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暖靜靜地貼着冷寂的胸口,感受着胸膛處劇烈的起伏,她能夠感受到,他的震驚和狂喜,但是她自己的心裡,卻充滿了茫然和猶豫。
她其實並不知道,自己剛剛做出的決定,是否正確。也同樣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那樣選擇。
冷寂剛纔很明顯是在徵求她的意見,沒有威脅,如果她說想要離開的話,他應該是可以放她離開的……事實上,那正是蘇暖在片刻之前的心願啊。
可是蘇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看到冷寂眼神當中的落寞之後,她就覺得心疼,無論如何都做不到拋棄他不管。
因爲,在那一刻,她透過冷寂的眸子,看見了許多年前那個無助的自己。那個時候,她多麼渴望,能夠有一個人從天而降,保護自己,陪伴自己啊……
那個時候的她,沒有那樣的好運氣,只能一個人無助地哭泣,然後絕望地聽着周圍的同學們放肆的大笑。她沒有能力穿越時光,回到當初的過往,解救那個恐懼無助的小女孩。可是,她可以在這一刻,選擇對冷寂承諾不離不棄,讓他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溫暖存在,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點點。
這個男人,曾經在她滿心哀傷的時候,給了她溫暖和保護,那麼她想,自己是應該有所回報的。她的能力有限,幫不了他太多,唯一能做的,可能也就是守候在他的身邊了吧。
“冷寂,別害怕,我會陪着你,我會保護你……”蘇暖的雙臂環繞着冷寂的腰,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說出了這樣的語言。
這其實不是告白,是她在許多年前,被欺辱被嘲笑的時候,心中最渴望別人對自己說出的話語。
當年的她,沒能聽到,所以現在她選擇自己說出來,說給另外一個人聽。
說來奇妙,在她說出這樣的話之後,恍惚間竟然覺得,當年那個被人嘲笑的小女孩,似乎也得到了某種幫助和救贖。那種跟隨了她許多年,宛如噩夢一般揮之不散的絕望和無助,彷彿被陽光照耀的濃霧,終於漸漸消散。
蘇暖閉上眼睛,淚水無聲地滾落。她在心裡跟自己說:暖暖,別怕,我會保護你……
冷寂單手輕輕地揉了揉蘇暖的頭髮,淺笑着說:“傻瓜,你臺詞說反了吧?保護人的這種話,應該是男人來說的,你可不許跟我搶。”
“蘇暖,我會盡力保護你,不去傷害你的。”冷寂認真地承諾。
他說的這番話,蘇暖其實並沒有怎麼聽進去,因爲,她還沉浸在當年的記憶裡。
恍惚間,蘇暖有種錯覺,覺得自己又回到了當年充滿灰色的日子裡,回到了那些個被人大聲嘲笑辱罵的時刻裡。她的耳中又隱隱地聽見了那些令她難過到想死的刻薄話語,她痛苦地皺眉,胸腔當中傳來的巨大的窒息感,只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死掉了。
可是,冷寂的懷抱,卻又彷彿擁有一種神奇的魔力,讓她漸漸地平靜下來,漸漸地,感受到愛和安全。
她慢慢地放鬆下來,耳中那些混雜的嘲笑語句,也如潮水一般飛快地退去,漸漸模糊,直到最後消失不見。
她出了一身的虛汗,整個人都像是經歷了一場無比可怕的戰鬥,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肉骨骼都在不斷地顫抖。她覺得自己的力氣已經被抽空了,只想要沉溺在這個溫暖的懷抱裡,永遠睡去。
她無力地依在冷寂的懷抱裡,閉上眼睛,忘記了所有的一切。她的耳朵裡,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天地間彷彿只剩下了他的心跳聲,撲通,撲通……堅定而有力,帶給她莫大的安全感。
冷寂,其實我們根本就是同類人啊,一樣的滿心瘡痍,一樣的傷痕累累。只不過你選擇了穿上堅硬的鎧甲,當一個無所不能的君王,而我選擇了卑微懦弱地討好每一個人,以此來減少躲避傷害,最終成爲了一個任人宰割的卑賤奴隸。
可是,剝去那些防禦和表象,我們骨子裡其實一模一樣啊!都是那麼的害怕傷害,渴望溫暖,渴望安全,渴望……愛。
是不是因爲這樣,你纔會在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那樣不擇手段地想要把我和你綁在一起?是對於同類的敏銳嗅覺麼,還是另外一種靈魂上的共鳴?你一定是因爲感受到我我們之間的相像,纔會想要跟我在一起的吧?
冷寂,冷寂……你不知道,你的名字早已經刻在了我的靈魂裡,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再也擦除不去。
冷寂,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愛你,可是眷戀你帶給我的溫暖和安全,我不想離開了。
哪怕你是來自地獄的魔鬼,我也想要留在你的身邊,今生今世,不離不棄。
只因爲……我本就生長於地獄當中,習慣了黑暗與寒冷,傷痛與折磨。我不怕你的瘋狂,只求能夠彼此依偎,互相取暖。
如果你我的靈魂註定只能永遠在煉獄當中掙扎,那麼就接受上天這樣的安排吧。讓我們在這個充滿黑暗的地獄當中,緊緊擁抱,用那一點點可憐而珍貴的溫暖,在這個冰冷絕望的地獄裡……開出一朵名爲愛情的鮮花來。
冷寂,我們是同類。
我愛你。
……
蘇暖後來偷偷地百度過前額葉腫瘤的相關訊息,這才知道,自己似乎對冷寂的狀況有些誤解。按照百度詞條上面的解釋,前額葉腫瘤會導致精神狀況,比如記憶力受損和人格的異常改變,比如淡漠、情緒容易波動、易怒等等。而且,擁有這種病症的人,那方面的慾望也會特別強烈。
這讓蘇暖終於冷寂的所作所爲產生了幾分理解,甚至是……諒解。
原來,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他主觀意願上的傷害,而是因爲那顆腫瘤的存在,讓他無法控制自己,纔會做出那麼多過分的行爲。
蘇暖雖然暫時還沒有辦法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但是至少,她的心中對於冷寂已經沒有了怨怪,只剩下深深的同情。
轉眼,已是盛夏。
氣溫一天天不斷地升高,熱得人心浮氣躁。蘇暖近日來胃口一直不好,又格外貪睡,想來應該是氣溫太高的緣故吧。雖然別墅裡有空調,但是這種由機器製造出來的冷風,怎麼都不如自然的涼風來得清爽舒適,吹得久了,身上總是會產生各種各樣的難受。
蘇暖的心情一直莫名的低落,倒是冷寂的狀態似乎一直很好,臉上總是掛着笑容,也一直沒有再出現過失控的狀態。
正常狀態之下的冷寂,總是那麼的溫柔體貼,對蘇暖的照顧更是無微不至。照理說,蘇暖應該覺得很開心纔對,可實際上,她每天都非常煩躁,沒有任何緣由。
這樣的狀態讓蘇暖自己都非常奇怪,也很擔心,自己會剋制不住情緒,衝着冷寂發脾氣。不管怎麼說,爭吵,總歸不是什麼好事的。更何況,冷寂還有那樣的毛病,一旦受到刺激,就很容易情緒失控,做出可怕的事情來。蘇暖只能努力地憋着,每天都過得很難受。
終於,冷寂看出來她的狀態不太對勁了,便說:“暖暖,這個週末咱們出去散散心吧。你這樣成天在家裡憋着,時間長了肯定會影響情緒的。”
蘇暖點頭:“好啊,去哪裡呢?”
“你想去哪兒?”冷寂問她。
蘇暖握着他的手,與他十指緊扣,說:“只要是跟你在一起,去哪裡都好。”
“小傻瓜。”冷寂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溫柔地問道:“那咱們去海邊怎麼樣?現在陽光這麼好,去沙灘上吹一吹海風,想想都覺得挺愜意的,你覺得呢?”
“……咱們江城哪兒有海啊?”蘇暖腦子一時沒轉過彎來,傻傻地問了這麼一句。
冷寂笑着說道:“咱們江城雖然沒有,不過海南有啊。這個季節去三亞應該挺不錯的……”
蘇暖有些意外,沒想到他口中輕描淡寫的“出去走走”,居然是要坐飛機跑到另外一個省份去。江城雖然也是南方,不過距離三亞還是有一段距離的,週末兩天飛過去再飛回來,似乎有些趕。
可是,這是冷寂第一次開口提議要跟她一起出去旅遊,蘇暖怎麼都不想拒絕,掃了冷寂的興。
雖然蘇暖一直覺得,自己這段時間的心情煩悶,應該是跟天氣的炎熱有關係,但這也只是她自己的猜測罷了,沒有任何根據,她不想因爲這樣就錯失跟冷寂一起出去遊玩的機會。
所以,蘇暖擺出非常欣喜的笑容來,跟冷寂說:“好啊,那就這麼說定了,咱們週末一起去看海!”
“嗯!”冷寂的笑容非常燦爛,比落地窗外的陽光還要更加明媚。
蘇暖看着他的笑顏,心中覺得暖融融的。她想着,能夠與他在一起,其實也算是老天爺對自己的眷顧了吧?自己與他本是兩個不同世界裡的人,卻因爲某些特質而彼此吸引,形成了一種牢不可破的關係,這其實也應該算作是一種奇妙的緣分了。
蘇暖心中微動,紅着臉踮起腳尖,在冷寂的臉頰上輕輕地印下了一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