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暖沉默,可是冷寂知道,自己剛剛說過的那些,她心裡同樣再清楚不過。
“寂……我知道你是爲了我好,可是……”蘇暖沉默下來,很長時間都沒有再開口。
關於母親患有精神疾病的這件事,她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這是她最不願意讓別人知道的秘密,即便對方是冷寂,她也不願意說出來。
冷寂一直在等着她說下去。
蘇暖沒辦法了,只好輕聲說:“總之我有我的理由,寂,算我求你,別問了好不好?”
冷寂嘆了口氣,說道:“那好吧,我不問了。但是你能不能告訴我,如果排除掉這個理由的話,你還會做出這樣的決定麼?”
蘇暖想了想,搖頭。
“如果不考慮那個理由的話,我其實也想脫離跟二叔之間的關係。”蘇暖說了實話。
冷寂點點頭:“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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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對話就這樣結束了,冷寂沒再提一起去見蘇偉柏的事情,卻悄悄地拜託了自己信任的朋友,請他們去調查一下蘇暖和他二叔一家的相關信息,看看能不能找到線索。
冷寂其實自己也知道,這樣做有點不尊重蘇暖的嫌疑,可是,如果不弄清楚這個問題的話,他實在是走不安心。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真的回不來,而蘇偉柏又逼着蘇暖做什麼不好的事情,那會是怎樣的一種局面。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冷寂和蘇暖心裡都清楚,這段日子,有可能是彼此之間相處的最後時光了。所以,即便是心裡藏着各種各樣複雜的情緒,他們也還是努力地維持着過去的相處模式,努力地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儘管,這樣刻意地努力,終究跟過去自然的相處沒法完全一樣,但是他們全都不說破,因爲他們誰都不想破壞掉,這段最後的時光。
一週後,關於蘇暖和蘇偉柏全家的調查報告,都悄悄地發送到了冷寂的郵箱裡。他趁着蘇暖午睡的時候,把自己鎖在書房裡靜靜地查看。
他最先看的是關於蘇偉柏一家的資料,因爲他覺得,問題有可能是出在他們一家三口的身上。可是通篇看下來以後,他並沒有找到能夠說服自己的答案。
那就只剩關於蘇暖的報告了。
冷寂的心情有些複雜,手上的鼠標彷彿有千斤之重,他慢慢地挪動指針,下載最後一份附件,打開……
“蘇暖,19XX年出生,血型爲O型。父親蘇偉鬆,生卒年爲……曾創辦傲鬆建材公司,該公司在其意外身亡之後,又其胞弟蘇偉柏接手,更名爲綠喬物業公司……”
綠喬物業!
冷寂在看到這四個字的時候,眸子驟然一縮,心中極度震驚。
那家物業公司,他可是知道的,因爲那就是冷氏集團的合作對象之一!冷氏集團下屬的地產公司,在江城開發的所有高端樓盤,現在都是綠喬物業在打理的!冷寂過去只知道綠喬物業是蘇偉柏的,卻不曉得,在更早以前,這家公司的前身,是蘇暖父親創立的!
隱隱地,他猜到了某種可能,心中的怒火,漸漸地騰燒起來。
但是,那還只是他的猜測而已,他需要更多的證據才能知道,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所以,他強行壓制住了胸中翻涌的怒意,繼續往下看調查報告。
可惜,關於公司的介紹就只有寥寥數語而已,得不出來太多油涌得信息。畢竟,先前冷寂委託朋友調查的時候,只說讓他們調查蘇暖以及她二叔一家,沒要求調查她的父母,所以報告自然比較簡略,估摸着應該就只是調查基本信息的時候順帶着查到了一點兒而已。
意識到這些以後,冷寂的心裡便有些失望,暗暗後悔當初沒讓朋友差得更仔細一些。
然而,當他看到關於蘇暖母親的內容是,心中的驚駭程度,甚至遠遠地超過了剛剛的發現!
報告上是這樣寫的——
“其母名爲姜傲月,在蘇偉鬆死後,精神失常,於江城市第七人民醫院接受治療,至今未愈……”
冷寂死死地盯着報告上的這行字,隱隱地嗅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
蘇暖的母親在她父親出車禍之後不久,就精神失常入院治療了,緊接着,公司就轉到了蘇偉柏的名下。一年之後,大家都是差不多淡忘了那些事情的時候,蘇偉柏將公司更名,又託關係改了業務範圍,慢慢地把業務重心從建材生意轉到了物業服務……到了現在,誰還記得綠喬物業的前身是怎麼回事兒?莫說是不相干的人了,就連冷寂過去都沒有仔細調查過這個合作對象的底細。冷氏集團那麼大的公司,篩選合作對象的時候,都不翻那種老皇曆,更何況是別的公司、別的人?只怕是現在綠喬物業自己的員工裡,都沒幾個人知道當年的事情了吧?
不客氣地說,蘇偉柏絕對是偷了他哥哥的公司和財產!他們一家,偷走了本應該屬於蘇暖和她母親的一切!
呵,怪不得他們一直負擔姜傲月的醫療費用,還收養了蘇暖,這根本不是什麼好心,這是掩人耳目!
他在豪門當中長大,見多了至親之間的算計,如果涉及財產,那些算計往往是非常血腥並且殘酷的。甚至,比很多電視劇裡演出來的橋段還要更加令人膽寒。
相比較之下,蘇偉柏用的這點兒手段,狠歸狠,但到底還是太嫩了。把一個正常人弄進精神病院,在通過藥物製造一系列類似精神病人的反應,要做到這些,知情的人肯定不止一個兩個。只要其中一個把事情說出去,很容易就能順藤摸瓜……
冷寂給自己點了一支菸,陷入了回憶當中。數年之前,自己曾經聽說過,某個小有名望的家族,爲了爭奪財產,就出過這種把正常人弄瘋的事情。
事實上,許多精神類的藥物,如果使用不當的話,都會造成幻聽、幻視、反應遲緩、行爲呆滯等等症狀,如果買通醫生強行說成是精神疾病的症狀,外行人根本分辨不出來。甚至,外人根本就沒機會進精神病院去看那些所謂病人的情況!
只要心夠狠,人脈夠強,做到這樣的事情,其實很容易。
而那個被弄進精神病院的人後來怎麼樣了來着?冷寂回憶了很久,纔想起來,真相大白的時候,那個人似乎已經因爲長期用藥大腦受到了不可逆轉的損傷……永遠地瘋了!再也變不回正常人了!
那個人在精神病院裡呆了多久來着?冷寂是真的想不起來了。那個小家族畢竟跟冷家沒有直接的關係,當初他就只是茶餘飯後隨便聽人聊起過而已,留下的印象並不是非常深刻。再怎麼努力地回想,也想不起來具體的年數了,只記得是很長的一段時間。
蘇暖的母親又在精神病院呆了多久?
冷寂立刻重新翻看調查報告,仔細地查了蘇暖出生的年份,以及她父親死亡、母親入院的時間點……這才驚愕地發現,她的生日,居然就是她父親的忌日!
他甚至懷疑,她的母親是不是在知道了丈夫死亡的噩耗之後,纔會動了胎氣把蘇暖生下來的。如果是那樣的話,不管是否早產,過程相比都是非常兇險的。
而蘇暖生下來不到一個月,她的母親就進了精神病院……換句話說,那個女人連月子都沒有做完,就被殘忍地算計,送進了那種地方,用藥物折磨成了一個瘋子!
冷寂絕對不相信這是巧合!
絕對不信!!
他用力地把菸頭捻滅,心中已然明瞭,蘇暖不願意跟二叔家斷絕關係的原因了。
更加確切地說,蘇暖其實不是不願意,而是不敢!她害怕一旦失去二叔的經濟資助,她媽媽的病就沒法治了!
她在擔心錢!
而且也很有可能覺得二叔畢竟花了那麼多的錢給她媽媽治病,又把她養育成人,怎麼說都是有些恩情的,至少也是恩仇相抵。如果直接斷絕關係的話,她很有可能會覺得心裡有愧!
冷寂死死地攥拳,真想現在就衝到蘇暖的面前,告訴她,她其實根本不欠蘇偉柏什麼,反倒是她二叔一家欠了她!
哪有什麼養育之恩,哪有什麼經濟幫助,不過是搶走了大蛋糕,分吃乾淨以後,再隨手施捨一點兒刀刃上沾着的奶油罷了!
即便是從小看慣了各種陰謀算計的冷寂,在想清楚這一連串的陰謀之後,心中也是怒火翻騰的。發現蘇暖被人算計,甚至比他自己被人算計利用的時候還要更加憤怒!因爲蘇暖是他這輩子最在乎、最想保護的人啊!
冷寂咬着牙想要控制情緒,可是熱血直往天靈蓋上衝,終於在某一刻,他再也抑制不住,不管不顧地想要衝到蘇暖的房間裡,把所有的真相全都告訴她!
他飛快地起身,夾着筆記本電腦就衝出了房間,三步並作兩步就來到了蘇暖的臥室門外,連敲也不敲,直接就推門闖了進去!
“啊!”蘇暖嚇得驚叫一聲,下意識地雙臂交叉胸前,做出防備的姿態。等到看清楚闖進來的人是冷寂的時候,才稍稍放鬆了一點,想着自己畢竟還是穿着睡裙的,就想要把手放下來。
可是,她的胳膊纔剛剛落到一半,就猛地停住,心裡有一瞬間恨不得咬舌自盡。
她忘了,吊帶睡裙根本遮不住手臂已經鎖骨附近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