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瑞國的武舉考試相較於往年要推遲許多,其中原因除了楚堯奚出訪九蓮國這點之外還有一個曾引起朝中重臣非議的理由,自然那是說不得的理由,沒有人清楚那是什麼,只有楚堯奚明白,雖說經歷了不小的波折,可考試還是不負衆望的開始舉行。
由兵部宣佈考試開始,首先於外場依次進行馬射、步射、平射、馬槍、負重摔跤等武藝比試,合格者於午後入內場進行筆試的軍事策略。由於陽星的情況比較特殊,並非是通過參加鄉試和會試而晉級到的殿試,因此在外場考覈時就頗受監考的關注。
竺米躲在考場外圍偷偷看着,身旁被抓住的小太監戰戰兢兢地望着周圍,生怕被大臣們發現。想逃又不敢,畢竟這眼前的人雖只是五品尚食,可跟皇上的關係非同一般,單看站在門口看守的衛兵那表情就知道他們也不敢輕易惹到這位大人,自己不過一個小太監就更不用說了,可規矩還是要守,否則受罰的只能是他們這些當奴才的。猶豫許久還是小心翼翼的對身邊的人說道,“那個,大人,這看也看差不多了,考試馬上就要結束,咱是不是可以……”
這“回”字還未說出口,小太監就望見遠處走過來的人影,不禁倒抽一口涼氣,原本只是戰戰兢兢的身子掙扎的更厲害。一直瞄着內場動靜的竺米感受到牽制的手臂晃動的力度,不耐的轉回頭剛要抱怨,順着那小太監的視線看過去就發現楚堯奚已離自己越來越近。
下意識就鬆了太監的手想逃,卻不想被舒睿擋住去路。“呃……呵,呵呵,呵呵,又見面了哈。今天一定很忙吧?”作爲御前一等侍衛,舒睿會出現在這裡是不足爲奇的,可楚堯奚怎麼也來了?按理說他應該在下午的內場筆試時纔出現的。
這麼想時,對方已經來到她的面前,他先是透過竺米身子看向場內,陽星此時正在進行馬射的考覈,標準的射姿,拉弓時的穩健動作皆顯示他對這種事情早已習以爲常,如此又豈會單純只是六聖樓的掌櫃的。
“陽星他……”
“欸?”楚堯奚突然開口說話一時讓竺米沒有反應過來,她還以爲他一定會責怪她不聽話偷偷跑來這裡,結果開口卻是在說陽星嗎?
“你最初見到他時,是否有從他那裡聽說什麼?”
竺米並不知道她與陽星初遇那時楚堯奚也在不遠處,只當他是好奇當時的情況反問道,“聽說什麼?”
“像是爲何來京之類的。”
“沒有,我看他好像不想多說的樣子也就沒多問,怎麼了?”
依然望着陽星的楚堯奚眉頭緊鎖,隨即將視線落在女子身上笑了笑答道,“沒什麼,隨口問問,倒是你,朕不是說過不準來這裡,你卻不聽。誰告訴你地點的?”
“呃……”竺米不疑有他,只當對方是真生氣了,餘光瞥眼被自己抓着帶路的小太監,尷尬的一直對着楚堯奚乾笑。
低頭看見仍然跪在地上發抖的太監,楚堯奚無奈嘆氣,果然是自己平日太寵着這女人了吧,“起來回你該去的地方。”
“謝,謝陛下。”
身邊沒了擋箭牌,竺米尷尬的轉移着視線,卻還能深刻感受到對方盯視她的銳利目光,腳下後退一步碰到什麼,才恍然想起主意,蹲身拎起被遺忘的食盒舉到楚堯奚面前,甚至還慶幸還好他是一個吃貨,對付吃貨來說,美食要比錢更有用,當然,他也不缺錢。
“楚堯奚,我做了午膳呀,你要不要先享用?”
“……”明知道對方是在刻意轉移話題,楚堯奚卻還是禁不住她的誘惑,靈敏的嗅覺早就聞到從她身後飄來的味道,還沒來得及問,這丫頭倒是先招了,原本以爲她真是爲了給陽星送飯纔來的這邊,現在倒也平衡許多。
爲了掩飾已經心平氣和的情緒,楚堯奚掩嘴輕咳一聲,仍是故作嚴肅的問道,“現在是想拿食物賄賂朕原諒你嗎?”
“嘿嘿,沒有,哪能呢,本來就是我錯了,我是不會做錯事不承認的,而且原本我也是要給你準備午膳,多虧我出現在這吧,要不在宮裡找不到你,做好飯也沒人吃啊。”
“哼,反倒怪起朕來了。”話這麼說着,楚堯奚還是示意她打開食盒,裡面只有三樣菜:豉椒雞片,涼拌麻辣牛肉,還有就是梅花鳳鱭炙,看起來似乎真是爲了調理他的舌頭而特意準備的辣味菜品,可見到那條魚時,楚堯奚不自覺蹙緊眉頭,然而這一變化並未引起竺米注意,只是開心的指着那道菜津津樂道的解釋着。
“你看這道菜,梅花是嚴冬的寒梅,我打聽了許多地方最後還是聽說太后娘娘喜歡收集冬梅,纔得到的食材,鳳鱭原本是太湖裡只在酷暑出現的鳳尾鱭魚,沒想到御花園裡那個池塘裡也有,所以纔有的這道菜哦,你快趁熱吃吧。”
“梅花鳳鱭炙……麼,或許,真會變成那樣也說不定。”
“恩?”不理解楚堯奚喃喃自語的話是什麼含義,竺米只當他是第一次吃到這道菜而理解,對方又沒多解釋什麼,笑着看她,反倒讓她有些不適應,這笑容顯得苦澀而又柔情,心裡沒來由就跟着痛了。
不理解,真的不理解。在竺米看來,對於楚堯奚,她似乎永遠也弄不懂他的真實想法。
“朕會吃的,菜留下,你回宮裡吧,朕叫宮女送你。”
“欸?等……等等,楚堯奚,我還有話……要說……”
最後兩個字說的無力,竺米只看着他轉身走進考場內,手裡的提食盒也被阮信代爲提走,只留下一名曾照顧她的宮女站在面前,竺米一臉茫然的回視等待她離開的宮女,“他是生氣了嗎?”果然是看她偷來這裡生氣了?
“回大人,陛下是累了。”宮女自然不敢說皇帝是否生氣了,只說着表面的回答,竺米卻也只能接受這種說法,畢竟這幾日楚堯奚的忙碌她也是看在眼裡的。
然而,事情並沒有竺米想的那麼簡單,當百無聊賴的晃在宮裡等着下午考試的最終結果時,宮中卻傳出一個讓她震驚的事情——楚堯奚受傷了。
“受傷?怎麼回事?他不是在考場嗎?怎麼會受傷?”抓住傳話的士兵,竺米忽然覺得心慌,不單單是因爲受傷的人是楚堯奚,在竺米的心裡潛意識還覺得這事是自己必須該知道的。
“具體情況還不知曉,考場那邊只說是有考生行刺陛下。”
士兵急着去傳御醫趕去考場並未多做停留,竺米卻因爲這一消息而呆立原地,那隱隱的不安再次襲上來,考生行刺,楚堯奚受傷……拼命搖着頭,試圖打消自己那不切實際的想法,可那種想法卻越來越清晰的浮現在腦海中。
爲什麼……會想到陽星?
“喂,呆女人,跟本王走。”
“……楚若炎?”
“還傻站那做什麼?你不想去考場見我皇兄嗎?”楚若炎路過迴廊時便看見竺米頹廢的站在草木間雙眼無神,只當她是在聽到行刺事件受到驚嚇擔心楚堯奚的狀況而有的正常反應。
“考場,對,對,要去考場,必須要去考場。”象徵性的迴應着楚若炎,此時竺米一點也不覺得在比自己還小的孩子面前這麼慌張是丟臉的事情。
前進的路變得有些漫長,竺米眼前的景象顯得虛幻而不真實,熱浪滾滾,不知是緊張的汗跡還是悶熱所致,竺米的手心已經變得溼漉漉的,一旁楚若炎難得見她會有這種反應,哼笑一聲,“擔心我皇兄嗎?還算你是有心的女人。”
“……楚堯奚他現在還好嗎?”
“那是自然,我皇兄命硬的很,更何況還有舒睿在身邊,聽說刺客受了重傷,已經被抓住了。”
受重傷?被抓住了?
雖然還不知那人是誰,爲何此時自己會希望那人可以逃掉呢?
“吶,楚若炎,知道被抓住的人是誰嗎?”
“恩……對了,你應該知道纔對,不就是你們酒樓的人,那天和我們一起在良潘河那見過的,叫陽星還是什麼?愚蠢的女人,身邊有人是刺客也不知道嗎?勸你有心理準備,這事牽連了幾個人,連你也有可能被帶去刑部審問。”
“你說牽連幾個人是什麼意思?”
“當然是說賢王府,畢竟和你們走的最近的就是那裡,這次推舉那人的還是賢王,不知道皇姐他們會怎麼樣呢,真是會給人添亂。”楚若炎抱怨着加快了腳步,卻還不忘顧及身邊人的感受,餘光瞥見竺米似乎處於無神狀態,又是不忍,咳了一聲勸道,“你也不必那麼擔心,到時只要撇清與那人關係就行,不是說是招來的人嗎。”
此時,竺米已經聽不進任何話語,走進考試內場時,映入眼簾的是坐在御座上任由御醫包紮傷口的楚堯奚,他微閉着雙目靠在椅背上,左側未受傷的手臂枕着頭部,另一邊衣釦敞開着,斑駁的血跡殘留在手臂上,剛纏上的紗布很快又浸出血漬。他的臉色有些蒼白,較上午見到他時更顯疲累。
座位側面的桌子上還擺着她的食盒,竺米恍然想起楚堯奚看着那道梅花鳳鱭炙時說過的話,淚水不禁模糊了眼睛。
楚堯奚,所以你是預料到會發生這種事纔不讓我出現在考場的嗎?
所以,這裡也流傳着魚腸劍這種故事嗎?
雖然境遇略顯不同,可依然都是行刺。明白了意義,竺米忽然就問不出口了,好像她多說一句都會成爲對陽星確鑿的證據。爲什麼自己偏偏今日做了這種菜,真是一種刺眼的諷刺。
忍不住向前走着,連身邊楚若炎都來不及抓住她,楚堯奚聞聲睜開眼,先是平靜的表情凝着女子茫然走近自己,隨即讓在場人都意外的,這種緊張的氣氛下,他們的君主只是彎起嘴角,笑靨生花般對眼前女子動了動嘴脣道出簡單的幾個字。
“竺米,朕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