝編瞎話講自己是怎麼在真定官驛大火中死裡逃生被樑崢抓走帶回北平,又九死一生逃回金陵的。後來就說他在燕軍中的所見所聞和燕王的一些事,當然都是些無關緊要的瑣事。不過所謂打仗要知己知彼,不管有沒有用,這些八卦建文帝還是很愛聽的。
這麼着一來二去的,他成了皇上跟前的紅人。建文帝與近臣商量跟燕軍交戰的事也就不再揹着他了。
可塞翁失馬,總有意外,夏天萬萬沒想到的是,被皇上看好,不僅能得到一般人聽不到的消息,還能引來另外一件事。
這天建文帝突然召夏天入宮,夏天以爲他又想不明白燕軍出兵的什麼奇招,要問自己燕王的事。
可建文帝見了他很高興,壓根就沒提燕王,先問了問他家裡的事,然後說:“昨天夏愛卿來了。”
夏天知道他說的是夏紀,自從自己進入了建文帝親信的行列以來,夏紀在宮裡的走動也多了些。
“我們說起你的事,他好像很爲你的婚事發愁呢。”
嗯?夏天動了動眉毛:這白饅頭什麼意思?
建文帝繼續說:“朕想想也是,按說你這個年紀,孩子都應該有兩個了,子矜爲什麼到現在還不曾婚配啊?是沒有中意的人家嗎?可也不對啊,照理說京城之中不應該找不到能跟夏家門當戶對的小姐啊?”
夏天這個鬱悶:你個倒黴催的朱允炆,龍椅都快坐不住了,還有閒工夫兒來管我的婚事?!
可這話也不能說出口,夏天只好繼續沉默着等他的下文。
“嗯,你跟曹家的事朕也有所耳聞,不過這一晃也差不多是三年前的事了,子矜就不要再耿耿於懷了。昨天夏愛卿走了之後,朕忽然想到個人。朕有個妹妹,宜倫公主,年方豆蔻,不如朕賜婚讓宜倫下嫁於子矜如何?”
“啊?!”夏天飛快地回憶了一下:豆蔻?是十三歲吧?!我的媽啊!不會吧?!
“不過公主年紀還輕,而且現在燕王之亂也還未平。不如朕先下旨賜婚,待朕的兵馬平定禍亂之日,你就跟公主完婚。”
夏天無語了。平定禍亂之日?你不會有那天了。
想到這兒他突然覺得很愧疚:這……不管怎麼說現在這人也是堂堂天子,九五之尊,竟然在這個時候還想着要把妹妹嫁給我。而我呢?卻一心只想着怎麼才能讓燕軍少受損失,還讓錦衣衛把他這面的情報送給燕王。可是……可是,無論如何,他都會敗給燕王的吧……
“子矜不用擔心,朕昨天已經收到了最新的軍報。”
夏天正糾結着,建文帝見他不說話,以爲他在着急自己的婚事。
“鐵鉉和盛庸已經布好了局,正把燕王引往東昌,不日即可將燕軍一舉剿滅,跟朕一起等着他們的好消息吧,子矜的好事不遠了。”
說完建文帝笑吟吟地看着夏天好像在等什麼。
夏天反應過來,他是在等自己謝恩呢。
皇上賜婚,做臣子的肯定是不能拒絕的,更何況他要賜給你的還是公主。不過既然說要等平燕之後,那這婚肯定是完不成了,反正公主也不愁嫁,我就是先答應了也沒什麼大礙。
夏天恢復了理智,想完這些,心裡嘆一聲,跪到地上把恩謝了。
第二天早朝,建文帝說完戰況就宣佈了賜婚的事,沒人表示什麼異議,就這樣,夏天稀裡糊塗地成了一個將傾之朝的準駙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