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激動越是亂,手一抖扯到手腕上的傷口,疼的咬牙,指尖一鬆,手機從手中滑落出去,我急着彎腰去拿。手指剛剛觸到屏幕的瞬間,家裡的大門卻在此時開了。
我下意識的擡頭,原來是夏亦寒回來了,他出去的時候拿了鑰匙,怕我困了早早睡覺,打擾到我。
他進門就說:“顧夏,咱們下樓去放煙花吧。”
我顧不上他,急忙抓起手機,發現電話已經斷了,通話時間只有二十一秒。
心急如焚的回撥過去,發現我的手機受限根本打不到海外去。那種焦躁的心情,簡直能將我整個人燒起來,我跑到夏亦寒身邊,說話都有些不利落,“這個.......號碼,你用你的手機打出去.......,快點!!求你,快點啊。”
夏亦寒原本有些懵,不過看到我的手機顯示的時候,就什麼都明白了,他有些遲疑。
也就是他遲疑的這會兒,我就已經哭出來,急的直跺腳。
他沒辦法,用自己的手機打過去,對方顯示的是呼叫對方已關機。
我頓時滿心絕望,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我知道是他的,一定是陸暻年來的電話。一定是他,可是我怎麼就能這麼粗心,竟然掛斷了,我自己親手斬斷了我跟他的僅有聯繫,我根本就接受不了,哭的上氣不接小氣。
夏亦寒被我突然的崩潰嚇到。
心急火燎的說:“你別瞎猜,你的手機號是我新辦的,不是你之前的那一個,陸暻年哪有那麼厲害,連你現在的手機號碼都知道。一定不是他,最近很多這種海外打進來的詐騙電話,說不定你這次就是詐騙集團呢。”
我搖頭不相信,“你胡說!一定是他,一定就是他。”
“好好好,是他,那我們現在就訂票,去找他好不好?你別這樣,振作一點。”
聽到他這麼說,我纔有些冷靜下來的擡頭看他,“真的可以嗎?”
之前是夏亦寒說我的傷太嚴重,不能上飛機,否則遇上氣流或者什麼意外狀況,我的手腕會炸開,我當然害怕,所以纔想着養好傷再去,他現在又說要帶我去,是真的可以嗎?
夏亦寒真的是無奈極了,“我看不帶你去,你是不會安心下來的。”
他都這麼說了,我當然點頭如搗蒜。
能見到陸暻年,就是刀山火海我也願意去。
夏亦寒拿了毛巾來給我擦了臉,然後說:“我買了煙花,你到底陪不陪我去放?”
雖然我還是滿心惦記着剛纔的那個電話號碼,但是他都這麼說了,我難道還能說不去,總歸還是不想讓他失望的。我點點頭,帶着鼻腔說:“去,去呢。”
下樓才發現夏亦寒根本就是買了滿滿一後車廂的煙花,我有些發愣的問:“你買這麼多做什麼?”
說實話,我從小到大還沒有買過這麼多的煙花呢,這東西可不便宜啊。
夏亦寒回答的很簡單,“不知道哪種好,就每樣都買了一點。”
他將一個個大墩子似的煙火擺在院子中,連門口的門衛都被他這樣擺龍門陣的架勢吸引,過來看熱鬧。夏亦寒不喜歡跟人搞親熱,他不理人。但是我卻能看出那些保安門衛眼中的豔羨,他們都不是本地人,今天的大年夜,卻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裡繼續上班,其實人都是有自己的辛苦的,能體諒的時候,就多體諒一些吧。
我走了幾步跟門衛大爺說了幾句話,然後就倡議大家一起點。
夏亦寒對此沒有意見,反正他一個人的話,只能一個一個的放,人多,倒也方便。
我覺得男人倒是挺奇怪的,別看門衛大爺那麼大年紀了,撅着屁股點菸花的姿勢倒是很標準,那些年輕的保安就別提了,紛紛摩拳擦掌的躍躍欲試。
大家數着‘一、二、三!’同時點燃了手中的捻線,大概有十個左右的大煙火墩子。
夏亦寒跑回我身邊,臉上有我從來不曾見過的喜悅笑容,他像個孩子一樣的,甚至還不怕危險的往已經點燃的煙火堆裡跑,只爲了將那些剛纔點了卻中途滅掉的煙花重複點燃。
一聲聲炮響之後,煙花被打向高空,然後嘭的一聲,綻放。
四周不知何時圍上來很多人,有不少人發出驚歎聲,我仰着頭,看着夜色中璀璨的煙火。
好美。
真的很美。
過去的一年我遭遇了丈夫的背叛、離了婚,失去了父親,更間接失去了所有的家人,但是我並不覺得人生黯淡,因爲我認識了陸暻年,認識了夏亦寒,還有許許多多我從前從未接觸過,從未想過的人。
新的一年,我想讓自己過的更好,堅持着心中的信念,找尋我想要的生活、感情,甚至是婚姻。
在這樣的時刻,人總是會滿懷憧憬。
心裡那些憂鬱的,絕望的因子在慢慢的沉澱,關於希望,關於對美好一切的期盼,在冉冉升起。
我扭頭看夏亦寒,“謝謝你。”
他好怪,他就這麼直直的看着我。天上的煙花還在綻放,紅的綠的,形成奇幻的光束,照在人的臉上,看起來明明滅滅的不真實。
我笑起來,“看我做什麼?我比煙花好看嗎?”
“嗯。”他竟然大剌剌的承認了。
我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歉意,我想我還是該跟他說清楚的,不能給人希望,最後又讓他絕望,這樣太殘忍了,“夏亦寒,你別這樣,你知道我們是不可.......”
他伸手捂住了我的嘴巴。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說的很輕快,“但是顧夏,這是我經歷過的最幸福的一個春節,這就夠了,不是嗎?”
他這樣說,我真的無言以對。
夏亦寒這樣聰明的人,他怎麼可能看不出我的心,但是他不在乎,他其實比我看的還要更通透,抓住眼前的幸福,纔是他想要的。
我眼眶發熱,我瞭解他的感受。
曾幾何時我也曾這樣,生活中的冷遇、冷待太多了,所以只要有一點點的溫暖光亮,那就會毫不猶豫的抓住,不畏艱險的靠近。
我伸手擁抱了他,很認真的跟他說:“相信我,你一定能找到自己的幸福,讓你永遠的幸福下去。”
“只是給我帶來這永遠幸福的人,不是你?對嗎?”他反問。
我點點頭。
夏亦寒卻更用力的回抱了我,他說:“顧夏,我這個人從來命不好,老天爺無論給我什麼,都先要折磨我。我也許沒什麼別的本事,唯有一樣,就是有耐心,我堅信自己能熬的過所有的考驗,得到最終本該屬於我自己的恩賜,從前我能做的到,如今我也能。”
我想要掙脫他的懷抱,卻不能。
想要說些什麼,他又說:“我們都是固執的人,你守在你的固執中不願離開,我不干涉你,所以也請你不要干涉我好嗎?”
他的話讓人莫名的心酸,但是又覺得無言以對,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我們都有我們應該走的旅程。對待感情,也該學着成熟,學着釋然。我想我的做法大概並不奏效,就像夏亦寒曾經對我說過無數次放棄,我也仍然固守一樣。
我們都固執。
“好。”我幾乎是帶着哭腔說的。
我在心裡告訴自己,也許最後的最後,那個失敗的人還會是你,因爲我心裡執着的不是耐心,而是愛情。
天荒地老,滄海桑田的愛情。
我們兩人心照不宣,他不在提,我也不在勸。
就如同他勸我放棄心中所愛的時候,我會反感厭棄一樣,我想如果是我反過來勸他,他也會是同樣的感覺,現在能做的,也只有沉默,堅守,讓他在我的堅持中放棄。
正月初三,我們登上了飛往紐約的航班。
一路飛行,我的心情從剛開始的澎湃,到最後的茫然,其實是有個很長久的過程的。登機的那一瞬間,我簡直以爲我下飛機就能看到陸暻年,那種激動與迫切,完全不是言語能形容出來的,甚至我連見到他時我該怎樣呼吸都練習了好幾次。
但是這樣的一路飛行,實在是漫長的很,漸漸的,我那種雀躍的心情就平靜了下來。
開始思考如果他真的忘了我呢,如果他對我真的沒有任何的感情了呢。恐懼與無措,佔據在我心頭最強有力的位置,夏亦寒一路都在閉目休息,他最近這兩天好像身體有些不舒服,睡覺的時候好多,我滿心都是複雜的心情,想跟他說說,都沒有機會。
只能在萬里高空中,任由自己的心神,漫無邊際的亂想。
下飛機出機場,我唯一的感覺就是冷。
跟我上一次去到法國的那個冷法完全不可同日而語,簡直就是地獄般的冷。出租車開出機場,街道兩旁都是高高的積雪,簡直像是到了冰雪世界。
我沒有來過美國,但是總是在電視電腦上見過圖片的,跟眼前所見完全不同。
夏亦寒跟司機用英文聊了幾句,出租車司機是羅馬尼亞人,說話有種怪怪的口音,他說,今天美國遭遇強烈的暴雪襲擊,要是我跟夏亦寒早來兩天,飛機根本就沒辦法降落,大雪過於的厲害,機場全面誤機或者延遲。
夏亦寒讓司機開慢一點,別出事故纔好。
我一路盯着窗外看,雖然除了雪很難看到其他的什麼,但是我還是貪戀的看着,我知道這些他都是曾經看到過的,走過他走的路,看他看過的風景,對我來說都已經是一種幸福了。
到達酒店,並不是很奢華的酒店,甚至房間都沒有了,只有一間還是有個客人剛纔退房,被我們趕上了。
一問才知道美國著名的‘超級碗’馬上就要開始,所有的酒店客房全部都已經爆滿,能趕上一間退房,都算是我們運氣好的了。
如此一來,我們也沒什麼辦法,只能講究。
雖然說跟夏亦寒共處一室有些尷尬,但是我受傷的這段時間,他都在我身邊陪着我,其實是已經習慣了的。習慣這個東西,可真是潛移默化,就在那麼不知不覺中,我就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唯一出奇的事情就是小狗兒,明明夏亦寒對它也是不錯的,可是它對夏亦寒卻總是不理不睬的,像是會認人一樣的,不時還要吠上幾聲。
我有時候看着小狗兒對夏亦寒充滿敵意的樣子,心裡不是不感慨的,有時候動物似乎比人更長情些。
晚上入睡的時候,依舊是我睡牀,夏亦寒睡沙發。
“你睡了嗎?”我問他。
“嗯。”他算是給我我回應。
紐約城即便是晚上,窗外都是燈火輝煌的,我們在屋內,一樣能感受到外面的繁華。
我到底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想法,問他說:“你說我會找到他嗎?”
雖然一路來我都是抱着下一刻就能見到陸暻年的心情,但是終究心裡還是有些怕怕的吧。
“不知道。”夏亦寒說。
我嘆了口氣。
是啊,人海茫茫,誰又真的能找到誰。
“顧夏,我愛一個人,就會又信心去等,去守候。如果你做不到,證明你愛的並不深。”
他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我其實是聽出其中的深意的,可是怎麼辦呢?我根本沒辦法迴應他,所以我就裝傻充愣的說:“你放心,就算是找不到他,我也會等的,我不會比你差的!”
“我拭目以待。”
一夜過去,按照網上查到的資料,我們倆一起去了陸暻年的家。
但是結果卻是令人失望的。
房主說那戶亞洲人早在五年前就搬離了這個,說是要搬去陽光燦爛的加州。
加州。
美國的第二大洲。
我還是去了。
去了好萊塢,去了硅谷,走過一條一條的街道,看過一張張面孔。終究沒有一個人是他的臉,站在比佛利山下,我看着巨大的標語,好萊塢是屬於有夢想的人的。
我的夢想是什麼呢?
之前是找到他,往後是等到他。
在美國,我們一共呆了五天。馬不停蹄的找尋,其實我心裡明白這無異於大海撈針,但是不撈撈看,我怎麼可能死心呢。
五天後,我們回國。
日子開始變的正常起來,夏亦寒搬回了自己的家,我還是守在原本的房子裡,跟小狗兒一起,等待着他的歸來。
有時候也會胡思亂想,覺得也許他這一去可能就是一生了。
永遠都見不到他了吧。
我從來沒有想過,原來感情的聯繫會如此的脆弱,只要一串簡單的數字被改變,一切就將永遠的過去。
但我心中始終有個信念,他一定會回來的。
他是那麼愛我,哪裡能放得下我。
這種時候,我還不忘自戀。
但是陸暻年,的確給了我這樣的信心。他做的太好,讓我怎麼可能忘掉。
開年之後公司的發展空前。
主要是去年我們接了幾單,做下來效果都很不錯,尤其是在差價還有跟政府部門打交道方面,我們做的尤其好。
說實在的,公司能這麼給力,夏亦寒的個人能力當然不容否定,但是員工們的付出卻也是有目共睹的,我們自己這樣拼命的公司,我想怕是不多見。
每個人都拿出自己是創業先鋒的勁頭,拼了命的在工作。
反觀之,倒是我,之前因爲種種的私事,對工作倒是怠慢了很多,所以年後我爲了讓自己更忙,發了瘋的工作。
直到正月十五之後,公司一切都開始正常化,我自己又簽了幾個大的單子,成就感滿滿。
所以在公司樓下碰到攔截我的夏夫人,我心裡倒是沒有什麼大的驚訝。她約我喝咖啡,我沒有拒絕她。
我們公司三樓就有一家很不錯的咖啡館,平時就是針對在這棟寫字樓裡的白領開的,很小資,有些慵懶的情調。
在這樣適合談情說愛的地方面對夏夫人,我有些彆扭。
好死不死的是,我們剛坐下,我的手機就響了,當着夏夫人的面我有些遲疑的接起來。
袁圓在聽筒那頭哈哈大笑說:“哈哈,顧夏,那個媽寶夏天佑的婚事被我給徹底的攪黃了,多虧你高速我他們家的那些破爛事情。我跟我爸說,他還不相信,最後派人一查,徹底明白了,這下好,連我小媽都被我爸一通訓!哈哈哈,你說說那個夏天佑的媽媽會不會氣死拉!”
咖啡館裡雖然放着清淺的音樂,但是袁圓的笑聲太魔性,我實在是沒辦法擋住她的傳播,心急之下急忙壓斷,卻沒想到袁圓這廝特別沒有眼色的又打來。
我的手機要跟客戶聯繫,自然是不能關機的。
所以我接起來說:“有急事,等會再說。”
掛了電話之後,我在擡起頭來,那種尷尬,簡直毀天滅地啊,我原本以爲夏天佑的媽媽找我是爲了我們公司最近生意興隆,擠兌的夏氏很艱難的事情。說實話,就夏氏的規模,我們搶掉這麼一點份額,其實是沒什麼大問題的。可是架不住夏氏有個夏天佑啊,對外他丟了客戶單子,對內他可是得罪遍了夏氏裡的老人。雖說夏氏不是股份制的,沒有股東召開大會讓夏天佑滾蛋,但是人心渙散,對於一家企業來說,無異於自尋死路。
我以爲夏夫人找我是爲了這個事情,沒想到還有袁圓這麼個炸彈在這裡等着我呢。
這可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啊。
點背的要死。
夏夫人倒是沒跟我廢話,直接說:“要多少錢,你才肯離開夏亦寒?”