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子顧好像看出她心情不是很好,想了想還是解釋說:“那番話你別放在心上了,其實我也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你挺好的,也不是逼着你現在就怎樣……只是想表達的是,如果你也覺得我不錯,我們先可以試着交往看看,如果你不喜歡我,也沒關係,真的,你千萬別因爲我是校長而有壓力,公私我分得清楚,工作上不會給你穿小鞋的。”
她冷靜了好一會兒,才說:“我要一直都不答應,你會辭掉我嗎?”
他一笑:“我還不至於那麼卑鄙。”
她點頭,“那我就放心了,至少我目前會當個好員工,好老師的,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很有禮貌的話,卻讓他的笑容再次尷尬的僵在嘴角。
她對男人其實並不挑剔,也願意跟一個一無所有的男人一起努力打拼,同甘共苦,關鍵是現在再沒有什麼人能夠打動她那顆早已冰封住了的心,其實對沐辰逸,她現在已經談不上愛與恨了,只是那個影子在心底停留得太長,太深,時間,她需要的只是時間,來遺忘。
她也沒有因爲吃到過一兩個爛蘋果就認爲世界上所有的蘋果都是爛的,所以她並不是心理變態,只是那件事後她習慣了做鴕鳥。
韓子顧是一個好男人,這點她一直都承認,可惜遇到了已經現在已經的她,現在的她是一個不會再去愛和被愛的人,她的心已如枯井裡的死水,激不起一點波瀾。
只是有時候也會恨老天的不公,犯罪的是她的父兄,他們再傷天害理也已經用命抵命了,可是她究竟做了什麼干擾衆生,十惡不赦的事情,要受到這樣的懲罰?每當受到委屈的時候就會這樣滿腔悲憤,忍不住想罵人。
“爲什麼?”韓子顧還想再爭取下,因爲他不明白,自己有什麼不好,爲什麼她現在不能嘗試的去接受他?
“不要問我爲什麼?因爲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剛看到你車裡有盒煙,我借一支。”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初夏吸着煙看向別處,他問她,她又該去問誰呢?問自己的心嗎?可惜,她的心已經丟了,你看,她不過只是抽根菸他就那麼大驚小怪了,可見又瞭解她多少,他只看到她一些表面上的東西,很純很美好,但是她的骨子裡,是被污染過的,她想讓他看到這些陰暗的一面。
沒想到這麼清純的女孩兒居然也抽菸,不過是她他就不反感,好在韓子顧只是對於這女孩居然抽菸有些不滿,但也沒什麼太奇怪,畢竟早已見多識廣,因爲在婚姻裡被背叛過一次,離婚後,還不到三十歲,當時事業上開始小有成就立即就有不少人爲他做介紹,但他收了很長一段時間心,止謗修身,卻並沒打算這一生都不涉足婚姻了,只是比第一次更爲謹慎而已,那些女人,柔則柔矣,美則美矣,只是美得沒有靈魂,第二次婚姻,他只想找一個靈魂伴侶,所以他一直在耐心地等待他心中的那個MissRight。
直到碰到那一年的初夏。
其實也只是驚鴻一瞥罷了,不過是對於藝術視覺上的純天然欣賞,讚一句好一個靈氣逼人的女孩子,但直到多年後她來到身邊,才慢慢對她生出的感覺,竟是他有生以來,從未有過的,那是一種來自心靈最深處的悸動,她的雙眸,猶如一彎深潭,將他的靈魂,已完全吸入。
或許,這就是他渴望的愛情吧,不同於第一次婚姻那個她沒有任何愛情基礎的相親模式。
又或許,一輩子,能這樣嘗試一次,也不枉人生在世走一場。
“我會等,等你接受我那天。”韓子顧看着她煙霧瀰漫的臉,她看向窗外的一雙眼幽遠深沉,她的心一定也很深很深,深到他暫時還觸碰不到,不過,他有信心用自己的堅持來溫暖她的心,她最後一定會接受他的,他相信。
打開窗,寒冷的北風立即狂灌進車裡,樹影在視線裡猛烈搖盪,竟有一種令人窒息的無助纏繞着她,連呼入的空氣都帶着悲絕的味道,她知道韓子顧一直在看着,卻突然有種卸掉僞裝的快意。
韓子顧其實承認自己對初夏並不瞭解,一個美麗得體清冷的單親媽媽,一個笑容可以溫淺目光可以薄涼的女人,一個光看背影就讓人心疼但看到表情卻讓人無語到揪心的女人,一個視周遭人爲無物想怎樣就怎樣的女人,縱然她無情的拒絕了他,但他現在開始想試着去了解這個女人。
初夏不知道,但他是知道的,從她來學校面試的那天起他就知道,這並非是他們的第一次相見,多年前,他出差中途在上海做了短暫停留,那天晚上他和當地的朋友相約酒吧敘舊,散場時,他就看到了舞臺上一個有着瀑布般長髮,水汪汪大眼睛氣質極好的女孩,用她輕盈的舞姿,強烈感染到了周遭的人,等他追過去的時候,她已消失在夜幕繁星下,他不知道她的名和姓,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但他心裡也不得不承認她和她的舞姿真的好漂亮,尤其那張被淚水洗刷過的臉龐,清純無暇,精緻的五官,窈窕的身段,出塵的氣質,讓他的心微微一動,莫名就想起了他家大院花圃裡那株亭亭玉立的玉蘭樹開出的潔白玉蘭花。
他這個人對女孩子的眼睛尤爲挑剔,一個女孩子的心靈純潔與否,從眼神上,完全可以看得出來。
他就是喜歡這個女孩純淨而淡然的眼神,如一泓溫潤的清泉,儘管略帶憂鬱,但不含哪怕一絲雜質。
之後他登機離去,一晃已匆匆數年,直到她走進他辦公室面試的那一刻,他才驚覺,這張只一面之緣的面孔,竟已在他心底存在了那麼多年。
他沒有想到,茫茫人海,他竟還能遇到她,或許日後有機會,他會告訴她這個因一個舞蹈而引發的故事,但此刻,他不想再嚇着她。
不過,愛就是愛了,哪怕對方不能接受,自己也不能把心收回來,這纔算愛,收放自如,那就成了演戲,初夏,你究竟有怎樣的故事?你不是不會笑,也許只是,生活中缺少了一個能讓你笑的人。
而她望着窗外閃過的風景,心,開始鈍痛。
“時間還早,再陪我去趟花鳥市場吧,要過年了,去買點花裝點下屋子,學校也要買兩盆金錢桔回去。”
她扔掉煙,關好窗,點頭。
花鳥市場里人頭攢動,處處鳥語花香,韓子顧喜歡牡丹,而初夏則喜歡一些不起眼的小花小草。
“初夏,來幫我看看這盆牡丹成色怎麼樣?”韓子顧看上了幾盆,但比較來比較去還是拿不定主意,轉身叫初夏,就看到她正對着店外擺着的一小盆一小盆綠葉植物發呆。
“這是什麼,看這麼入迷?”他走過來問。
“薄荷草,我陽臺上有兩盆,我最喜歡的植物,沒有之一。”她答,只是在說出那三個字時臉色有些蒼白,是啊,還是那個味道,多年未變,那飄在空中的香,不如說是記憶裡的東西。
人的記憶有時候就是這麼奇怪,很多事情,想用力記住,但到了最後總會因爲這樣那樣的原因忘記,而有些事情,拼命想要忘記,但總會在即將遺忘的一刻,遇到一個物或一件事,拼命的提醒你記起。
韓子顧拿起一小盆聞了聞,看她,“挺香的,你屋子裡那兩盆不是已經枯了嗎?要不要再帶幾盆回去?我讓老闆裝好。”
“不,不需要,我不懂養這些,最後總是枯掉。”她苦笑着,急忙逃了開去,當了老師後想起他曾說過的話,喝薄荷草泡過的水對喉嚨好,那天在路邊看到有人賣,立即買下了兩盆,結果她出不明白好好的,沒幾個月就枯死了,就像,她和他的結局一樣,不得善終。
眼前竟然模糊了,只覺得隱藏好的疼痛,再次被人翻了出來,她的左胸包裹着的那顆心臟,撕裂一樣的疼,眼睛再大,也總有極限,她的淚水已經存不住,滑然而下,起初是一顆接着一顆,後來就是流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