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暖不斷地自我欺騙着,而她聽到的,卻是史蒂文這樣的說法——
“我知道這很難令人相信,但命運有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的,你的媽媽運氣不太好,所以……”他聳了一下肩膀,說:“她被上帝接走了。我不知道你信不信天主教,但我還是想要告訴你,天堂是個非常美好的地方,你母親的靈魂在那裡不會感受到任何痛苦的。”
蘇暖沉默了許久,才艱難地說:“我要回國!立刻!”
她必須得親自回去確認一下,她的媽媽到底有沒有出事!或者……如果真的出事了,真正的原因到底是什麼,她必須得弄清楚!不能讓媽媽死得那麼不明不白!
史蒂文應該不會無聊到故意在這種事情上面撒謊,所以就只有這麼兩種可能而已,要麼是他弄錯了人,要麼,就是她母親的死因並沒有那麼簡單!
“拜託了!趕快送我回去!”蘇暖激動地抓着史蒂文的胳膊,大聲地說這。
史蒂文被她嚇了一大跳,聽完丹尼爾的翻譯以後,心中的困惑卻只多不少。
他知道中國人都是格外注重親情和孝道的,但是……即便如此,蘇暖現在的反應也太奇怪了一些吧?
他忍不住追問道:“怎麼了,你爲什麼這麼着急?多等幾天也不行麼?”
蘇暖沒心情跟他解釋,只說:“我要回去,越快越好!”
“可是……沒辦法那麼快就讓你回去的,至少今天肯定不行。”史蒂文爲難地說:“當初我的手下並不是通過正規途徑把你帶到美國的,所以現在要回去,也同樣沒辦法通過正規的途徑……你多給我一段時間,我解決了你的身份問題以後,就叫人送你回去。”
“那……儘快,好不好?”蘇暖真恨不得現在就長出翅膀飛回去。
“好。”史蒂文答應了她,然後又說:“爲了方便,你還是跟着我一起回紐約吧。這樣身份問題解決了以後,我就可以立刻派人送你走了。”
“隨便。”蘇暖的心早就已經飛回國內了,她並不在乎,接下來的這段時間,自己的身體到底在什麼樣的環境裡等待。她只希望,時間可以儘快過去。
還是因爲蘇暖的身份問題,史蒂文沒辦法帶着她一起坐飛機回去,只能再次冒着會惹怒老爺子的風險,調用了家族裡的直升機。他已經做出太多連自己都無法解釋的行爲了,現在甚至都已經懶得再去思考原因。他不斷地用“一切都是爲了冷寂”這個根本站不住腳的理由,欺騙着自己的心,逃避着內心當中真正的想法。
他現在只希望可以儘快解決這一切難題,然後全力以赴地應對家族生意。他已經太久沒有好好地照看過自己手上的生意了,再這麼下去可不行。
蘇暖沒有再哭過,也沒有像史蒂文以爲的那樣,會意志消沉,或者絕食什麼的。她每天的生活都非常規律,按時吃飯,按時睡覺,雖然臉上再也沒有笑容,但情緒至少還算穩定。可即便是這樣,她依然以一種令史蒂文非常擔心的速度,飛快地消瘦了下去,像是失去了水分的鮮花一樣,枯萎了。
這樣的狀態,讓史蒂文非常擔心,她到底還能支撐多久。有好幾次,史蒂文都非常想幫着她澄清之前的誤會,可是話到嘴邊之後,怎麼都說不出來。
還是算了吧……冷寂現在什麼都忘了,就算把那些事情全都講出來,又能如何呢?不如還是等冷寂恢復記憶以後,再找機會告訴他真相吧。史蒂文如此想着。
他不提,蘇暖也從來沒有主動問過,冷寂的情況如何,以及他是否還在怨怪着她。她現在的心思全都在母親的安危之上,沒有那麼多的心力去想其它。
而且,若是冷寂忽然想開了,原諒了她,應該會主動要求見她的吧?既然始終沒有,那就說明…… 冷寂沒有原諒她。
她並不知道,冷寂其實已經失去記憶了,對於過去的種種,全都沒有任何印象。可即便是這樣,他依然沒有放棄過,心底裡對她的執念。
等待的過程,分分秒秒都是煎熬,疼到了極致,便是遲鈍和麻木。那種彷彿失去一些情緒感知力的狀態,再次降臨。
蘇暖拿着僞造好的假護照登機的時候,整個人都像是木偶一樣,沒有半點情緒。本來,負責護送蘇暖的丹尼爾,還在擔心她會因爲緊張而露出馬腳,但是在發覺蘇暖像木頭人一樣的時候,懸着的心忽然就落下去了。
至少,這種狀態的蘇暖,是不太可能被海關人員看出端倪的。
蘇暖和丹尼爾非常順利抵一路過關,坐上飛機之後,丹尼爾才壓低聲音對她說:“蘇小姐,你的心理素質可真是好得讓我驚訝,我沒想到你這麼快就能從傷痛當中走出來,而且剛纔檢查的時候,你也一點兒都不緊張……”
蘇暖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輕輕地說:“等你受過超出承受能力的重創以後,你就會明白這是一種怎麼樣的狀態了。”她停頓了一下,又說:“不過你最好還是不要有機會知道,這畢竟不是什麼好事兒。”
丹尼爾表情古怪地閉上了嘴,什麼都不再說了。他心裡非常不痛快,但是一想到出發之前史蒂文少爺對他的吩咐,又不得不把所有的情緒全都壓在心裡,不敢表露分毫。
這個女人,可是少爺瞧上了的,他就算不諂媚巴結,也至少得保持相對良好的關係才行。雖然史蒂文少爺以前從來沒有被女人吹過枕邊風,可是最近這段時間,連續發生了那麼多讓丹尼爾覺得顛覆認知的事情以後,他已經不敢再像從前那麼肯定了。
有的時候他會忍不住去想,這個女人的出現,對於史蒂文少爺和整個家族來說,到底是不是一場災難呢?
他不知道,也沒有膽量去向老爺子告密。他只能默默地在心裡盼望着,這個女人最好不要再回到美國去了,就乖乖地呆在中國吧。可是……以史蒂文對她的態度,丹尼爾覺得,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少爺一定會再想辦法把這個女人弄回美國去的,只不過是時間早晚而已。丹尼爾是這樣認爲的。
一路無話,飛機終於降落在京城了,可是蘇暖卻還得轉機,才能到江城。在機場裡等待轉機的時候,聽着身邊的人說着的熟悉的語言,蘇暖麻木已久的心中,終於有了一絲絲的波瀾。
她問丹尼爾:“你家少爺是讓你把我送到地方再走的麼?”
“不,少爺讓我一直保護你。如果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我也會盡力替你解決難題的。”丹尼爾實話實說。
蘇暖的心瞬間往下一沉,剛纔那一分貌似自由的感覺,還沒有在心頭盤旋太久,就已經被這句話給徹底驅散了。
原來,史蒂文並沒有打算放過她,他依然在以這樣的方式,控制着她。
蘇暖沉沉地嘆了一口氣,問道:“這麼說來,等我辦完了這邊的事情,我還是得跟你回去的,是麼?”
“應該是吧。”丹尼爾說。
蘇暖閉上眼睛不再說話了,心裡卻在暗暗地祈禱着,如果真的可以讓她再見到母親一面,那麼就算是回到美國去,繼續過之前那種被軟禁的日子,她也甘願了。
拜託了,一定要讓她再見到母親一回啊!之前的消息,千萬千萬不能是真的啊!
又該登機了,這一次,目的地是江城。
蘇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用軟得像麪條一樣的雙腿,一步步走上飛機的。她的心跳速度快得不像話,甚至整個人都是微微顫抖着的。她不確定,這是否就是所謂的“近鄉情怯”。她只知道,自己已經緊張得快要無法呼吸了。
丹尼爾看出來她的狀態很不正常,便問:“蘇小姐,需要我幫你去向空姐要一點兒飲料麼?”喝點東西,也許可以舒緩情緒。
蘇暖搖搖頭,說:“不用。”
她現在沒有任何心情進食進水,只盼望着飛機趕快落地……然而,飛機現在還沒有起飛呢。時間真的好慢。
她從未如此緊張焦灼過,這份情緒,甚至已經蓋過了她對於二叔一家人的厭惡和恐懼。她盤算着回去以後,要怎麼對他們解釋,自己這段時間的失蹤,以及該用什麼樣的理由,說服二叔帶着自己去看看媽媽。
她還不知道,她的二叔二嬸,也同樣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江城,終於到了。
蘇暖以及緊張得幾乎要站立不穩,卻還是咬牙硬撐着,打車直奔二叔家的住處。丹尼爾似乎也被她的焦灼情緒感染了,默默地跟着她,一路無言。
車子越來越靠近目的地,蘇暖的心裡也越來越不安,彷彿前方等待着自己的,是什麼非常糟糕的事情。
她不斷地安慰着自己,告訴自己不要想太多,這應該只是她太久沒有回來這裡了,纔會如此的。二叔從前對她那麼糟糕,她會緊張恐懼,不願意回來,其實是再正常不過的反應了……可即便是如此自我安慰,她心裡的不安情緒,還是那麼的強烈。
車子在小區門口停下,丹尼爾替她付了車錢,又細心地在下車的時候扶了蘇暖一把,然後低聲問道:“蘇小姐,你的臉色很不好,真的沒問題麼?確定要現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