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房間,夜還很深,空曠的馬路也讓他覺得氣悶,於是他乾脆取了車,一路飛車開了出去。
在陽臺看到汽車的尾燈徹底消失在夜色中時,初夏才覺得手背上一片冰冷,好多水珠一顆一顆的落在她的手背上,終究還是她妄想了,妄想一個自己一開始就不可能攀附上的男人,妄想一段自己臆想中的愛情,妄想根本不可能再擁有的幸福,這些日子裡,她告訴過自己很多次,不要陷得太深,以免割捨的時候太痛,可是,終究還是沒能管住自己的心,就這麼一點一點的淪陷在他的溫柔中,直到又一次萬劫不復。
但好在,她已不是當年的那個傻氣女孩了,她不會怨他,也不怨任何人,畢竟在他的生命中,是冷菲在前她後的。
這一夜,沐辰逸沒有再回來,早晨醒來沒有人在牀邊壞笑着要幫她穿衣服,衛生間裡牙刷上也沒有人再幫她擠上牙膏,餐桌上,也沒有了熱騰騰香噴噴的飯菜,她手忙腳亂的給小寶穿衣服,喂米糊,送上樓給劉嫂,又急忙回去換衣服,雖然沒有一點餓的感覺,初夏還是勉強吃了兩口昨晚剩菜。
這時傳來有人上樓的聲音,初夏嘴裡的粉絲還沒嚥下去就忍不住跑了出去,卻在門口幾乎撞上上樓的人,原來是樓上的租戶,汗,她在發什麼神經。
兩天後,初夏去出差,這次,是她主動要求的,她需要時間,來理清一些事情,或許,只有獨自一人好好想清楚之後,她才能作出正確決斷,畢竟,她已經受不起任何傷害了,她是悄悄走的,走之前,只跟劉嫂打了個招呼,將小寶託她照看幾天,便翩然而去。
沐辰逸是在下班回來後一直等不到初夏,打電話又不接,才找到劉嫂,得知這個消息。
他一個人站在客廳裡,有點想揍人,敢情她是找了個管家回來守屋,所以終於可以放心出去瘋一次了?
坐在火車上的初夏眼皮一跳,知道屋裡那人少不得要罵上她半天,不過,她心裡對沐辰逸還是有幾分感激的,感激他的體貼,感激他不急着逼她接受他,而是不動聲色地,給她時間,給她空間,或者說,給他們兩人一個機會,去過平凡的,如世間絕大多數夫妻般平淡而溫馨的生活。
以致於讓她逐漸喜歡上了這樣的生活,並習慣他的存在。
這次出差的地點是麗江,受當地少數民族學校的邀請前來採風學習指導,她之所以找韓子顧走後門也要來,就是因爲這裡是麗江,是她曾和他一同走過的地方,結婚以來,除了她逼他來的這次雲南之行,就只去過黃山了。
麗江古城仍舊,只是商業氣氛一年比一年更濃,一天的工作結束後,她沿着江邊慢慢走,路的盡頭有個老頭釣魚,沒多久就從江裡釣上了一尾大草魚,很多人圍着看,她也饒有興趣的擠上去。
突然,釣魚的老頭猛地擡眼看過來,“初夏?”
她有一瞬間的錯愕,因爲和記憶中的樣子有變化了,所以一時竟沒有認出來。
“萬叔叔,你住這兒?”初夏和他來到一處小樓裡,詫異地問。
這是爸爸公司的副總之一,當初還是沐辰逸初進公司的師傅,他和爸爸還沒開公司前關係就比較好,所以她也見過很多次。
男人摘下帽子,露出只有半圈頭髮的腦袋,點了點頭:“公司被查封了以後,我也失了業,後來就一個人出來打工,到處找你,可算是找到你了,你爸活着的時候最疼你,你也是我看着長大的,你離開溪市後就再沒了音訊,我想把你們母女接過去照顧都沒機會,好在老天有眼,居然讓咱們遇上了,初初啊,你爸這是被冤枉的啊,我們做的一直是正當生意,怎麼可能販毒呢。“
初夏睜大眼睛。
“初初,你現在住在哪裡?”
“我現在住在蘇市,在一個民辦學校當老師,這次來麗江是出差的。”她咬了咬脣,她知道如果爸爸沒販毒,警方斷然不會陷害初家,所以這是事實,但她也聽警方說過,參與販毒的只有極個別人,公司的員工都是不知道的,只做正常的對外貿易,後來公司被封后,這塊也被取締了,公司的人全都失業了也是事實,可能萬叔叔也是其中之一吧。
萬里遙被貼滿大街小巷通輯的那些日子她傷心到根本連屋門都出不了,後來就又被帶回了上海,警方出於保密原則也根本沒和她提起過,所似她確實是不知道。
”喔,原來你在蘇市?那你媽媽沒和你住在一起嗎?現在還能不能見到些故人?我的意思是,那些警察還來找你的麻煩嗎?“
“媽媽留在溪市生活,我又沒犯法,警察從不會找我。”初夏搖頭。
“哎,提起姓沐那傢伙我那時還和你爸爸說咱們初初真有眼光,挑了個這麼好的男人,沒想到是個白眼狼。”男人不限惋惜的開口,“他還纏着你嗎?如果你遇到什麼困難,一定要和萬叔叔說。”
初夏笑了笑,“其實他也沒那麼壞,只不過所處的立場不同而已,他現在對我挺好的。”
“你的意思是,他也在蘇市?”男人厚厚鏡片背後的眼神裡,掩飾不住的詫異。
“嗯,他也從上海調過來了。”初夏點頭。
“喔,呵呵,你們年輕人的事,我這老古董也管不過來了,叔這兒亂糟糟的,就不留你吃飯了,下個星期叔會抽空去溪市看看你媽媽,對了你電話是多少,我存一下。”
初夏報了串數字,男人用手機撥通了,然後掛斷,邊送她出去邊說:“侄女兒,其實我挺想見見他的,主要是問一些你爸爸案子的事,我負責的那塊業務確實是清清白白的,這突然說老初是大毒鳧,我實在接受不了,我也是快入土的人了,就想在有生之年把這些事搞搞清楚,將來和你爸見上了,纔好說話。”
初夏疑惑地看着他。
男人笑了笑,“你還不信萬叔叔?如果萬叔叔是壞人,那些神通廣大的警察怎麼不逮我?”
初夏點頭,“我沒懷疑你,也有好多員工是根本不知情的,等你到蘇市了,我就安排你們見一面吧,你能在一塊兒聊聊也是好事。”
男人鬆了口氣,意味深長地,看了初夏一眼,拍拍她的肩,“不過侄女啊,你可別說是我要見他,說了我怕他根本不肯見我,最好我們今天的相遇你和誰都別提,畢竟他剛進公司是我一手帶的他,這樣吧,等我到了蘇市再說。”
“好,我打車回去了,萬叔叔我們蘇市再見。”初夏朝老人揮了揮手,鑽進路邊的出租車走了,路邊,頭戴厚眼鏡和鴨舌帽的男人嘿嘿笑出聲來。
她溜了,他還得認命的替她守家看孩子,沐辰逸一邊拖地一邊撇嘴,收拾桌子的時候看到小寶的病歷本,他想了解下這小傢伙的身體狀況,就認真的一頁頁翻起來,之後託着下巴眉毛越皺越緊的竟一直坐到了天黑,連飯都沒做。
當初夏在麗江逛得舒暢的時候,此刻的沐辰逸,也坐在蘇市中心江邊茶舍的休閒木椅上,品着香茗,聽着松濤,看着窗外遠處的點點燈火,在他旁邊還箇中年男人,兩人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什麼。
最後,沐辰逸放下手中的茶杯,臉色微微地,一沉,遞給那人一個裝有幾根頭髮的密封袋子,說:“周隊,麻煩你了,務必要百分百準確。”
中年男人伸手接過,笑:“放心吧,我每年不知道要鑑定多少案子,就連變成白骨的我都能給弄出來,現在的DNA技術已經很成熟了,最多三天我就能給你結果。”
他點點頭,兩人一同離開,在路邊各自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