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爲門外會是排列整齊的士兵拿着武器嚴陣以待的情形,可門被打開的一瞬間樑泊雨徹底傻眼:門外的兵不但沒有多少,剩下的幾百人也是站沒站相坐沒坐相地排了個七扭八歪。
樑泊雨擺擺手,讓身後的弓箭手把箭都放下,自己翻身下馬,走到門旁問守衛發生了什麼事,結果被告知:本來是幾千人的部隊,由於久等不見謝貴和張昺出來,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事,又遲遲不見有人下達新的指令,看看夜深露重,士兵們竟然商量了一下就都各自回營休息了。
樑泊雨哭笑不得:謝大人啊謝大人,我看你就是不被燕王咔嚓嘍,出來看到這一幕恐怕也得活活鬱悶死吧?是啊,本來就都是燕王的舊部,要不是你手裡有皇上的詔書,他們沒準兒壓根就不會跟你來圍攻什麼燕王府。再看看都司那些人,同樣是領餉上陣,這兵當的差距咋就這麼大。
白白準備了一肚子的慷慨陳詞,看來是用不上了,樑泊雨站到門口剛想說:都散了,回去洗洗睡吧。
一個有點責任心的站出來問:“樑大人,謝大人和張大人呢?”
樑泊雨想想:總不能說他們腦袋已經搬家了。於是含糊了一句:“他們被留在王府了,你們都撤了吧,回去好好休息,明天等燕王的命令。”
剩下的幾百人幾乎都是謝貴從金陵帶來的南軍,雖然知道樑崢跟謝貴是面和心不合,可樑崢畢竟是都指揮僉事,他們的上級,又不知道謝貴跑到哪兒去了,只好互相看看,依令撤了。
沒想到事情這麼容易就解決了,樑泊雨沒找着表現的機會,心裡不免有點失落。但眼下不是放鬆的時候,張玉和朱能那邊應該沒那麼容易搞定,樑泊雨知道自己應該立刻帶兵前去支援,可他沒忘了夏天還在等他。謝貴已經死了,得趕緊把夏天找回來,不能讓他跟在身邊,也得先把他送回都司再說。反覆衡量了幾回,樑泊雨決定讓自己的騎兵去增援張玉和朱能,他先去找到夏天再趕過去也不遲。
簡單安排了一下人馬,樑泊雨看着身邊的人都走了,才重新上馬直奔了江浸月。
路上,樑泊雨發現城中已然大亂,各個城門的方向都有大批的兵馬在往來奔走,吵嚷之間,他好像還聽見了“燕王已反”的喊聲。樑泊雨有些慌神:不知道江浸月那邊有沒有事。而他現在一旦被認出來就沒法脫身了,所以也不敢靠得太近去打探究竟。爲了不過於引人注目,樑泊雨摘了五樑冠和綬帶,調轉馬頭朝一條小道紮了過去。
盛夏時節天亮得早,樑泊雨到了江浸月的時候,東方已經開始泛白。附近的街道還算安靜,看來亂只亂在了九門周圍,城裡大部分的地方沒有受到侵擾。樑泊雨鬆了口氣,扭頭看看天邊:這一夜折騰的,還真是跌宕起伏!
等不及要把燕王府發生的事講給夏天,樑泊雨跳下馬背大力敲門。
門開了,是店小二,“他娘……樑……樑大人?!”
樑崢一向出手闊綽,伺候好了賞錢總是大把大把地給。這哥們兒好幾次想招呼樑泊雨都被王掌櫃搶了先,剛纔睡得正香被敲門聲吵醒,心裡非常惱火,爬起來打開門本想罵上幾句,睡眼朦朧間驚見“樑崢”,趕緊收住舌頭,調整語氣,轉換表情。
樑泊雨看着面前眼角掛了眼屎還在拼命調動五官的人,沒有計較他差點就全說出來了的那句“他孃的”,急急地問:“昨晚我的人到這兒來了吧?”
店小二以最快的速度貓下腰來,側過身體,讓出門口,“來了來了,在樓上呢。”
樑泊雨二話不說,幾步跨進門內就往樓上走。到了樑崢包下的客房,樑泊雨顧不上敲門,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隔桌對坐的餘信和卞青同時轉過頭來,“大人?!”
樑泊雨的腦袋在脖子上轉了一圈,“夏大人呢?”
餘信站起來,撲通一下跪了,“大人,您治小人的罪吧,我把夏大人給……給弄丟了。”
樑泊雨覺得腦袋“嗡”地一聲,“你說什麼?”
“昨……昨晚……”餘信的聲音裡帶了哭腔,“昨晚我們跟大人分開之後,就想盡快往這邊趕。可是夏大人因爲腳上有傷,蹬不住馬蹬,那馬跟他也不熟,大概是以爲夏大人不會騎馬,便欺生不太聽他的駕馭,老想跑回都司。我們一路都走得彆彆扭扭的。後來好不容易快到朝陽門了,卻突然碰上了一大隊從城東趕來的騎兵。因爲不知道是誰的人馬,我跟夏大人本來是要繞開走的,可夏大人的馬聽見了馬羣的聲音之後就更不聽夏大人的指揮了,乾脆隨着那一隊騎兵一起跑了起來。這時一隊殿後的步兵又涌進來,把我跟夏大人擠散了。等我錯開人羣再跟着追過去,就……不見了夏大人的蹤影。我以爲他是控制住了馬又往回走了,就回到我們走散的地方等他。可最後等到路過的兵馬都走完了,還是不見夏大人。我想他是不是找不到我自己先來了江浸月,就趕緊再往這邊跑。到了之後,王掌櫃說沒有人來。我又想夏大人可能是被馬帶回了都指揮使司,然後我又往都司返。可還沒等到地方,在路上就聽說都司地牢被劫,通往那的路都已經被封了。沒辦法,我只好又回到這裡等着大人。”
餘信慘白着臉把事情的經過說完,忍了幾忍,眼淚還是稀里嘩啦地掉了下來。樑泊雨的臉已經上了霜一樣地冰冷,“你說都司地牢被劫了?”
“嗯。”
“什麼人乾的?”
“不知道。”
“烏力吉呢?”
“不……不知道。”
哐啷!樑泊雨一腳踢翻了身旁的一把椅子:媽的!怎麼燕王府裡虛驚一場,都司倒出了這麼大的亂子?!
“把你和夏大人衝散的部隊是往那個方向走的?”
“都司和燕王府。”
樑泊雨一手叉住腰,一手擔在嘴上,皺緊眉頭來回走了幾圈,“走,跟我回去。”
“大人。”卞青站了起來,“昨天小石頭來了一趟又離開的間隙,參將大人來過。”
樑泊雨站住,放下擋住嘴脣的手,“參將,烏力吉嗎?”
“是他。”
“他來做什麼?”
“他把大人放在我這的東西拿走了。”
“東西?什麼東西?”樑泊雨脫口而出。
卞青細長的眉毛擰了一下,“大人親手交給卞青的,不記得了嗎?”
樑泊雨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錯話,他把叉腰的手放下,跟另一隻胳膊交叉到胸前,不自然地咳了一聲,“小石頭,你去門外守着。”
餘信抹了把眼淚,站起來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