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誠想了想,“我想到個原因,未平看有沒有可能。”
“什麼?”
“那個夏大人。”
“你是說……他把我支走是爲了夏文敬?”
“嗯。當初皇上派夏大人來北平處理陳瑛收受賄賂一案,可不僅僅是光爲了讓他查案的。那時江賢失蹤不久,就傳出夏大人身染奇疾,在都司養病的消息。這個就像說燕王得了狂症一樣無法讓人信服。接着都司兵馬爲未平所控,雖然你我都是朝廷直接任命,但不僅家都遠離金陵,本人又在北平任職多年,受燕王恩惠頗深。朝廷在開始防備燕王的同時,對你我這樣無法掌控的城中舊臣,也早已有所防範。所以我想皇上那邊一跟夏大人失去聯繫,就應該猜到大概發生了什麼事。現在派了謝大人來,最緊要的當然就是找夏子矜問清楚這邊的狀況,好準備下一步的行動。但你人在都司的話,莫說是夏大人不敢說什麼,就是謝貴在沒捅破窗戶紙之間也要有所顧忌。”
張誠說的陳瑛收受賄賂的案子因爲牽扯到了燕王,在樑泊雨來到這兒之前,北平城裡已經鬧得風風雨雨很是轟動。所以餘信早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仔細地給樑泊雨講過。
陳瑛,原北平按察使,掌管北平的地方刑名和監察。建文帝開始削藩之後,燕王想拉攏陳瑛,就派人給他送了銀錢。可陳瑛收了賄賂沒多久就被自己手下的僉事一狀告到朝中,於是建文帝從都察院欽點夏文敬查辦此案。夏文敬到了北平,找個藉口很快就把陳瑛逮治,並奉命將其謫徙到了廣西。
按理說案子辦完了,夏文敬應該立刻就返回金陵。可是接下來他不但沒有走,反而開始頻繁來往與布政司和都指揮使司之間。按察使司的最高長官已經被夏文敬查辦,布政使張昺本就是建文帝派來監視燕王的,剩個都指揮使司,建文帝也收了藩王對中央官吏的節制權。一時北平三司似乎全都脫離了燕王的控制,各司的情況也被夏文敬摸個瞭若指掌。這樣燕王坐不住了,爲了試探夏文敬,纔有了兩人沒下完的那盤棋。
張誠不知道夏文敬已經不是夏文敬,自然能想到謝貴支開樑崢的目的是什麼。可樑泊雨心裡清楚得很:縱使現在把“夏文敬”送回金陵也是白搭。潛意識裡夏文敬已經跟樑崢站在了同一陣線上,所以他也就沒往那方面想。經張誠這麼一提醒,他才反應過來:謝貴和張昺去燕王府還有可能真是去看燕王瘋沒瘋的。可他們去看夏文敬,卻是爲了告訴他:皇上派人來跟你搭線了,有什麼情報趕緊找機會說吧。
樑泊雨倒不擔心夏天會說出什麼,可他怕夏天那直楞楞的脾氣被人發現他不是夏文敬,於是露出了擔憂的神色。
張誠見他又不說話,繼續問他,“夏大人對殿下的事到底知道多少?”
樑泊雨撓撓頭,“沒多少。”
“有什麼要緊的怕他說出來嗎?”
“我倒不是擔心他會跟謝貴說出什麼,他現在就是知道也不會說的。”
“爲什麼?”
“我已經說服他歸附殿下了,本來打算今天帶他去燕王府的。”
“啊?!燕王自己都說不動的他,未平怎麼……”張誠忽然曖昧地笑了,“我說未平已經得手了嘛。還不承認?”
樑泊雨的腦海裡出現了夏天在牀上的誘人模樣,心裡一陣躁動,不自然地在馬背上前傾了身體,擡手放到鼻子下面咳了兩聲,“咳……不是那個原因,是他不想再被關着了。”
“那還是得手了嘛!”張誠的眼睛裡居然閃爍着興奮的光芒。
原來古人也這麼八卦。樑泊雨笑笑:多虧小石頭很有娛樂精神。前些天緊急培訓時,聽他講了一些不知道從哪兒打聽來的各種大人的緋聞趣事,想不到這麼快就可以派上用場了。
“你不要只是問我。我倒聽說焉誠在城南金屋藏嬌密置私宅的事被夫人發現了之後,夫人衝到軍營之中大鬧了一場呢。不如請焉誠細細道來?”
這回輪到張成咳嗽了,“咳咳……河東獅吼之事莫要再提。要不是糟糠善妒,我也就不會瞞着她了。行了,咱們到了,下馬吧。”
樑泊雨放眼望去,面前一片曠野之地,正適合試練火器。
今天早上,樑泊雨在睡夢之中被餘信叫醒,說是謝大人已經到了都司,正在前堂等他。樑泊雨見夏天睡得正香,沒捨得叫他。心裡罵了一句:古人上班真他媽早!悄悄起身收拾好,就離開了內衙。
謝貴跟樑泊雨說讓到城外屯田軍的軍營去統計糧餉時,樑泊雨以爲是他要有什麼行動,讓自己準備軍糧,想着正好去窺探一下,一句話也沒多說就領命走了。
路上問了餘信和祝雲錦才知道。搞了半天謝貴是讓樑泊雨去統計去年營田徵上來的地租,而這些工作其實是早在去年年底就完成了的。要說有什麼差異,也就是計算一下今年上半年的消耗。可是軍隊糧餉的消耗每月都有倉庫和草場準時上報,只要把前幾個月的計算一下就可以了,除非有證據懷疑上報有誤。否則根本就用不着去清點軍糧剩餘。
樑泊雨在心裡罵了謝貴一路。不過好在臨走之前,他讓餘信把手銃拿上了。記得前幾天跟謝貴到軍營的時候看見營地裡有給士兵們準備的練習火炮的場地,樑泊雨要趁機去試一下他手裡這隻手銃的威力,練練準頭兒。所以到了張誠這兒,他把餘信和祝雲錦留下跟倉庫一起重新統計糧餉,自己則根本就沒做停留,跟張誠說想找個地方練練手銃,就叫張誠帶他出來了。
兩個人下馬之後把馬栓好。樑泊雨跟着張誠來到一處地面的顏色有些焦黑的空地上。張誠抱着肩膀站到樑泊雨身後,伸手向前一指,“你來吧。”
樑泊雨茫然地向前望了望:來?往哪來啊?!連個靶子都沒有。可他不能問,只能硬着頭皮站了一會兒,回頭看看張誠說:“你呢?”
張誠極不配合地擺擺手,“自從住到城外以來,幾乎每日練習,早厭了。
“讓我看看成果。”
張誠撇撇嘴,“能有什麼成果,再快也快不過你。”
可雖然嘴上這樣說着,他還是從樑泊雨身後走出來,站到前面從隨身揹着的的皮袋裡拿出了自己的手銃。然後他以驚人的速度飛快地裝藥、搗藥、裝砂、再搗、放捻、點火、瞄準,沒等樑泊雨看得太明白。
轟!手銃的銃筒冒了一股黑煙。
樑泊雨傻了:靠!這不散彈嘛?難怪不用標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