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跟着與自己官服、革帶的花紋、制式一樣的官員站到了一起。正二品,夏天挑了箇中間靠前的位置。不過很明顯他站的不太對,有幾個人動了動,重新調換了一下,夏天的前面空了,後面擠了。他隨意地向前晃了晃,裝作自己剛纔是沒注意。
夏天剛站好,另一個公公又一嗓子,建文帝出現了。沒等夏天來得及扭頭去看,身邊乎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夏天趕緊也跟着跪下,隨着衆人一起高呼“臣等參見陛下”云云。建文帝讓大夥“平身”,朝堂之上又悉悉索索一陣響,大臣們又都站了起來。
按耐不住好奇心,夏天轉過臉去細看建文帝:呃……珠圓玉潤,白饅頭似的一個人。平平常常的一個鼻子一張嘴,兩隻眼睛兩條腿。夏天覺得這要是給換上現代人的衣服,扔進人堆兒裡,早晚高峰擠個地鐵啥的,也就普普通通一年輕上班族,實在是沒有什麼特別的。跟他叔朱棣的氣勢壓根兒就不在一個層次上,毫無可比性。
夏天站在下面盯着建文帝神遊,覺不出自己的行爲有什麼不當之處。可建文帝高高地坐在上面,隨便掃上一眼,就看見了夏天的一張白臉正無比正直地面向着自己發呆。
“夏愛卿?朕今早聽說你剛回來,怎麼不在家好好休養幾天,這麼快就來上朝?”
沒想到這麼有面子,上來就先跟自己說話。夏天急忙幾步走到地中央再跪下,“啓稟萬歲,臣……微臣沒什麼大礙,許久沒回京城,都察院肯定堆積了很多政務,不敢再耽擱時日。”
建文帝點點頭,“愛卿平身吧,一會兒再把離京的見聞細細道來,朕有話要問你。”
夏天謝了恩,站起來退回到剛纔的位置,偷偷拍了拍胸口:多虧平時電視裡的歷史劇也還看看,這“啓稟”“謝恩”啥的說得還算順溜吧?想來樑泊雨這段時間裝樑崢裝得也不容易啊。
夏天這邊還在暗自回味,建文帝那邊一拍龍椅,惱了。
惱得不是別個,正是宋忠戰敗被殺,懷來失守,周邊各城皆降燕王的事。接着滿朝文武開始紛紛上前進言,積極熱烈地討論了燕王此舉的起因經過和應付他的對策。夏天很快便認出了兩個當朝的重要人物──齊泰和黃子澄。
齊泰主張將燕王反叛的罪行詔告天下,削去其宗室原籍。黃子澄奏請即刻派兵北上,務必將燕王的反軍阻截在雄縣、莫州、河間沿線以北。
當然這中間也有人提出了不同的意見,比如有些文臣認爲燕王到底還是皇叔,削宗除籍未免過份。齊泰白眼一翻:“他要是還把自己當皇叔,要是還記掛半點叔侄情分,就不會行此等大逆不道之舉了!”
建文帝顯然是是被這話激着了,立刻決定採納齊泰和黃子澄的意見:佈告天下,出師伐燕。
又是一番明爭暗鬥、脣槍舌戰,誰還站在燕王一邊,誰是建文帝的死忠,夏天看了個一清二楚。從始至終他都一言不發,冷眼旁觀,直到建文帝最後宣佈:啓用已經年逾六十五歲的長興侯耿炳文,配大將軍印。以駙馬都尉李堅爲左副將軍、寧忠爲右副將軍。命安陸侯吳傑、江陰侯吳高,都指揮盛庸、潘忠、楊松、顧成、徐凱、李文、陳暉、平安等分頭率師並進。提升程濟爲翰林編修,任耿炳文軍師。耿炳文長子耿璇任前都督僉事。傳檄山東、河南、山西三地,務必保證北伐的軍餉供應。又設置平燕布政使司,以刑部尚書暴昭掌布政司事。
如此算來,建文帝調集的數路大軍,約有百萬,明顯是想一舉攻下北平,不給燕王半點喘息的機會。夏天慌了:這麼大陣勢,區區十幾萬的燕軍怎麼可能敵得過呢?!樑泊雨的人馬也不過萬餘,他一向以爲隨了燕王便有恃無恐,再立功心切,這要是兩軍交戰,當個前鋒啥的,他一個蹲了四年監獄,不懂歷史沒讀過兵法的現代人,不戰死也被生擒了!
可建文帝明顯決心已定,夏天頂着夏文敬的身份也沒有立場加以勸阻,況且眼前是大勢所趨,有人造反,朝廷理當全力鎮壓。夏天還不知道建文帝對自己幾個月來杳無音訊和未能執行聖旨及時阻攔燕王起兵的事到底有什麼看法,想自己要在這時說錯了什麼,恐怕也只能是徒增建文帝對夏文敬的猜疑。於是只好咬着牙挺在那裡繼續保持沉默。
早朝結束,建文帝讓人把夏天找到了文華殿,單獨召見。
夏天跪拜之後,建文帝賜了座。
經過一個早朝,作爲一個成長在社會主義新中國,在馬克 思主義□□思想鄧小平理論教育下成長起來的有爲警察,夏天對見到古代皇帝的激動敬仰之情已經基本平復。他坦然地坐到椅子上,開始講述早就準備好了的“北平探秘”“囚徒日記”以及“歸途歷險”。好在燕王已經反了,夏天斷定自己再告什麼狀,泄什麼密也不會對歷史進程產生啥不該有的影響了。於是他口若懸河一個多時辰,不該說的一個字沒提,聲情並茂地把自己瞭解的情況全都跟建文帝講了。最後夏天提了個請求:想要助耿大人一臂之力,隨軍出征北伐。
建文帝本來聽得津津有味,打消了所有疑慮。可夏天說要跟着耿炳文去打燕王,他猶豫了一下說:“愛卿剛剛回來,朕這次又派了這麼多人前去攻打北平,京中正缺良臣輔佐,子矜帶兵出征的事,還是過些日子再從長計議。”
夏天還想說些什麼,這時一個太監進來稟報:方大人求見。
方大人?莫非是方孝孺?!夏天方纔在朝上找了半天,也沒能認出將來會被誅了十族的悲催方孝孺是哪一個,想不到竟能在便殿見着了。
建文帝說讓他進來,夏天站起身朝門口看過去。
很快,一個身形瘦小,面容悽苦的中年人走了進來。他拜見建文帝之後,起身看見了夏天。
“方大人。”夏天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
“夏大人。”方孝孺還禮,“多日不見,夏大人別來無恙?”
夏天笑笑,“如大人所見,尚且安好。”
建文帝讓方孝孺坐下,又對夏天說:“子矜今天沒什麼事就不用往都察院跑了,早些回家休息一日。明早退了朝再去辦理延壓的公務不遲。”
夏天跪下謝恩,表示自己不需要休息,先告退去都察院了。
走到門口,他忍不住回頭又看了看方孝孺的側影,心裡不禁替他惋惜:好好一個心懷天下、剛直不屈的治世名臣就要大禍臨頭了還不自知。唉──要是能救他一命,應該也不會耽誤朱棣當皇帝奪天下吧?
出了宮城,坐上一直在等在門外的馬車,夏天告訴唐小三去都察院。等到了都察院,夏天才明白爲什麼建文帝讓他沒什麼事就先不用往都察院跑了。那地方離宮城還真是不近,竟然出了太平門還要再往西。不過既然來了,自然沒有道理不進去看看,畢竟在能離開金陵之前,還是要每天都來打卡上班的。
接下來日子,夏天小心謹慎地輾轉與皇宮和都察院之間,拿出了自己這些年來做警察的全部看家本事,每天心細如塵地對身邊的人仔細觀察、旁敲側擊,漸漸瞭解了一些宮中上下盤根錯節的人際關係,也稍微適應了都御使夏文敬這個身份。
轉眼兩個月過去,真定傳來了耿炳文北伐連連受挫,退守城中的消息。夏天背地裡暗自歡呼:再見樑泊雨的機會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周爛事太多,無明更新得很不及時,先自己蹲會兒牆角。
兩隻男豬快再次見面了,俺自己歡呼個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