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喜歡這個？”他問。
“嗯。”蘇暖點頭輕笑。
陸鴻哲默默地往自己嘴裡塞了一大口甜點，讓香甜的滋味充滿自己的口腔，彷彿只要這樣，就可以驅散心中濃得幾乎要化作實質的苦澀了。
點餐的時候，他故意選了和蘇暖一樣的甜點，想要給這最後一次相處，增添一個有些微妙的結局。
此時正是陽光最好的時候，桌子對面的蘇暖，長髮鬆鬆地紮起，有幾縷碎髮自然地垂下，慵懶隨性，帶着一種不動聲色的美。
她的嘴角沾到了一點點奶油，看起來那麼可愛，陸鴻哲好想伸出手指替她輕輕抹去。
但是他並沒有那麼做，因爲知道，自己不是她的任何人，沒資格做這樣親密的舉止。他也同樣沒有提醒她，因爲想要在最後的印象裡，留下她可愛俏皮的樣子。
陸鴻哲在腦子裡想象着，蘇暖嘴角掛着奶油，眯起眼睛衝着自己微笑的模樣……真的可愛極了。只是可惜，那樣的她，只能存在於他的想象當中。
蘇暖肯定有着那樣的一面，只是，不會在他的面前顯露。
她的可愛，她的俏皮，她的自然和毫無防備……全都只屬於她真心愛着的人。
與他無關。
空氣裡，飄着淡淡的甜香，小提琴聲悠揚婉轉，溫暖的陽光透窗而來，在餐桌上灑下淡淡的金黃……一切都那麼自然美好，陸鴻哲心想，如果自己把這個畫面在腦海中定格的話，說不定，許多年以後，當他老得足以混淆過往的所有記憶，或許會把這一天當做是自己的初戀。
當做出，跟初戀情人一起吃的第一頓晚餐。然後……懷念。
他失神地苦笑，幾秒鐘之後，把最後一小口甜點送進嘴裡，擡起頭，定定地看着蘇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蘇暖，我愛你。”
“噹啷——”蘇暖手一鬆，純銀製成的小勺子瞬間掉落，砸在盤子上，又滾落到地上。
空氣凝固，不知道過了多久，蘇暖才聽見自己的聲音響了起來。
“陸先生，今天不是愚人節，開這樣的玩笑不合適。”
“這不是玩笑。”陸鴻哲緩緩地說：“我是認真的。我說不上來，自己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你的，但這是真的……我知道你不可能會接受，也不奢求你給我任何迴應，只要你能夠記得，有一個叫陸鴻哲的人，喜歡你，這就夠了。”
他從未以如此卑微的姿態和言辭，對什麼人說過話。事實上，他原本是打定主意，想要把自己的感情埋在心裡一輩子的。
可是就在幾分鐘之前，看着蘇暖沐浴在午後陽光當中，素淨而恬靜的容顏，他忽然就想要說出這個秘密，讓她知道。
不求回報。
但是至少讓她知道。
蘇暖幾乎要被他的目光給灼傷了，她垂眸，許久之後，才說：“好，我會記得。”
看在曾經以爲我是仇人的情人，卻依然對我以禮相待，不曾傷害我一分一毫的份上。
看在你被我誤解、怨恨了那麼多年，真相大白之後，卻不曾責怪我半句 的份上。
看在你在我被史蒂文的父親綁架的時候，把我解救出來的份上。
看在你答應我的請求，讓冷寂知道當年真相的份上。
看在你爲了我冒險跟史蒂文的家族正面對抗，替我搶回母親骨灰的份上……
我，會記得你愛我的。
雖然我不愛你，也永遠都不可能愛你，但是我會記得，你對我的感情。
陸鴻哲慢慢地撐起嘴角，一寸一寸，露出苦澀，悲傷，而又帶着淡淡欣慰的笑容。
“謝謝……我知足了。”他說。
蘇暖平靜地說：“其實應該說謝謝的人是我纔對，我欠了你很多恩情。”
“你願意記得我的感情，就已經還清所有的一切了。”陸鴻哲輕輕地嘆了口氣，站起身來，對她說：“從現在開始，我們互不相欠，也不會再有任何瓜葛了……蘇暖，你自己保重。”
“你也……保重。”蘇暖艱難地說。
這一刻，她忽然有些明白，爲什麼冷寂堅持要讓自己一個人赴約，不肯陪着她一起過來了。或許，冷寂其實早就知道，陸鴻哲打算隱居海外，從此以後都不再回來了，才讓他們有機會最後見一次的吧？
陸鴻哲把蘇暖送出餐廳，目送着她上了車，消失在他的視線當中。
他如同一尊雕塑，靜靜地站在原地，許久許久……
在快到家的時候，蘇暖忽然開口道：“趙叔，麻煩您先靠邊停一下車。”
司機老趙雖然心有疑惑，但還是照做了。停下車以後，他才從後視鏡中，發現蘇暖的臉色似乎不太好。他有些擔心地問：“太太，您沒事吧？”
“沒事，可能是太久沒喝酒了，所以頭有點暈，我休息一會兒應該就能好了。”蘇暖隨口撒了個謊。
吃飯的時候，她的確是稍微喝了一點點紅酒，但是那麼一點兒酒精，怎麼可能就讓她頭暈呢？真正的原因，是她驟然知道陸鴻哲居然對自己有感情，而且……而且居然爲了讓她記住這份感情，不惜用那麼卑微的姿態來乞求她，這真的讓她心中非常震撼。
之前在餐廳裡的時候，她是拼了命地強撐着，纔沒有露出任何不妥的神色來，但是現在，她真的有些撐不住了。
等下回家以後，冷寂和爺爺肯定都會問她出來跟“同學”吃飯吃得怎麼樣，是否愉快什麼的，她要是這麼一直失魂落魄的，他們會怎麼想？爺爺不知道真相也就罷了，冷寂呢？
她必須得調整好自己，才能回去。
蘇暖讓司機放了點輕音樂，閉着眼睛稍微休息了幾分鐘，才總算是稍稍平復了一些心情。
“對了，我出來之前答應了爺爺要給他帶點心回去的，差點兒就忘了……”蘇暖說：“趙叔，麻煩你送我去一下‘宋記’好麼？爺爺好像挺喜歡吃他們家的杏仁酥。”
“好的。”司機老趙調了個頭，繞路去買了一趟杏仁酥，然後才把蘇暖送回別墅。
到了家，老爺子吃到喜歡的點心，自然是非常高興的。而冷寂則是狀似無意地隨口問了幾個問題，就沒有再提相關的問題了。不過蘇暖心裡卻一直都有些擔心，生怕冷寂會多想，會吃醋。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回了自己的房間，蘇暖才終於找到再提這事兒的機會。可是斟酌了好幾次，她都不知道怎麼開口才合適。
冷寂向來敏銳，當然看得出來，她欲言又止是想要說什麼話。
最終，還是冷寂先開口的。
“你想說什麼都可以，在我面前，難道還需要這麼猶猶豫豫的麼？”
蘇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我就是想要跟你說說我心裡的想法，可是又覺得有些話說出來就太肉麻了……”
“就是肉麻我纔要聽，不肉麻我就不聽了。”冷寂笑着說。
蘇暖囧了一下，還是膩在冷寂的懷裡，輕聲道：“我就是想告訴你，跟你在一起，就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了。現在咱們不光是結了婚，還有了夏夏，我真的特別滿足了……別人喜不喜歡我，這個我控制不了，但是我的心裡，永遠都只有你一個。”
“乖。”冷寂吻上她的脣，溫柔而又綿長。
直到吻的蘇暖雙頰緋紅，他才放開了她，然後點着她的鼻尖，輕聲道：“那個傢伙喜歡你，你知道也就算了，可不許一直放在心裡記着……你最好儘快給我忘掉，不然我可是會吃醋了。”
“呃……”蘇暖囧了一下。
冷寂立刻皺眉：“怎麼，有問題麼？”
“沒有。”
“騙人！”冷寂翻身把她壓住，故意板起臉來說：“你要是不說實話，我可要懲罰你了！”
蘇暖只好小心翼翼地把陸鴻哲之前的突然告白，以及要求她一直記住他的感情這些事情全都說了，又強調了自己爲什麼會選擇答應他。
聽着這些話，冷寂的臉色越來越沉，看得蘇暖有些擔心。
“他當時的語氣真的特別卑微特別可憐，我不知道該怎麼拒絕。”蘇暖小聲解釋道。
冷寂嘆了口氣，說：“算了，心軟也不能算是你的錯……”
哼，那個傢伙，居然趁着見面的機會對蘇暖表白！早知道這樣的話，就不應該給他機會跟蘇暖見面！
冷寂非常後悔當初的決定，他甚至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趁着陸鴻哲離開以前，好好教訓他一回！讓那貨知道知道，跟他的老婆表白，那可是有代價的！
蘇暖看着冷寂陰沉的臉色，小心地問：“你不會生我氣吧？”
“你說呢？”冷寂故意板着臉反問。
“呃……我都解釋得那麼清楚了，你怎麼還吃醋啊。”蘇暖小聲地嘟囔。
看着她微嘟的嘴脣，冷寂忽然心裡一動，所有的情緒，都被染上了一層曖昧的色彩。他低頭去吻她的脖子，半晌之後，才低聲道：“想讓我不吃醋也行啊，那你得哄我高興……”
蘇暖羞得用小拳頭捶他，卻被他輕易地抓住了手腕，溫柔而霸道地壓在身側。吻，如雨點般密密匝匝地落下，在她的皮膚之上，點燃了一小串火苗……
夜色朦朧，令人迷醉。
滿室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