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貴妃先前一直安靜地坐着,循規守禮,此刻忍不住出聲喝斥自己任性的女兒:
“蕙兒不得放肆,在皇奶奶和你父皇面前,哪能由你擅自作主私定終身,嫁給烏月國三皇子有什麼不好,真是不懂事!還不快給皇奶奶和你父皇道歉,請求他們的原諒。”
蘭貴妃雖然是喝斥責怪南夜蕙,但她的聲音實在是太柔太雅,其他人聽在耳裡,只覺這樣一個溫柔雅緻的女人怎麼生了這樣一個刁蠻任性的公主,母女倆的差異實在是太大。
“母妃……”南夜蕙委曲地叫了一聲,便再也說不出話來,只是低頭使勁摳着自己宮裝袖口的纏枝雲草紋,在南夜帝和皇太后面前,她也不敢耍性子。
蘭貴妃站起身,對皇太后和南夜帝福了福身,臉上帶着自責的歉意:
“母后,皇上,都是臣妾不好,才讓蕙兒養成了挑三揀四的性子,也是因爲臣妾捨不得她早點嫁出去,想讓她多陪陪臣妾,才遲遲未將她的婚事定下來,蕙兒如今這樣,全是臣妾的過錯,請母后和皇上責罰。”
說罷,她撲通跪在了地上,面上是不盡的羞慚與難過,南夜蕙也嚇懵了,呆愣愣地坐在皇太后身邊,不知如何是好。
她不就是不想嫁給烏月國三皇子,想和她看上的豔傾公子定親嗎,怎麼她的母妃會將事情誇大得如此嚴重,還將錯都攬到她自己的身上?
皇太后沉吟着沒有說話,南夜帝也沉着一張黑臉,一邊的皇后沈雲嫣卻在此時涼涼地開了口:
“喲,蘭貴妃這是唱的哪出呀?今兒可是母后千秋華誕的好日子,你這一跪,是要給母后添堵不成?這戲本來挺好看的,現在大傢伙不看戲,都來看你們母女二人了,瞧瞧你跪在那兒,我們的八公主可是坐在上頭接受着你的跪禮呢,嘖嘖,也是奇事一樁。”
沈皇后最後一句話,是指責南夜蕙居然堂而皇之坐在上首接受她母妃的跪拜,也忒沒禮教了些。
南夜蕙從呆懵的狀態中回過神來,聽到沈皇后的這番冷嘲熱諷,不由氣上心來,可她又無言反駁,只得漲紅了一張臉。
悄悄看了旁邊皇太后瞬間黑下來的老臉,以及南夜帝隱隱堆起來的怒容,趕緊跑下首席,去拉蘭貴妃:
“母妃,您這是作什麼呀?是蕙兒不好,惹您生氣難過,您快起來吧,您這一跪,讓蕙兒如何自處?”
“休得放肆,蕙兒,跪下!”蘭貴妃的聲音中有少見的嚴厲。
她的話音剛落,皇太后就淡淡地開口說道:
“我看你們母女倆也沒心思看戲參加哀家的這個壽宴了,你們還是回宮去吧,省得讓人說閒話。”
皇太后素來和沈皇后不和,沈雲嫣挑撥的話她自然聽得出來,無非是想看她和蘭貴妃起衝突,她偏不如她的願,但蘭貴妃這一跪又確實讓她不高興,權衡之下,就選擇冷處理這事,讓兩人離開花萼樓。
南夜帝一貫認爲蘭貴妃是個識大體懂事的溫柔后妃,雖然她已經徐娘半老,但每每在她這兒都能找到想要的溫柔體貼,所以待她比其他的后妃都要好。
雖然蘭貴妃今天這一跪,更顯得她是個自責自律不嬌縱的好女人,但沈雲嫣的那番話還是在他心裡紮了根刺,讓他不舒服,也隱隱覺得她今天有些不識大體,壞了衆人慶壽的興致。
想到此,南夜帝沉着臉,冷聲說道:
“老八的婚事就這麼定了,朕會即刻回覆烏月國國王,商定嫁娶事宜,蘭貴妃對公主管教不力,教育不當,你們先回宮去反省思過三日吧。”
今天是皇太后的壽辰,不宜處罰,所以南夜帝並沒有說罰她們母女如何如何,只是委婉用了“反省思過三日”這幾個詞,言下之意也就是禁足三天的懲罰了。
蘭貴妃趕緊低頭謝道:
“臣妾謝太后娘娘和皇上的不罰之恩,臣妾這就帶着蕙兒回宮,好好教導,一定讓她高高興興嫁給烏月國三皇子。”
“唔,你起來吧。”
“是。”
蘭貴妃從地上站起來,拽着不情不願地南夜蕙,向皇太后和南夜帝以及皇后告退後,便回了自己的永寧宮。
一走進寢殿,蘭貴妃便對身邊的大宮女吩咐道:
“蘭荷,去將殿門關上,不準任何人進來。”
蘭荷答應一聲,趕緊邁着碎步小跑到殿門口,輕輕將殿門合攏關嚴,她自己則守在了門外。
蘭貴妃這纔回身走到牀塌邊坐下,聲音嚴厲地道:
“跪下!”
南夜蕙很少見到她母妃如此嚴厲的模樣,不由心慌,雙膝一軟,就跪到了地上,嘴裡卻喃喃着:
“母妃,我……”
“你知道母妃爲何讓你跪下嗎?”蘭貴妃打斷南夜蕙的說話,徑真問道。
“知道,可是……”南夜蕙不甘心。
蘭貴妃不由瞪了眼,柔和的聲音裡也透着冷意:
“知道?你真知道?!知道還當面拒絕你父皇的和親提議!知道還當着衆人面不知羞恥地向一個才認識的不知底細的陌生公子示愛!你說你一個堂堂地南夜國公主,身份多麼的尊貴,居然舔着臉去追男人,丟不丟人你?”
“母妃,可是我真的好喜歡豔傾公子嘛,他……”
“閉嘴!沒有可是,你的婚事由不得你自作主張!今天要不是你,母妃我也不會給太后和皇上下跪,母妃不下跪,也就不會被皇后譏諷嘲笑,也不會惹來太后和皇上的不滿,被禁足三日!你自己說說,這一切是不是由你而起?”
南夜蕙噘着嘴不服氣地抗議:
“可是母妃,你完全可以不跪的!誰讓你突然跪下去的!”
蘭貴妃突然“啪”的一巴掌,狠狠甩在南夜蕙的臉上,打得她眼冒金花,不可置信地手捂着臉,詫異又委曲:
“母妃,你從未打過蕙兒,你……”
“是,母妃是從未打過你,因爲心疼,因爲溺愛,可是,母妃的縱容卻讓你越來越無法無天,越來越不懂事!你居然還質問母妃剛纔爲何要下跪?”
蘭貴妃越說越生氣,不由從牀塌上站了起來,捂着胸口,痛心地說道:
“母妃爲何下跪?蕙兒,你真不知道嗎?剛纔若母妃不下跪,太后的臉色已經不好看了,你的父皇就坐在母妃身邊,他的手已經捏成了拳頭!你以爲你當衆頂撞你的父皇,他會不生氣?母妃不下跪,你就等着更嚴厲的懲罰吧!母妃的一片苦心,你居然看不到,還要來反問母妃爲何下跪?蕙兒,你太讓母妃失望了!”
說罷,她往後又跌坐到牀塌上,滿臉的失望加傷心之色,南夜蕙趕緊跪着撲到她身邊,揉着她的心口,自責道:
“母妃,您別生氣,都是蕙兒不好,不聽話,惹您傷心了,您責罰我吧,我以後都聽您的,好不好?”
蘭貴妃順了口氣,這才緩緩地說道:
“蕙兒,你惹母妃傷心生氣不打緊,母妃只希望你別惹你的父皇和太后生氣就行,母妃無權無勢,只希望你在宮裡面平平安安,以後嫁個好夫家,在夫家也能順風順水,母妃就心滿意足了。”
南夜蕙連連點頭,“好,蕙兒都聽母妃的。”
“既然你說聽母妃的,那你就答應你父皇的提議,與烏月國三皇子成親。”
蘭貴妃見南夜蕙臉上仍舊不願意,只是沒有說出來,便耐着性子給她解釋:
“蕙兒,你不願意也得願意,你沒聽見剛纔你父皇已經當衆說,這本親事他定下了嗎?本來他還沒下定決心,只是在宴席上隨口提了提,你這一鬧,實則是逼着他做決定啊。”
南夜蕙低下頭,眼裡垂着淚花,小聲問道:
“母妃,父皇的決定,真的無法更改了麼?蕙兒,是不是必須要嫁到烏月國去了?”
“是的,皇上金口玉言,說出去的話怎能說改就改,你就安安心心地嫁給烏月三皇子吧。母妃倒覺得烏月三皇子不錯,據說很有手腕,很可能是下一任的烏月國國王,你嫁過去,只要不做出出格的事來,將來就是皇后,將來的後宮還不是你一人爲大?”
蘭貴妃苦心婆心地開導自己的笨女兒:
“蕙兒,母妃在這後宮,只是一個貴妃,無權無勢,受盡了白眼和擠兌,唯一指望的就是你嫁得好。現在你有這麼好的一個機會,嫁過去便是皇子妃,更有可能是太子妃和皇后,到時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要什麼有什麼,不比嫁給一個不愛你的豔傾強麼?!
“蕙兒,身爲女人不能太感情用事,否則到時候吃虧的就是你了,愛情當不了飯吃,更何況豔傾他根本就沒將你放在心上。聽母妃的話,母妃不會害我的蕙兒的,等你將來當上了皇后,掌握了權勢,你就會知道,母妃今日一席話,全是爲了你好。”
南夜蕙閉了閉眼,好半晌才輕聲回道:
“蕙兒,蕙兒一切但憑母妃作主。”
蘭貴妃將她從地上扶起來,欣慰地說道:
“這纔是我的乖女兒,好了,振作精神,這三日不能出門,等你父皇來看母妃的時候,你趁機向他認個錯道個歉,表明你願意和親的決心,讓他高興,早點取消懲罰。”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