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抹乾了眼角的淚,溫柔地執起她的手,與之十指相扣,抿了下脣角,輕聲地說:“是我太任性,才錯失了彼此的這麼多年,從現在開始,我們一家三口永遠不會再分開。”
雙脣緊緊的抿作一條直線,最終眼眶中滾下兩行溫熱的液體,流淌到脣邊,她竟輕輕地替他吸去,他看向她,開口自語,“就算我現在成了這樣,我也沒後悔過選擇這個職業,就算再讓我選擇一次,我還會是帶着欺騙走向你,這樣死不悔改的男人,你還要嗎?”
“要!”她毫不遲疑,這些日子,她也曾不止一次的問過自己,如果可以重來一次,明知道他的虛情假意,她還會愛上他嗎?她想說不會,可是心底,她明明知道,這並非最真實的聲音,她就是愛他的,深深的愛着他,從第一次遇見,就已經無可救藥的愛上了他,至死絕不變!
他倏然睜大眼,她看着他,深深地望進她的眼裡。
眼看着流年輕賤,韶光不再,回首看去,他只看到了自己臥薪嚐膽的隱忍與艱辛,有的只是日日夜夜的殫精竭慮,他忽然覺得這一切都是虛空,都是荒唐,人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終於想通了,不能光爲別人而活了,也該好好爲自己活一次,那就,再任性一次吧,他的身體傷成怎樣他很清楚,應該也活不了多久的,那就,能伴一天就算一天吧。
脣上有熱氣渡來,他分辨不清自己的身體與這個懷抱,到底,哪一個更灼熱一些。
她的氣息漸漸變得急促而激烈,他深刻的容顏,近在咫尺,而他溫熱的呼吸拂在她的面上。他任她吻着,目光眷戀遊離在她的面上,他的脣邊,含着一縷無望的淺笑,且痛且哀。
天地間彷彿就在此刻靜止,二人的視線相互的膠漆着,恍惚中初夏覺得他還是那個在講臺上長身玉立,衣袂翩然的老師。
還是那個騎着自行車在校園裡穿行,身影落寞的男神。
還是那個在溫泉中抱着她喁喁細語的男人。
還是那個將她由女孩變成女人的愛人。
一股酸楚突然衝進鼻子,轉過身去,緩緩閉上眼睛,深深的憋上一口氣,否則,她會流淚,她可不願意讓這人看見她哭。
這一刻,她忽然懂了他,多年辛酸苦楚,只因有太多太多的責任與無可奈何!
這一路走來,他瘦削而堅硬的肩頭,宛若扛着重重的擔子,那重量雖然幾乎將他的身子壓彎,可是他卻一次次挺直了背脊,努力將肩頭繃緊,承受住那些壓力與責任,只是,過去的他會將那些壓抑的情緒隱藏起來只讓自己獨自默默承受,不會讓身邊的人知道他究竟是爲了什麼不開心,而如今的他,已不得不從警隊申請退役,卻終於可以放下所有,從此只爲他自己再活一次了。
沐辰逸怔忪地看着她,依舊還是那雙靈動的眼睛,哪怕經歷了這麼多的磨難,依然清亮得不沾染任何世俗塵埃。
他彷彿在她身上看到了整個似水流年,桃夭春水,杏花煙雨,淡淡的雅緻,淡淡的恬美,婉約如同闋填得極精緻的宋詞,她的眼眸裡流淌出來的是靜靜無波的江南流水,清洌洌的,而那水裡又漂着點點粉紅色花瓣,春意盎然。
她從他脖子上將栓着戒指的紅繩取下,然後將戒指緩緩套在無名指上,指環尺寸剛剛好,將自己的手和沐辰逸也帶着戒指的手放在一起,問江小野:“漂亮麼?”
“漂亮。”江小野笑起,心中又泛起淡淡的哀傷,愛情究竟是苦還是甜,究竟是付出還是擁有,可是誰又真正去考量其中的比例呢。
初夏笑:“我會努力做個好老婆,讓我的丈夫快快好起來,也還給你一個開朗帥氣的哥們兒。”
江小野擡起眸,兩人相視一笑。
日子開始如常的過,她有時候一個恍惚還會覺得那些殘酷的事情從未發生過,她和沐辰逸似乎還是就這麼吵吵鬧鬧一路走來,然後,很自然的,她愛着他,他也愛上了她。
“凌初辰,過來叫爸爸,喂爸爸吃蘋果。”初夏削好一個蘋果,遞給兒子,漂亮的小男孩立即乖巧的接過,坐在病牀前,一面說着爸爸吃,我和我媽媽來看你了,一面伸出小手去摸他手背上的針管,一邊吹着氣:“呼呼呼,小寶打針的時候媽媽就這樣吹的,手就不疼了。”
沐辰逸接過蘋果,看着初夏笑:“憑你一個人居然也能把他教育得這麼懂事。”
“這麼看不起我啊?當然韓校長的功勞也不小,你這個爸爸可還真沒盡什麼義務,還不快點從牀上站起來。”初夏細心地,用隨身帶來的毛巾,一點一點地,幫他擦着身子。
然後,由韓子顧將孩子牽走,她靜靜坐了下來,微風吹拂着她額前的發,她默默凝視着他,好半天才說:“我爸爸曾經在國外的銀行存了一大筆錢,說是留給我和媽媽的,但我和媽媽商量好了,錢會主動退回給警方,同時韓子顧還建立了一個基金會,專門用於犧牲在一線的公安幹警家屬的補助,名字就叫做安逸基金,前些日子我去了一趟雲南,按墓碑上的名字找到了你曾經那些戰友的家屬,目前爲止已經有兩個家庭接受了救助,我猜你知道了,一定會高興的,是不是?”
他點頭,笑了。
她依偎在他懷裡,輕輕的念着:“沐老師……”
“沐警官……”
“將我放在心尖寵着的,好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