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泊雨和夏天一起叉腰擡頭看着上方──暮沉秋庭。
“折騰了好幾個月,想不到會是這樣回來的。”夏天不禁感慨。
樑泊雨一擡手搭到他肩膀上,“行,回來就好。”
夏天斜眼看看樑泊雨,“我怎麼覺得你這話說得這麼不懷好意呢?”
“你小人之心了吧?怎麼就不懷好意了我?”
餘信和唐小三跟了上來。
“又……又住這?”唐小三把背過來的行禮往地上一放。
“這兒怎麼了?”餘信對他的語氣很是不滿。
“這兒?上次我就是在這院被抓走……”
“小三兒,快去把東西放好。”
“哦。”唐小三撅撅嘴,把行禮又拎起來進了院子。
餘信上前一步附到樑泊雨的耳邊,“大人,趙公子怎麼安排?”
樑泊雨把手從夏天肩上拿下來,“他原來不是在地牢裡嗎?還關進去。這回他一個人包場,爽了。”
“未平。”夏天把樑泊雨拉到一邊,“趙溪跟你無冤無仇的,你幹嘛要這麼難爲人家?”
“難爲?我難爲他了嗎?還‘人家’,不就一起燒了點柴禾棍子,用得着叫那麼親熱?”
“你腦子進屎了吧?什麼‘親熱’?說‘人家’就親熱了,那我說的可多了去了,你小心點兒,別把牙都酸掉了!”
看着夏天皺眉癟嘴的樣子,樑泊雨忍住樂,“你真以爲我是爲了吃飛醋纔要讓他再進地牢的嗎?”
“你又搞什麼啊?有話直說!”
“是你太笨還是我太聰明啊?你也不想想,樑崢原來那樣對他,指不定有什麼深仇大恨呢。我這抓住他沒殺,還把他帶回軍營,已經夠意思了。現在我再給他找個屋兒,派倆人兒伺候他吃喝拉撒?那我腦袋才真進屎了呢!再說了,他在真定領人放的那場火,分明是想讓你跟其他的人都跟着陪葬呢,咋說也算個殺人未遂。你們抓了這樣兒的,難道不先關起來嗎?”
夏天無語,擡頭把樑泊雨從頭到腳看了一遍:這人好像確實不像剛來的時候那麼瘦了,似乎……更帥了些。
進到自己房裡,剛停一下,樑泊雨又幾步退了出去。滿屋子都是正在打掃灰塵的老媽子,樑泊雨被嗆得直咳嗽。
站在院子裡擡頭看看,秋高氣爽,心情不錯,正是聽故事的好時候。樑泊雨想了想,決定趁着他們剛回來,燕王那邊還沒時間找他,先去江浸月找卞青聊聊。
剛要出門,餘信跑來了,手裡捏了封信。說是他們剛離開北平的時候大寧來的信。樑泊雨打開看了看,依然是龍飛鳳舞,啥也看不懂。祝雲錦是吏目,所以和少數的幾個文官跟在殿後的隊伍裡,還沒到。樑泊雨把信又交給餘信,讓他先送回自己屋裡。
餘信見樑泊雨要往外走,“大人要出去嗎?”
“嗯,出去走走。”
“那我去給大人備馬?”
“不用了。你看着他們把這幾個要住人的院子好好打掃打掃。不過幾個月沒人住,怎麼搞出這麼多灰來?”說完樑泊雨要走,想想又停住,“還有,要是夏大人來找我,就說我被燕王的人找走了。”
“哦。”餘信目送樑泊雨離開。
樑泊雨走了不到半個時辰,夏天來了。餘信按照樑泊雨的交待說他去了燕王府。
夏天點點頭,“我想帶小三兒出去一趟,可是我們從真定帶來的馬車被留在後面……”
“哦!對了!”餘信一拍腦袋,“看這一回來忙活的,糊塗了。我這就帶小三兒到都司各處去走上一圈兒,先熟悉一下,以後大人吃用個什麼東西,他也好知道到哪兒去要。”
“等等!”夏天拉住就要往秋庭走的餘信,“先不用了,我想出去轉轉,你先去給我找兩匹馬來吧。”
“那……也好,等大人回來再說。”餘信看了看身後收拾完房間正在掃院子的老媽子,“這兒都是灰,大人回去等吧,小人馬上就把馬給您牽過去。”
夏天走了,餘信皺着臉撓撓下巴:兩位大人這是玩兒什麼呢?嗯,有點兒不好的預感。
樑泊雨到了江浸月,王掌櫃告訴他卞青正在給別的客人彈琴,問用不用去把他叫過來。樑泊雨的經驗是:身處這種魚龍混雜的風月之地,做人一定要低調,千萬不能跟人搶人,不管是女人還是男人。弄不好哪個犄角旮旯裡蹦出個什麼大人物,解釋不清不說,以後見面了也難免尷尬。
“不用了,我沒什麼急事,自己坐坐也好。等他忙完了,讓他直接來找我就行。”
王掌櫃說“好”,很快給端來酒菜,樑泊雨開始自斟自飲。心裡盤算着一會兒卞青來了怎麼問他有關趙溪的事。
不知道坐了多久,樑泊雨把一壺酒喝完了,卞青還是沒來。樑泊雨想想自己來過好幾次了,也沒仔細看看這樓上樓下到底是個什麼樣兒,於是打開包房的門朝樓下望了望。結果這一望不要緊,樑泊雨一眼就看見了從後門進來,正鬼鬼祟祟地跟着店小二上到另一邊樓梯的夏天和唐小三。
樑泊雨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關上房門並留了道縫兒。他的視線隨着夏天移動,發現他進了幾乎跟自己正對着的一個房間,而進去之前他還明顯有些慌張地朝自己這邊看了一眼。不過距離比較遠,他沒能看出什麼異樣,所以又轉回頭去跟着小二進了房間。
過了一會兒,王掌櫃進去又出來了,再過一會兒,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進去了。樑泊雨看不清他的容貌,但看穿衣打扮,應該是跟卞青一樣的身份,只是這人不像卞青,走路跟隨時都會摔倒似地,讓人老忍不住想去扶一把。他的步伐穩重又不失輕盈,身影矯健又不失挺拔。
很長時間,那屋再沒了動靜,只剩唐小三一個人一動不動地杵在門前。這時正好一個店小二從樑泊雨門前經過,他側過身打開一扇門,一把把那小二從外面拎了進來。小二嚇得差點兒把手裡的大茶壺扔到地上。
“樑……樑大人?!”
店裡的的人大都認識樑崢。
“我問你。”樑泊雨趕緊把門關好,“這兒斜對面的那個雅間,是什麼人包的?”
“哪個?”
“剛纔進了人那個。”
“哦,那個沒人包。一般是哪位客人不想被人打擾,又出得起錢就可以用那個屋子。”
“那剛纔進去的那個伶人叫什麼?”
“咦?大人不認得他嗎?他叫秦歌,在這裡很久了,比小的來得還早呢。”
“哦!是他!”樑泊雨拍拍腦門,裝出忽然想起來的樣子,“一時忘記了。”
小二看着樑泊雨,“大人還有什麼吩咐,要是沒事我先給客人送水去了。”
樑泊雨把手伸進懷裡,掏出一沓大明寶鈔塞進小二手,“你幫我個忙,去把那房間門口兒那個傻小子引開。”
“啊?”
“一會兒就好。”
“這位小哥兒!”小二忙三火四地跑到唐小三面前,“後院那匹屁 股上有標記的黑馬是你們的嗎?”
“是啊,怎麼了?”
“它把我們的客人給踢傷了,快叫你家公子去看看吧。”
“啊?怎麼會呢?”唐小三回頭看一眼緊閉的房門,“我先跟你去看看吧。”
看不見唐小三了。樑泊雨來到夏天走進去的房間門前,敲了敲門。
“誰?”屋裡含混不清地傳出一聲。
樑泊雨捏了鼻子,“送水!”
“不需要,你走吧。”
樑泊雨站在門口很不甘心,伸手偷偷把門推開個縫隙。房裡看不見人,只有牀上放了帷簾,裡面正有斷斷續續地說話聲傳出來,但是樑泊雨把整隻耳朵順着門縫兒伸進去,也沒能聽清他們在說什麼。
樑泊雨沒心思再等卞青,匆忙下樓讓人把馬給他牽到正門,騎上離開了江浸月。
夏天回都指揮使司的路上,唐小三突然說剛纔好像在後院看到樑大人的馬。夏天說他一定是眼花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晚的第二更得半夜了,我媽在,得以她爲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