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情緒由之前的震驚、懷疑甚至是好奇漸漸變成了擔憂和惆悵,“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得去呢?”
“是啊。”樑泊雨盯着樓下一個騎在馬上、一個坐在車裡,好像在看着自己的兩個人說:“我弟弟還在等着見我呢。”
夏天想要是一直回不去,女朋友那跟別人懷上的孩子也許都該生出來了,要是再晚個幾年,沒準兒就能打醬油了。這時他也看見了下面在朝這邊張望的兩個人,“咦?怎麼好像有人在朝這邊看。”
騎馬的人對着車裡的人耳語了幾句,兩個人又離開了。
“也許是認識樑崢或者夏文敬的人。”樑泊雨拉着夏天離開窗口,“別站在那兒招搖了,讓認得他們的人看見純是自找麻煩。”
回到桌旁,樑泊雨把餘信叫進屋裡,讓他駕着馬車再帶他們到別處看看。
“大人還想去什麼地方?”
樑泊雨還是不能夠完全相信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可又不想再跟餘信多費脣舌,便只是說:“咱們就一直往東走,不要拐彎就行了。”
夏天想想,明白了他的用意,沒有多問。
又坐進車裡,樑泊雨和夏天都沒有心思再彼此端詳,而是一人靠着一邊,掀開自己手邊的窗簾,開始認真地觀察所經之處的路人衣着、言談舉止和周遭的各種建築。
餘信向來善於察言觀色,不該問的絕不多問。可是當他們走到將近傍晚,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他還是不得不停住了馬車。
“二位大人,再往前走就到通州了。天黑之前回不了城,要是被燕王知道,可就解釋不清了。”
樑泊雨沮喪地放下窗簾,徹底死了心。這麼浩大的工程不可能是什麼陰謀,這麼多的路人甲乙丙丁也絕不會是誰安排得了的。樑泊雨知道: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當明天早上一覺醒來,發現自己不過是做了一場噩夢。他忍不住把手伸到腰間,摸了摸腰帶上一處不太明顯的小小的突起。是我進錯了隔間嗎?樑泊雨無比鬱悶地想。
“算了吧。”夏天突然說。
“什麼?”樑泊雨慌亂地把手放回到腿上。
“我說算了吧。楚門的世界也不過是個小城,偌大一座北京城,咱們已經從西跑到東了,這真的是明代的北平。”
“哦?你也看過那部電影?”
夏天點點頭,“我現在倒真的希望自己是那個男主角,那樣起碼還能知道個離開的辦法。”
“是啊。我真是幼稚,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竟然會以爲是有人在設計我。”樑泊雨無奈地笑笑,又磕了磕車廂,“小石頭!走吧,回去。”
一路無話。月出東山,他們纔回到都指揮使司。夏天回了房間之後,樑泊雨按照餘信事先告訴他的,假模假式地檢查了一遍看守夏文敬的的守衛,纔回到自己的院子裡。又問了些自己平時應該注意的細節,樑泊雨就讓餘信去休息。
餘信開始不肯,說原來都是大人睡了他才能離開。樑泊雨說以後改規矩了,只要沒事他就可以回屋去睡覺。餘信自然不敢不聽樑泊雨的,於是乖乖地回了旁邊自己的小屋。
聽見外面沒了動靜,樑泊雨把門窗關好,摘掉頭上的帽子和網巾,一屁股坐到了牀上。終於只剩下他一個人了。樑泊雨迫不及待地解開腰帶,從裡面拿出了一個啤酒瓶蓋大小、白色圓形的東西。樑泊雨覺得它很像是一顆大號的白色圍棋子。因爲它的表面光滑無比,除了一面有些凹,一面有些凸,再沒有其它任何特徵,怎麼看都看不出是什麼高科技產品。
樑泊雨把它拿在手裡研究了一會兒,開始回憶昨天晚上收到手下託人送進看守所的幾件衣服時的細節:
當時樑泊雨剛吃完晚飯。拿到衣服之後,他知道是他讓律師帶的話,律師已經替他轉達到了。否則不會明天就要開庭了,還有人給他送什麼衣服,而且還有一件是新買的一時半會兒用不着的棉坎肩。
樑泊雨不論是在監獄還是看守所,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最後他總是有辦法讓他能接觸得到的人都聽他的。確定了衣服裡有問題,他就讓同監的幾個人注意看着外面,自己則蹲到一個角落裡拆開了棉坎肩,然後果然就在坎肩的邊縫夾層裡找到了一張紙條兒。
紙條兒上寫着讓樑泊雨第二天上了警車後注意行駛方向的右邊窗外,當看見一個棕紅色的建築時就立刻提出要去廁所。等進了廁所挑左數第二間進去。進去以後只要等着隔壁間有人從隔板上方出現就可以了。
樑泊雨翻來覆去地看着那個詭異的東西想:突然出現的那個人是誰我根本就不認識,突然丟過這麼個玩意兒來,怎麼本能地就接了?樑泊雨啊樑泊雨,你怎麼這麼大意?!腦袋進屎了吧?!
可是現在罵什麼都沒有用了,樑泊雨能做的只是先把那東西仔細收好。
不知道是什麼時間,但因爲絲毫沒有感覺到睏倦,樑泊雨想一定還早。在屋裡轉了幾圈,他決定先從屋裡的物件下手。
接下來,樑泊雨從牀板下到門框上、從地磚縫到牆壁角,他把屋裡的每一寸空間都地毯式搜索一般地仔細檢查了一遍,本來就不大的房間瞬間被他搞得跟遭了賊一般。
樑泊雨毫不在意地叉着腰站在門口把“戰場”又掃視了一圈,確定沒有遺漏之後,他抱着找出來的一個錦盒和唯一可疑的一個帶鎖的小木箱,邁過被他扔在地上的重重阻礙──各種書籍、衣物等──坐到了桌旁。
擺弄了兩下木箱上的銅鎖,樑泊雨開始懊惱自己沒有夏天所說的“觸類旁通”的本事,雖然走私和盜竊其實沒什麼可通的。
樑泊雨擡起頭,一眼瞄到屏風後的牆上掛着的一把劍。他站起身,走過去把劍摘了下來。劍鞘是木頭包裹着做工精美的銅飾做的。樑泊雨用手掂了掂,份量不輕。
這個要是能帶回去,一定很值錢。樑泊雨這樣想着順手托起系在劍柄上的一塊獸型玉佩,玉是白玉,溫潤滑手,看得出是常常被隨身攜帶的東西。樑泊雨抓住劍柄,慢慢將劍拔了出來。隨着劍身漸漸出鞘,他也不禁張大了眼睛和嘴巴:好一柄青凜若霜、復直如弦的寒光寶劍!
樑泊雨不懂劍,可這一刻他頓時明白了古人爲什麼稱劍爲“百兵之君”,並都要把跟劍相關的故事傳得神乎其神了。樑泊雨抓着劍在空中胡亂揮舞了兩下,心中頓時生出一種想要躍馬江湖、馳騁武林的豪邁之情。只可惜對劍術實在是一竅不通,樑泊雨也只能搖頭作罷,望劍嘆息。咬咬牙,舉劍向木箱上的銅鎖猛砍過去,算是暫時緩解了不能“揮劍決浮雲”、“翻飛凌九天”的遺憾。
銅鎖沒有應聲而落,木箱倒是隨即裂開,因爲樑泊雨砍偏了。
樑泊雨啜着後槽牙搖了搖頭:這寶貝落我手裡,真是暴殄天物。他把劍收好,掛回牆上,坐到桌前打開了木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