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需要我怎麼幫?”冷寂艱難地從喉嚨裡擠出這幾個字,直到這一秒,他依然無法相信,眼前這個淚盈於睫的女人,曾經是他昔日的未婚妻。
他盯着蘇淺的眼睛,試圖從對方的眼眸當中,找到哪怕一絲一毫的熟悉之感。然而,他的心裡完全沒有絲毫波瀾。
對於這個女人,他沒有任何印象。
蘇淺哀慼地說:“冷少,我……我欠了很多債,他們逼着我到這種地方來……你能不能借我一點錢,只要把債還清了,我就可以不用繼續做這種事了!”她像是落水之人終於抓到稻草了一般,眼中滿滿的全都是希冀之色。
冷寂暗暗蹙眉,心中驀地騰起了強烈的厭惡感。但他還是耐住性子,平淡地問了一句:“你需要多少?”他沒有再重複那個“借”字,因爲他心裡非常清楚,錢給出去了,就絕對收不回來。
“兩百萬……”蘇淺的聲音低了下去,幾乎要被嘈雜的背景音樂淹沒。
冷寂差點兒沒聽清楚,等反應過來以後,嘴角幾乎要抑制不住地露出冷笑了。
“你怎麼欠下這麼多錢的?”他冷冷地問,語氣當中甚至還多出了一絲不耐煩的意味。很明顯,他已經連掩飾都懶得去做了。
蘇淺心虛地說:“其實也不能說是我欠下的,這是我爸爸活着的時候欠下的外債。他死了以後,那些人就找上我了。”
父債女償,倒也符合那些放高利貸的團伙的特徵。冷寂挑了挑眉毛,暗想着自己剛纔應該是誤會這個女人了。如果是高利貸,而非刻意揮霍的話,欠這麼多錢倒也不是沒可能。
他決定重新評估一下眼前的這個女人,並且,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想要深入瞭解一下對方,以及自己過去到底爲什麼要解除婚約。他垂眸想了幾秒,纔給出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我再考慮幾天吧。你給我留個電話號碼吧,到時候我再聯繫你。”
他需要一點時間,好好調查一下,這個女人剛纔說的到底是不是實話。以及,他是否有必要幫助對方。
兩百萬對於他來說,雖然算不上什麼大數字,卻也畢竟不是一筆小錢了。冷寂還沒有荒唐到,會因爲幾句不明真假的話,就隨隨便便地把這麼多錢送給一個夜場裡見到的女人。
蘇淺聽到冷寂居然願意要她的電話號碼,便知道,冷寂是要搪塞她,而是真的需要考慮和調查。這並不奇怪,本來她也沒奢望現在就能要到錢,只要冷寂流露出一點兒有可能會幫助她的可能,她就已經萬分欣喜了。
她用激動到有些顫抖的聲音說:“冷少,麻煩你把你的手機給我一下好麼?我把號碼給你輸進去。”
冷寂一言不發地掏出手機,遞給她。蘇淺飛快地將自己的號碼保存進去,又忽然靈機一動,飛快地按下了撥通鍵。等了幾秒,才掛斷掉。
“工作”期間,她的手機必須得是靜音狀態,但蘇淺可以確定,自己的未接電話記錄當中,一定有冷寂的號碼。
她裝作鎮定地把手機還給冷寂,輕聲說:“冷少,我等你的電話。”
冷寂的臉被面具遮住了一大半,她看不清楚表情,卻依然能夠感受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不輸於當年的冷冽氣息。這讓她心裡有些發顫,沒來由地覺得有點恐慌。
在這個男人的面前,她從來都是如此的。
“我不喜歡接到計劃之外的電話。”冷寂的語氣聽不出來任何情緒,卻蘊含着明顯的警告之意,他說:“等我考慮清楚了,自然會打給你的,你只要乖乖等着我聯繫就好了。”
這番話的潛臺詞就是: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剛纔耍了什麼小聰明,我不戳穿你,不代表我默許你可以隨便打給我。
蘇淺自然是明白了的,她心中非常沮喪,卻還是不得不做出乖巧的表情來,點頭道:“冷少你放心,我知道你平時一定很忙的,不會隨便打擾你的。”
“那就好。”冷寂滿意一笑,再次將蘇淺摟入懷中,說:“現在先不談這個了,你好好配合我把今天這場戲演完吧。”
現在這種場合,不適合聊太多的私事。畢竟,他和東道主秦三少之間的關係,可並沒有表面看起來的那麼和諧。秦三少現在雖然坐在距離他比較遠的地方,估摸着應該聽不到他和蘇淺之間的對話內容纔對。但是,冷寂注意到,秦三少雖然一直在跟別人喝酒划拳,可是目光卻總是若有若無地朝着他這邊瞟過來。
很明顯,秦三少很“關心”他啊。
蘇淺很會察言觀色,她瞧得出來,冷寂在這種氣氛當中,呆得並不怎麼暢快。卻又由於某種原因,不得不留在這裡,並且需要努力地融入到這種氛圍當中。她小心地拿捏着分寸,媚笑着對冷寂說一些恭維的話,時不時地用指尖輕輕地捻起果盤當中的水果,送進冷寂的嘴裡,姿態極其曖昧。
她的舉動並不算太過分,跟周圍的陪侍女郎相比起來,甚至可以說是相當規矩的了。但是卻又不過分地疏離,讓任何人都挑不出來她和冷寂的毛病。
就連冷寂都不由得在心裡暗暗地稱讚,她的確是非常機靈也非常會爲人處世的一個女子。只是……未免過於世故了一點兒,冷寂並不喜歡。
聚會在熱鬧的氣氛當中臨近尾聲,冷寂盤算着自己應該差不多可以找藉口離開了。而就在這個時候,秦三少居然又搖搖晃晃地朝着他走了過來。
見到對方微醺的模樣,冷寂就不由得眉頭暗皺,心知對方肯定又是來找他麻煩的。他飛快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不卑不亢地先開口打了一聲招呼:“三少。”
“冷少似乎對這個妞兒很有興趣啊?”秦三少如此說着,目光在蘇淺的臉上淡淡地掃過,又笑着說:“不如你乾脆把她帶回去吧,價錢算我的。”
“也好。那就謝謝三少的美意了。”冷寂沒有拒絕,反而微笑着道了謝。
三少略略有些意外,旋即哈哈大笑起來,說:“我還以爲你是多麼清高的人呢,原來是之前的那些全都看不入眼啊……呵呵,想不到,居然是我看走眼了。”
冷寂維持着虛假的笑臉,無所謂地說:“我可從來都不認爲自己清高,我只是有點挑剔而已。”
面對秦三少這樣的紈絝子弟,沒有必要解釋太多,因爲就算是說了,對方也絕對不可能理解,反而有可能會換來嘲笑、輕視甚至是敵意。倒不如逢場作戲一番,說幾句根本算不上吃虧的話,倒是可以省掉很多麻煩。
可能是冷寂的這番回答終於對了秦三少的胃口吧,後者眼底若有若無的敵意,居然斂藏起來。秦三少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來對着冷寂說:“我聽說你上個月升職當上副總裁了,還沒來得及恭喜你呢,這杯酒就算是我敬你的了。”
冷寂微笑着接過來,卻說:“我怎麼敢讓三少敬我呢,今天是你過生日,應當我敬你纔對……我先乾爲敬了。”話音落,冷寂仰頭將杯中的烈酒一口氣喝光,放下酒杯的時候,終於從秦三少的眼中看到了一絲讚賞之意。
對於秦三少這種人的讚賞,他是不屑的,只是今時不同往事,他已經不是過去那個意氣風發,可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的冷氏總裁了。現在的他,頭銜前面比過去多了一個“副”字,就等於多出了無數的限制。他戴着鐐銬卻還需要與家族內部的各種成員周旋,實在沒有那麼多的精力,去跟秦三少這樣的人,進行無聊的勾心鬥角。
他只想盡力避免麻煩而已。
秦三少也自己幹了一杯,又挪動身體坐得離冷寂更近了一些,壓低聲音道:“我聽說……你一直都很想把頭銜前面的那個多餘的字給去掉,不如跟我結盟吧,我可以幫你。”
“哦?三少打算怎麼幫我?”冷寂做出很有興趣的樣子,淡笑着發問。
秦三少揚了揚下巴,傲氣盡顯,以一種睥睨的姿態緩緩地說:“我知道,冷氏集團雖然看起來一切如常,但是你們內耗得太厲害,如果不是早點結束這種局面的話,冷氏集團遲早會變成一個空殼子,輕輕一碰就會散掉。你和你的叔叔都很像幹掉對方,獨掌大權,可惜卻都沒辦法速戰速決,只能一直這麼不斷地內耗下去……而我最近正好閒得無聊,想讓我爸給我弄個公司玩兒玩兒,不如干脆這樣吧,我讓我爸出錢,把你們冷氏集團給買下來,怎麼樣?到時候我來當董事長,讓你當總裁。”
冷寂暗暗握拳,臉上已經沒了笑意,他說:“收購這種事情,不是我一個人就能決定的,三少如果真的有這個意願,不如找個時間,約我堂叔談談吧。畢竟,他現在纔是冷氏集團的董事長,也只有他才能做這個主。”
儘管他非常厭惡秦三少這個人,卻也不得不承認,對方剛剛說的那些話,基本都是正確的。冷氏集團在他的堂叔手裡兩年多,的確是在不斷走下坡路的,對於公司的未來,外界的許多人都不看好。
若非如此,以冷寂現在副總裁的職位,參加這種權貴圈中的私人聚會,也不會如此受到刁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