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日問花花不語,爲誰零落爲誰開。”
落花有意隨流水,而流水無心戀落花。癡心在左,無情在右。世間最無奈,也莫過於此。
龍修盯着手中的酒杯冷笑出聲,情燃成灰,他逃不過的終究是支離破碎的離別痛。問自己何故爲那不是自己的良人苦不堪言,竟是無解的答案。
“對不起?哼,以爲本王聽到這句話就會原諒你麼。”痛苦的飲去冷掉的酒水,龍修握拳砸在桌上掩頭皺眉。“可惡,從始至終都被這女人左右着,可惡!”
焦躁還未平息,門外太監傳報的聲音就接着來擾亂他的煩思,只聽隨侍太監小心翼翼的敲着門開口請示道,“王爺,竺姑娘求見。”
“……哼,剛剛走得那般瀟灑,現在要變本加厲來看我難堪?”低聲嘀咕着,龍修又倒了一杯酒生硬回道,“不見,本王今日誰都不見。”
話正這麼說着,可房間門卻被推開,並不刺眼的陽光照射進來,還是使得男子不適應的眯起眼看過去,不想見的人偏偏出現在眼前,忍不住便帶着暴戾之氣瞪視着她,“本王說了不見。”
“我知道,可是我需要見你。”
“哼,你總是如此我行我素。”面對女子的堅持,龍修並未有多少排斥,冷哼着嗤笑道。
竺米也知道他不想見她的心情,帶着些許歉意走進房間,“剛剛沒有聽你的話就走出去對不起。”
“……如若你回來只是想說這些,就儘早從本王眼前消失。那些毫無價值的歉意本王不需要。”可惡,她那是什麼表情?好似真要來同他道別的樣子,難道已決意離開這裡了?既然如此乾脆早早離開,何必還來使他更煩躁。
竺米並不因龍修的動怒而退卻,反而招呼着身後的下人將簡易竈臺擺進房間,感受到男子的審視,回頭解釋道,“只單飲酒對身體不好,我做點吃的給你。”
見女子絲毫不理會他的話自顧自的行動,龍修心裡的煩躁更強烈起來,下意識就捏碎了手裡的酒盅,“你這是在做什麼?臨行前的討好嗎?以爲本王會笑着歡送你離去並祝福你們?竺米,你是不是太小看本王了。”
“沒有,我知道你在生氣,原因也自然是我引起的,我知道我說再多也沒用,所以只能做我能做的,就像你說的,我只是個廚娘,廚娘就該做自己的本職,給你做菜並不是爲了討好你,也不是爲了留下好印象,而是爲了感謝。這段時間你對我的照顧,我都會記得。”
“……所以,你還是要走。”
“是的,不能給你相守到老的承諾對不起。”
緊盯女子的目光出現一絲閃爍,龍修聽着竺米輕聲細語的話,冷笑連連,她只會與他說對不起,“和本王較之,陽星更好麼?”
“……”並未回答男子的問話,竺米走到臺案前將洗淨的土豆放入蒸籠加蓋蒸酥,“你喜歡吃肉,我現在給你做谷落雞。”
“女人,看着本王,回答剛纔的問題,和本王比,你覺得陽星更好嗎?”
面對男子的追問,竺米無奈嘆口氣,平靜的擡眸回視,他的怒意,他的不捨悉數被她看進眼裡,“龍修,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你,因爲這是沒有可比性的,你是你,陽星是陽星,都給予我很多照顧,但是你知道的,那不是愛,我無法用那種心情來回答你的問題。”
竺米依舊否定了他的心意,龍修雙手緊緊握拳,就算不問她是否可以愛上他,答案也已經顯而易見,真是可笑,自己竟然在聽見她走回來那一刻還希冀過她的想法改變。這種天真竟會出現在自己的腦海裡。自嘲一聲靜看着她將蒸好的土豆貼成細泥放入鹽來調味,並在幹澱粉中糅合成粉團。
忽地想到什麼,眯眼冷嘲,“你就是用同樣的做法跟楚堯奚道別的嗎?做幾道菜,然後不聲不響的離去。你在諷刺本王嗎?”
“你誤會了,我並沒那種意思。”
“哼,狡辯。”
無論龍修說什麼,竺米都平靜而坦然的迴應,說到最後連龍修自己都有些反感,這樣的對話有何意義?她依舊若無其事的做着菜,上漿蝦仁在油鍋裡滑散後瀝油,熱鍋旺火加油三錢,冬菇末、火腿末、熟雞粒略炒黃酒、麻油等調料炒至冬菇熟,倒入碗中加入蝦仁拌合用於餡料備用。
龍修一直很喜歡看這女子做菜的樣子,想必楚堯奚他們也定是同樣的想法,只是此時此刻,看着她在自己眼前如此動作,卻一點歡喜的感覺都沒有。
感受到男子的沉默,竺米正在將土豆泥搓成長條的動作停下來擡起頭,迎上一雙盯視的眼,不禁有些感觸,自己果然是個自私的女人,借了他的力量逃脫困苦,卻明晃晃的無視他的感情,一次次殘忍的拒絕,這與面對陽星的性質又是不同,雖然同樣虧欠,但她能回給陽星的卻無法回饋給這個人。
睨視着女子,龍修淡淡喝着已經沒有滋味的苦酒,漠然說道,“怎麼不繼續了?不是要給本王做什麼雞肉麼。”
被對方這麼一說,竺米才收起凝向他的視線,繼續在土豆泥捏出的空洞內放入餡料再團成鴨蛋形再在蛋液裡滾過,沾上面包屑放在手中顛牢,此時,男子突然站起身走向她,使得她正欲小火養炸的動作出現遲疑,眼看着對方走近自己,竺米只得故作鎮定的拿起筷子在油溫至六成熟時推入土豆團等待餡心成熟撈出。
期間龍修站立於竺米的身側把玩着她團好的土豆,看着她在油溫七成熟時再次推入土豆團炸至金黃脆鬆肥香,聞着入鼻的味道,龍修斂起眼中的戾氣淡然開口,“若本王說需要你的廚藝,你可會留下?”
“……龍修,你不需要我的廚藝,你需要的只是我這個人。”
“那又有何不同?同樣都是需要你。”無法認同竺米的話,龍修語氣顯得生硬,她總是無法給他滿意的答案,他的確想要她這個人,可也不能說不喜歡她做的菜,難道一定要把兩者分開來看才行?
“在你看來那或許沒有什麼不同,但對我來說是不一樣的,我的料理可以爲很多人服務,但是我的人,不,或者具體來說,我的心只能爲了一個人。請原諒我無法說那個人就是你。”
“……因爲楚堯奚?即使他拋棄了你,你卻還是掛念他?你難道不恨?你爲他的犧牲,爲他做的一切,他只用一句成全來了事,你難道就一點怨恨都沒有?”眼前的女子,太過冷靜,她此時的冷靜甚至會讓龍修感到恐懼,生怕她會做出什麼意料之外的事。這種感覺實在讓人生厭。可是被拒絕,更是讓他厭惡的。
然而竺米依舊平靜回答着,“說怨恨或許有些言之過重,說理解也顯得我太過自以爲是,就是現在心也在痛着,正因如此才能提醒我是愛着他的,否則我唯一的那點念想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
女子的話使得龍修壓抑的煩躁再次騰昇,他嘖了一聲,掰過女子的身體使其正視自己,捏起她的下巴咬牙切齒的說道,“所以本王不是說了會讓你忘掉他,你爲何還要選擇其他男人?本王給你的愛,你爲何就不能接受?”
說着便壓上女子的脣,廝磨之間本欲挑開女子脣齒的心思因她的表現瞬間如冬季被潑了冷水,透骨的刺激,他怵的鬆開手遠離了對方,圓睜着眼看着面前女子的冷靜,笑的有些不自然,“呵,呵呵,你現在就連本王如此對你都毫無反應了?就算本王現在強要了你,恐怕你也不會有任何反抗了吧?”
龍修的話聽來有些得逞的意味,可他很清楚此時的感覺,沒有反抗也沒有迎合,纔是對他最大的打擊,他不需要一個傀儡似的存在。
“龍修,我還是怕着你的。”
“那就表現出畏懼臣服於本王啊?”可惡,這個女人,她想讓他如此煩躁到什麼時候。龍修的怒意愈加明顯,看進竺米的眼中也顯得可駭,良久之後,面對女子的毅然決然,龍修終於妥協般嘆氣,“走吧,本王不想與你再爭論這些,也不想再看見你這種表情,要走就快走~~”
最後幾近怒吼的聲音震着竺米的心,她很想上前擁抱男子安慰平息他的怒氣,可是終究打消了這種想法,或許讓他厭惡自己,他對自己的情纔不會顯得那般痛苦。
“你保重身體。”
做了最後的道別,竺米深深鞠了一躬,便走出那個房間,留在屋內的男子,冷眼看着桌上剛炸好的菜有種想要推翻一切的衝動,卻遲遲不忍下手,只得頹然的坐下,一下下敲打着桌面,由無力變得越來越有力,最後煩躁至極,破碎了桌角。
而竺米,在出了龍修的寢宮之後正打算拿着行李走去與陽星約好的地方,迎面卻遇見急匆匆走來的龍依,對方二話不說便打了她一個響亮的耳刮子,才冷然開口,“你離開堯奚我爲你叫好,因爲你做的是對的,可是爲何要折磨龍修?本宮雖與他不親,但他也是我皇弟,你這樣捻三惹四真是讓我爲他抱不平。”
龍依打的耳光並不算重,可在這冬季未開化的寒風之中仍讓竺米覺得有些疼痛,但對於她的話,卻還是平靜回答,“楚堯奚的事我已對你不再構成威脅,龍修的事我和他也已交談完,這段時間你對我的照顧我不會忘記,就此告別吧,以後怕也沒有機會見面了。”
“……你,你打算去哪?”沒了平日裡鬥嘴般的迴應,龍依一時沒有適應,可在看進竺米眼裡的情緒時,原有的氣憤則一點也發揮不出。
竺米只是淡笑着搖搖頭,“還不清楚,不過,恐怕不會在軒瑞和川國停留吧,去找一個對於我的存在能有意義的地方,又或許一直流浪下去,反正陽星已經有了那種經驗應該不會不習慣。”
竺米半開玩笑的話讓龍依笑不出來,她剛想問些什麼卻被對方打斷對話,“陽星還在等我,就不與你多說了。”
“等一下,本宮的話還沒說完,竺米,你站住。”
停下腳步,竺米垂首猶豫片刻,轉回頭眉眼微彎,笑着說,“龍依,如果你與楚堯奚結成連理了,就到六聖樓要一道菜吧,名字叫麒麟送子,是我教我家大廚做的一道魚肉菜,麒麟對軒瑞來說一直都是很重要的聖獸,這是我對你們的祝福。”
“……你這在說什麼,不要好像交代後事一樣,我與堯奚的事,你不親眼見證怎麼可以,竺米……”
嘴角笑意更濃,竺米頷首同其道別,轉身走向出宮的方向眼看着就要走到宮門處,陽星的身影也能看見,卻又被身後的聲音叫住了腳步,回身望過去,龍瑾焦急的走過來。竺米暗自嘆着想要離開的路還真不容易,面上仍掛上笑容等着對方走進。
“嘛,不過這樣也好,該見的人都見了。”
這樣低喃時,龍瑾也已經來到她的面前站定,“妹妹真的要走?”
“是啊,未來得及同公主道別,還請莫怪。”
“怎麼如此突然,走的這般匆忙,若不是雪兒聽到你與修的對話,怕是要錯過了。此行是要回軒瑞了嗎?”
“不,也許不回了吧,還沒有那個心理準備。”
“……妹妹選擇的人是那個男子嗎?他會給你幸福嗎?”
順着龍瑾的視線回頭看去,陽星也已注意到她這邊,竺米對他揮了揮手,轉回頭笑道,“說不上是選擇吧,只是陽星他給了我一條可行的路來走,我會與他一直在一起。”
聽出竺米話有餘地,龍瑾瞭然點頭,“若是妹妹覺得這是對的,我也不多說什麼,只是望你定要看清,這個人是否是那個你願意爲他做一輩子飯的人。”
龍瑾的話,竺米只用微笑來回答,她也明白那是什麼意思,只是沒有幾個最終的幸福是可以兩情相悅廝守到老的,陽星雖不算是她的選擇,但是同其永遠在一起還是做得到的。
“這段時間謝謝公主的照顧,日後若有機會,希望能嚐到公主做的菜。”
說完,竺米便轉身走向等在那裡的陽星,男子執劍而立,帶着對她的堅持與默默,或許最後,自己的心從楚堯奚那裡解脫出來,真會選擇了他吧,至少現在,走上這條路,她是不後悔的。
“陽星,我們走吧。”
“恩。”
遠處,看着二人離開的龍瑾輕聲嘆着,她回頭望向樓閣上的身影,一場眷戀未開便已謝。
“你說陽星不在六聖樓?但也不在侍衛處。”軒瑞宮內,楚堯奚正在批閱奏章,聽見舒睿的回報面容有些凝重,他未曾派他出去辦事,怎麼無故失蹤?“何時發現的事?”
“已有段時日,本以爲他是告病在家,可臣去了六聖樓,店裡夥計說他留了南下的字條便獨自離開了。”
“……南下?”楚堯奚憂心忡忡的低喃,若是南下,那個人可能會去的地方,除了老家,便只有一個,但去川國這種事,一向做事沉穩甚至比較憨直的男子會有這種衝動行爲?楚堯奚雖很想否定這種想法,可不知爲何,反而越來越覺得這種可能性存在的真實。
五日後,軒瑞國皇宮上空盤旋着一隻飛鷹,鷹鳴之後最終落入院落之內,楚堯奚聽到熟悉的聲音走出御書房,龍修的耀裡鷹站在剛落了雪的地上啄着身上的羽翅,遠處出現忙亂的跑動聲,隨即楚若炎同巴娥氣喘吁吁的一同出現在御書房院落口,見到果真是那隻鷹,期待的走過去看着楚堯奚擡起手臂,鷹便落在他搭了籠袖的手臂上。
拆下鷹身上的信打開來,隨着信中內容落入眼簾,楚堯奚的面容便凝重起來,前幾日的猜測得到印證竟是這般慌亂惶恐的之感,身旁二人見到他這種表情異口同聲的急切問道,“信上說了什麼?可是竺米要回來?”
“……信上說……”擰眉重新看過信上的字跡,那的確出自龍修之筆,絕不是玩笑的口氣,那麼果真如此,自己擔憂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
見楚堯奚遲遲沒有回答,巴娥也感受到一絲不安,恐怕是個壞消息,“皇兄,可是竺米出了事?”
“什麼?那蠢女闖禍了嗎?之前來信還說過得很好,這才幾日就出事,本王就知道她消停不了。”並未察覺不對勁的地方,楚若炎半嘲笑的說道。
楚堯奚則團了那小小的信紙,聲音低沉着開口,“信上說,陽星去了川國,竺米同他一起已離開那裡。”
意想之外的消息,巴娥同楚若炎互看對方一眼才驚呼起來,竺米離開,這是怎麼回事?還有陽星怎麼會去那裡?就在二人未緩神之際,楚堯奚便已經回身走進御書房提筆寫了回信。
“朕要去川國,即日起程。”烏邦義也好,餘黨也好,都不是他現在該管的事情,追回那女子纔是他首要該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