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日前對江南各地下了詔令以找尋重傷失蹤的尚食大人,正巧遇到姑娘名字和樣貌都與畫像無異。”
聽聞飛這麼說時,竺米心中安慰許多,面上也露出輕鬆的笑容,原來那個人有在找她。自己摔這麼一次倒也值得。然而龍修的表情則更加陰沉,甩了筷子便拍桌起身,一桌人原本還在感慨的情景便因他這突然的舉動變得沉寂。
“本王倦了,聞飛大人,今日宴席就到這吧。”
深知龍修脾氣秉性的聞飛也跟着站起身含笑歉意道,“說的也是,王爺一天奔波勞累是該早些歇息。”
衆人正目送龍修回房,卻見他走到迴廊裡之後又停下腳步轉回身,指着正詢問聞飛更多事情的竺米冷聲說道,“你,也快去睡覺。”
“……爲什麼?我還不困。”這傢伙沒說‘你過來跟本王一起睡’,自己是不是還得感謝他?看着對方緊皺的眉心,以及瞪視她的眼神。鬱怒的臉如同雷電將作,她幾乎以爲自己再多說一句反抗的話,這人就會當衆對她咆哮不止,可是他卻擺着一副咬牙切齒的表情,最後道了一句,“隨你。”便拂袖離開。
竺米心裡暗舒口氣,僅僅就這兩日,她就將他的憤怒激發出來,自己是不是太反抗他了?這麼愛面子的一個人,剛剛那麼反駁,所以讓他覺得很丟臉?
“竺大人同福王是什麼特殊關係嗎?”
聞飛雖只是一個督鎮撫司,但對於竺米的事情也是略有所聞,剛剛見她與川國王子來往密切甚是熟絡,不覺起了疑惑,至少在他的印象裡,那個福王龍修還從未對哪個女子有過如此反應。
竺米尷尬的用食指撓着鬢角苦笑着解釋,“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我這一次是被龍修他救回來的,受了不少關照。”
還真是不少關照,連那種‘關照’都險些發生,但她總不能說她的確與那傢伙關係特別吧,而且那個人也沒有對她表白過什麼,再說,認識了十幾天就說喜歡的這種事情,對於現在的竺米來說是不切實際的,不過……對楚堯奚似乎就是一見鍾情呢?
不對,不對,她不再相信一見鍾情了,還是日久生情更穩妥,更何況龍修這傢伙喜歡的只是她的身體。
“大人……竺大人?”
“是,聞大人,您還是叫我竺米吧,我不過是個御膳房的人,怎麼敢讓您稱爲大人。”
“竺大人謙虛了,現在何人不知您是陛下重視的人,而且您的官職本就比老臣高,如此稱呼也是合情合理。”
重視的人啊……楚堯奚他,真正重視的是已過世的巴蘭纔對,至於自己,不過是他閒來消遣的對象罷了。
不再過多計較聞飛的尊卑問題,竺米開口道,“可否再借用一下廚房?我見龍修他也沒吃多少東西,想做點宵夜。”
“那是自然,這裡的竈房您儘管用。”
竺米道過謝便重新回到竈房內琢磨着做點什麼好,看到有儲藏酸奶油,而這裡還有烤爐,就想了一道蘋果酸味蛋糕,既然人不喜歡脆蘋果,那把蘋果煮爛就好了,這麼想着,竺米便開始着手準備起來。
蘋果削皮切成四等份去核,再切成同樣大小的四片,共十六片。將蘋果片浸入鹽水中大概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倒掉鹽水放進鍋裡,加入細砂糖和水用大火加熱,不時翻轉鍋裡的蘋果,又是一盞茶左右的時間,當蘋果柔軟到可以被竹籤輕易戳穿,才關火移鍋。均勻加入檸檬汁,拌一下便放到一邊冷卻。
望了望窗外的月光,竺米隨意哼着歌打發時間,等蘋果涼了之後用漏勺撈起湯汁備用,她又在櫃子裡找了許久才找到適合的模具,將蘋果原先有皮的那一面朝下,整齊排列其中到沒有空隙,用手掌將蘋果壓成斜躺的方向。
因爲沒有面包粉,所以竺米找來普通的蛋糕乾燥後磨成粉撒在上面,這樣就保證留在蘋果表面的湯汁不會影響烘焙效果。然後她將蛋黃分兩次加糖,打發到濃稠加入酸奶油拌勻。接着蛋白分兩三次加入糖,打到乾性發泡。爲維持穩定,在打發過程中還加了兩三滴白醋。
將一半蛋白霜倒入蛋黃酸奶油裡用刮刀迅速翻拌均勻後,全部倒入放蛋白霜的盆中,再次用刮刀迅速翻拌均勻。篩入低筋麪粉,用刮刀翻拌均勻,直到看不到麪粉。倒入模具用預熱好的烤爐烘烤一刻鐘後,將溫度降低等一盞茶時間。烤好後,先放着冷卻。熱氣散去後,用抹刀脫模。
“呼~~古代的烤爐果然不好掌握溫度,若不是熟練了,還真看不出160度和150度怎麼判斷。”
竺米嘀咕了一陣將切好的蘋果蛋糕端着走出竈房,來到龍修的房間,此時房間裡依然燈火通明,她剛要上前推開門卻猶豫了一下,怕又撞見昨日的情景便象徵性的敲着門,屋內倒是很快有了迴應,等竺米走進去,纔看到那男子一副剛出浴的樣子坐在燈前看書,寬鬆的內衣袍微敞着,胸膛多半裸露在外使得竺米腳步有些停頓。
而龍修瞧見竺米走進來,只是嘴角微微掛着笑意,依舊冷聲的開口,“來有何事?”
並不回答他的問題,竺米只把端着的蛋糕放到桌上反問道,“你不是累了打算睡覺的麼?”
“……本王做事還由得你有意見?”
“沒有,沒有。”嘁,還是兇巴巴的樣子。
竺米暗自撇撇嘴,將筷子遞到他的眼皮底下,“嚐嚐吧。”
餘光瞥着那桌上的蛋糕,龍修有些心動,可還是板着臉故作深沉道,“本王不吃夜宵。”
“是嗎?那就算了,我端走自己吃去。”原本也沒抱太大希望他會吃,竺米無所謂的說完便重新端起來轉身準備走出去,對方卻把她叫住。
“等一下,誰準你端走了?”
“恩?你不是不吃宵夜嗎?那放在這也是浪費,這蛋糕還是趁熱吃好吃,上面的蘋果時間長了會顯得有些澀。”
心中略顯糾結,龍修輕咳一聲低語道,“會吃的,放下。”
話語雖仍帶命令語氣可在竺米看來也已經沒了之前那種生硬感,他是真的很喜愛甜食。對於喜歡吃的人來說,竺米自然覺得沒有距離感,暗自笑着他的裝模作樣,重新將蛋糕端到他的面前。
無奈發覺自己被對方牽着行動,龍修鬱悶的嘆一聲,仍然板着臉自顧自吃着,餘光瞥向坐在一旁看他吃東西的女子,冷聲道,“你就是這樣待在楚堯奚身邊的嗎?”
“……恩?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哼,不明白就不明白。”她雖未清楚回答,可在龍修這裡卻已經心生嫉妒之情,想起龍依在信中與他傾訴的事情,似乎也有些明白那種感覺。
“對了,我有件事想跟你說。”這個時候提要求他應該會答應吧?觀察着正吃的津津有味的男子,竺米猶疑着問道,果然,那人的語氣已經緩和許多。
“什麼?”
“明日我們坐船回京都吧?”
龍修拿筷子的手停頓下來,蹙眉擡眼看着面前的女子,她應該沒發覺他故意繞路的用途,爲何突然會提出這種要求?“怎麼走,本王自會決定,你若是想坐船就自己走。”
“……”竺米撇了撇嘴,這傢伙明知道她現在身無分文還說這種話,是在考驗她的耐心嗎?“我只是在替你節省時間。”
“哼,難道不是爲了你自己嗎?想早日回到京都去見楚堯奚,這種想法何不明說出來?遮遮掩掩不覺得麻煩?”輕蔑的哼笑一聲,龍修靠向椅背睨着竺米,心裡更是因爲自己說出她的真實想法而感到氣悶,尤其是在她一點也不否認的情況下。
“好吧,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也沒必要對你隱瞞些什麼,沒錯,我是想早點回京都去,早點見到楚堯奚是一點,同樣我也在意我店裡的情況,跟你說過吧,在京都我經營着一家酒樓,如今已經出來兩個月了,不知道他們的狀況所以也會擔心。”雖然那店本不是她的,但在竺米看來老天既然讓她來到這裡,給了她那麼一個身份,她就應該視如己出般好好對待纔是。
眯眼凝視着女子的表情,見她似乎沒有故意轉移話題的跡象,才沉聲道,“……知道了,明日會去碼頭改走水路。”
龍修答應的自然,但當第二日隊伍上了船之後,他才發覺到自己做了一件愚蠢的事情,這女子明知自己暈船也要選擇水路的原因,怎麼可能會是掛念店鋪那麼純粹,她更加掛唸的是皇宮裡的那個人纔對,對她來說,生命危險都可棄之不顧,暈船又算得了什麼。
思及竺米對楚堯奚的心思,龍修眉心蹙的越來越緊,甚至緊握的雙拳發出喀拉的骨骼聲響,他喚來侍童低語了幾句,待侍童將他想要的東西拿過來之後纔對那趴在船邊苦悶着臉的女子開口,“過來。”
“恩?”竺米有氣無力的回答着,現在的她實在不想多挪動一步。
“叫你過來就快過來。”
唉~~這傢伙一點也不懂得憐香惜玉。
無奈撐起身子扶着船板慢慢走了過去,對方在她腰間稍一用力就拉至自己懷裡,右手擡起她的下顎直接吻了上去。
“唔……”無力的牙關被男子的舌頭輕易撬開,竺米還來不及躲閃,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便傳遍口中。
是梅子。
直到全部的梅子都送入女子口中嚥下去,龍修才意猶未盡的離開,對於她的瞪視只是狡黠的笑笑。
捂着嘴,竺米有種複雜的感覺,一半感動於他的好意,一半又因他的惡作劇而心生自責,她又讓這傢伙有了可乘之機,“你就不能換種方式,看我現在這個樣子覺得好欺負?光天化日的倒是不在乎王爺身份了。”
“哼,這船上都是本王的人,他們敢說些什麼?”
“呃……重點不在這吧。”
無力去與龍修爭辯些什麼,船隻突然來了一個大起伏,竺米瞬間就覺得暈眩,肚子裡吐的都空癟癟的,她差點連苦膽水也吐出來。
嫌棄的瞥着對方,龍修不滿道,“你就這樣對待本王給你的東西?”
“……這是不可抗力,不能怪我。”接過翠荷遞過來的芒果,竺米一邊緩慢咀嚼一邊無奈說着。“你以爲我想嗎?”誰讓這船速比民船還要快,顛簸感雖然沒那麼明顯,可對於重度暈船的竺米來說是沒有什麼不同的。
不過以這種速度,估計後天就可以到達瑞岱河的起始點,距離京都只有半日路程的荔峻州。
“哦~?看來你很享受本王吻你?”
“喂,不要曲解我的意思。你那叫強吻,不叫接吻。”
“哼,強吻也好,接吻也罷,彼此享受不就好了。”龍修故作無所謂的靠在船板邊看着女子痛苦的樣子舌尖貼着嘴脣說道。
竺米撇着嘴回視對方,他究竟認爲她是什麼樣的人?可以隨意這樣身體接觸卻不會讓他負責的青樓女子?這種事情不是兩情相悅怎麼可能會享受,就算是青樓女子不也是要挑選自己喜歡的女人來作陪心裡才舒暢。之前又說什麼會給她榮華富貴。這個人,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都經過思考了嗎?還是如同前日那般,因爲她的無視而被憤怒矇蔽,說到底還是身份問題吧,他的王子身份包裹着他,讓他的尊嚴不容許別人有半點忤逆。
不過同樣都是皇族的人,楚若炎就可愛的多了,雖然也會擺王爺架子,可人家是傲嬌啊,這種高傲的情況是必須有的。
“女人,看着本王的時候不要想着別人。”
“……呃,我只是在發呆。”
發呆?
對於竺米的解釋龍修很是不悅,她看着他竟然也可以發呆嗎?還是在想着楚堯奚,那帶着淺笑的神情讓他很是在意。
竺米,本王會讓你徹底成爲我的女人。
這麼想着,龍修便不再理會她的反應自顧自轉身走回船艙,三日之後龍修的船到達荔峻州,又是半日,衆人抵達京都城郊,路過華露園時,竺米原本想進去問候一下,可令狐子濯並未在園內,無奈只得作罷,隨着龍修向皇宮趕去。
由於龍修此行並未大張旗鼓,所以有關川國王子昭惠福王駕臨的事情並未在京都傳開,就是一行人到達皇宮腳下,也沒有哪個高官前來迎接,更不用說楚堯奚了。
“你沒有通知楚堯奚你來嗎?龍依也不知道?”
趴在馬車車窗外,竺米看着侍童對守城門的將士出示着令牌證明身份,不解的問着身後的人,別國王子來訪總不算是小事吧,就算楚堯奚不親自迎接,好歹也該是丞相級別的出來纔是。
龍修無所謂的挑了挑眉,“原本的確是該弄得聲勢浩大一些,恭親王來時都那麼做了,本王又豈會比不上他,不過此行倒是想低調一些。”他其實很想在街上走那麼一圈,好讓這裡的人看清坐在他身旁的女子是誰,以此來告訴世人竺米與他的關係,不過他現在有了別的想法,那種事情也就沒必要了。
而仍在看着城門口的竺米目光落在城牆下走過去的男子身上,心裡一陣欣喜,陽星,他也跟着回來了啊。還好,沒有傻傻的在山裡找她而是先去找楚堯奚,若是就他一個人估計真會把整座山都翻一遍來找她的下落呢。
想到這,竺米忍不住笑起來,那個人的實在有時也挺讓她汗顏的。
聽見女子笑出聲,龍修忍不住也順着看向窗外,視線落在一個熟悉的身影上不禁有些疑惑,那不是楚堯奚,可是在哪裡見到過……這個人……視線落在那人身上的佩劍,龍修恍然想起什麼,那叫陽星的男子曾跟着楚堯奚他們到訪過川國,還同恭親王切磋過武藝。
這女子認識這人?一路以來她都未曾如此笑過,只是看到那人的身影竟會這般喜悅麼?他們又是什麼關係?她不是喜歡楚堯奚嗎?
“那個人,你認識?”
“恩?啊,你說陽星?他是我店裡的掌櫃的,不過現在同時也是楚堯奚的御前行走。”
對於陽星的雙重身份,龍修蹙了蹙眉,果然是有連帶關係的人,掌櫃的……原來如此,是他不能掉以輕心的另一個目標。
“你跟楚堯奚遲遲沒有個結果是因爲這個人的存在?”
“……你亂說什麼,陽星在我眼裡就是弟弟。”
“弟弟?”
呃,糟糕,龍修他並不知道她‘失憶’的事情,這麼突然說出不着邊的話一定會讓他起疑,竺米收回探在外面的腦袋回視一旁沉默盯着她的男子,下意識躲閃了視線。
果然,她身邊特別存在的人又增加了,不如自己先下手才爲上策。
思及此,龍修正了容顏低聲開口,“竺米,我只說一次,你給我聽好了,你很讓我喜歡,所以做好當王妃的準備。”
……誒?誒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