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夜帝推門走進屋內,習慣性地拿眼睛將整個房間掃了一遍,和往常並沒有什麼異常,只不過在一邊的椅子上,放着一疊小孩子的衣裳,這是他吩咐給小聖童們裁製的新裝。
奇怪,這疊衣服怎麼會放在這裡?
按理,太監應該將衣服送到密室裡去給聖童們換上,現在衣服不但沒送進去,反而像是被人急急忙忙隨手間給扔在這兒的,送衣服來的太監人卻不見了。
南夜帝謹慎地又看了看屋內,確認除了這點外,並無其他異常,心裡不免冷哼:是哪個奴才辦事這般不力,等會出去後要讓李德福將這個奴才重重懲處一番,否則,宮裡的奴才都像他這般,他這個皇宮可就沒有規矩了。
走到書架前,按動機關,等書架門打開後,南夜帝面帶笑容地走了進去,那裡面可是他的十個小寶貝,他可不能太嚴肅,免得嚇壞了他們,等會辦起事來就不爽了。
*
千陌往下掉進黑窟窿的時候,差點驚叫出聲,幸虧她心裡緊繃着“南夜帝就要進來了”的那根弦,才讓她死死咬住了嘴脣,將那聲驚呼給吞了進去,爲此,嘴脣都被她咬破了,滲出了一絲血絲出來。
她不知道地下有什麼,是哪裡,有多深。
也許下面深不見底,跌下去是粉身碎骨;也許下面是鋒利的尖刀,刀尖朝上,正等着將她戳成無數個血洞;也許下面養着飢餓的猛獸,她直接摔進它大張的血盆大口成爲它的晚餐;也許下面是蛇,是奇奇怪怪各種可怕的小動物……
在這種未知的恐懼中,千陌像只駝鳥般緊緊地閉上了雙眼,彷彿不看就能將即將到來的危險摒棄在外似的。
“撲通”一聲巨響,千陌跌到了窟窿底,等了半天,沒有那些想像中的毒蟲野獸,身上除了骨頭跌得疼外,並無其它傷痛,她才慢慢睜開了眼,往四下裡看。
睜眼還是漆黑一片,黑古隆冬的,什麼也看不見,她只能兩隻手在地上亂摸,結果摸到了那隻首飾盒,將首飾盒整個摸了一遍,還好,楠木質地,非常堅硬,沒有摔壞。
千陌忽然想起來首飾盒裡有枚戒指上鑲的是碩大的一顆夜曜石,她趕緊摸摸索索將盒上的搭扣解開,將其中一層抽屜拉出來。
隨着抽屜的打開,瞬間有光線將洞底照得如同十五的月夜般,雖無白天那麼明亮,但也足以讓她看清眼前一米方圓內的景緻了。
將那枚鑲着夜曜石的戒指戴在手上,千陌揉了揉跌痛的屁股,勉勉強強站了起來,開始打量她所處的地方。
她掉來的地方是一條泥道,並沒有鋪青石或青磚,離地面約十幾米高,這條暗道往前不知到延伸到哪裡,四壁也是被鑿得坑坑窪窪,顯見挖了這條道後,不知道因爲什麼原因,並沒有繼續對它進行整修。
也許是另開了暗道,也許是來不及,總之,這就是一條被棄的暗道,也幸虧被棄,沒有將道路鋪成青石板路,否則千陌這麼突然跌下來,不被摔死也要摔殘。
將身上的泥土拍打幹淨,千陌從首飾盒裡找出一根前端很尖的鑲翡翠孔雀圖案金簪,將一頭青絲挽了起來。
她平時大多時候只用一根緞帶將頭髮束在腦後,自上次在煙霞湖將最喜愛的一枚玉簪弄丟後,她就很少戴首飾了。
這次情況特殊,用簪子挽發一來方便她接下來行事,二來若是遇了險,金簪還能殺人自救。
等收拾停當,將首飾盒藏在洞底一角,千陌邁步順着暗道往前走去。
好在從洞底進到暗道後,暗道也不低,大約一人多高,足夠她站直了走路,不至於要躬腰駝背。
靠着戒指上夜曜石所發出的光亮,千陌走到了暗道的盡頭,一堵石牆攔在了她的前面。
此路不通?
千陌皺眉思索着:應該不會,既然當初挖了暗道,就肯定是有某種目的,雖然棄之不用,有可能是重挖了另一條暗道,石牆後面,會不會就是另一條暗道呢?
舉着戒指,她將整面石牆從上到下、從左到右,細細檢查摸索了一遍,沒有按鈕!
她不甘心,繼續摸,並將範圍擴大到兩旁靠近石牆的洞壁上。
果然,在摸第四遍的時候,她終於在離地面十寸、離石牆約五寸的洞壁上摸到一個小小的凸起,因爲洞壁本身沒有修整打平過,所以很容易讓人忽略掉,她前幾次摸的時候也是因此而沒摸出來。
千陌心裡一喜,趕緊按那個凸起,不知是年久未用的緣故還是什麼時候原因,凸起並沒按動,她又加大力度,雙手疊放在一起按下去,終於將它按動了。
厚重的石牆緩緩地悄無聲息地打開,露出另一條暗道來,這條暗道明顯就是經常使用的,裡面不僅鋪着青石板,牆壁也打磨得相當光滑,暗道每隔十步就燃着一盞長明銅油燈,將整個地下暗道照得非常明亮。
千陌探頭出去,兩邊看了看,並沒有人,這才放心地走過去,在另一邊仔細尋找起石牆門的機關來,她得將這面石牆重新關上,否則只要有人進來,就會知道她從另一條路進入了暗道。
這次她有經驗了,在對着裡面按鈕的位置,不出幾分鐘,她就摸到了一個凸起。
這枚凸起如果不仔細看,還以爲是工人偷懶沒有將牆面打磨光滑所致,再加上位置偏下,相當於在一個成年人小腿靠下的地方,一般的人如何會朝下看注意到它。
用力按下那個小凸起,石牆果然以緩緩地合上了,依然是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合上後與牆壁形成一個整體,嚴絲合縫,根本看不出來它其實是道門。
古人的技藝,真是讓人驚歎啊!
此時的千陌一掃先前剛掉進窟窿裡時的恐慌,居然還有時間來感慨古代工匠做機關的技術,若是夜梟和子九弦他們在此,不知會不會感慨她的藝高人膽大、無知者無畏。
爲了以防萬一,千陌還在這裡做了個只有她懂的暗記,以防將來用得上,然後她朝左右兩邊看了看,都是長長的青石道,不知道該往哪邊走。
來不及多想,她隨意選了個方向,朝前走了過去,中間只遇到一條岔路,她習慣性地選了左邊的暗道。
彎彎繞繞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許有半個時辰?千陌不知道,總之,在她快要被無盡的暗道折磨得絕望的時候,她終於又來到了一座秘室前。
與其說是秘室,不如說是牢籠更形象。
密室的門並沒有關死,輕輕一推,就被她推開了,她走了進去,然後,就吃驚地愣在了那裡。
密室中間的架子上綁着一個人,他的雙手雙腳成大字形被綁在兩根粗木柱上,從天花板上吊下來一根粗繩,繩子一頭兜着一隻瓷碗,裝了半碗水的瓷碗正好垂在他的嘴邊,他想喝卻喝不到,因爲頭被固定在了身後的柱子上。
這個人一身衣服已經骯髒血污得看不出顏色,但千陌辯得出這身衣裳料子的名貴,她走上前仔細看着他,見他一臉的鬍子拉碴,臉上瘦得顴骨突起,眼眶凹陷,嘴脣乾裂,一臉菜色,顯見是被囚很久了,久得沒人給他刮鬍子。
架子上的人見有人進來,也沒理,依舊閉着眼睛,一動不動,不知是睡着了還是休克了。
千陌知道他沒睡,也沒死,因爲他忍不住悄悄舔了舔乾裂的脣,只是不願意睜開眼睛而已,或許他以爲進來的人仍然是囚禁他的那個人吧。
千陌打量起了密室,這是一間長約二丈、寬二丈的方屋子,四面牆壁全是打磨得光滑的石壁,地面也是石磨的地面,除了屋子的中間架着這個人外,四個牆角均放着一些簡單的傢俱,有一個牆角是一張簡陋的石牀,旁邊擺着一張木幾,另一個角落放着一個箱籠,箱籠敞開着,可以看見裡面擺放着的一些刑具。
在這人對面的這堵牆壁下面,擺着一張寬大的圈椅,椅上鋪着金線軟墊,想必是審問他的人坐的。四面牆壁上都掛着大形的青銅油燈,油燈裡噼噼啪啪地燃着燈花,將石室內照得透亮。
在千陌進門的對面牆上,還開着一扇小門,她過去看了看,小門後是另外一條密道,不知道通向哪裡。
被綁在架子上的人大約是見他的仇人進來後久久未說話,便暗暗掀起眼皮,眯成一條縫地朝千陌看來。
剛巧千陌也將石室內的佈局打量完,正擡眼朝粗木柱上的人看過去,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撞了個對着。
被綁在架子上的那個人見進來的人是個女人,不是那個隔幾天來審問他一次的仇人,不由瞪大了雙眼,將雖然有些昏濁但仍不失銳利的目光在千陌身上上下打量着,好半晌之後,他乾裂得起了一道道口子的嘴脣動了動,艱難地發出了幾個音。
千陌沒聽清,她走近幾步,站到他跟前,低聲問道:“你說什麼?”
“水……水……”
架子上的人又虛弱地吐了幾個字出來,這回千陌聽清了,她趕緊踮起腳,將空中吊着的碗推到他的嘴邊,那人來不及說話,張嘴就叨住碗的邊沿,大口大口地猛往嘴裡汲着,她甚至都看到了他的喉結因着喝水太急的緣故,在急速地抖動。
怕一下喝太多嗆着他,千陌輕聲道:“莫急,慢慢喝,喝太急會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